极乐世界

1987 年,基思·亨森成立了宇宙边缘委员会。该组织的唯一宗旨是筹备召开将在银河系另一端举行的宇宙边缘聚会。这将是一次规模宏大的聚会,参加者都是经受过转换程序的“多重自我”,举办时间是在遥远的未来。

亨森产生这一想法的原因是他意识到,如果只有一个活着的基思·亨森, 那么即使他能够长生不死,他亲自环游银河系的计划也是无法实现的。他本人有可能长生不死,但银河系却肯定不能。

“仅在我们这个星系中就有 1000 亿到 2000 亿颗星体,”他说,“即使有毫微技术相助,访问一颗星体也要一两年,这还不包括在星体之间旅行的时间。实在他说,把有趣的地方按顺序排列然后再逐一前往拜访是不可能的, 因为有趣的地方不能存在很久。我不想花这么长的时间却只拜访这么少的星体,也许在我还没到达之前,它们之中的大多数就已自我毁灭了。”

问题是明摆着的:如果当你尚在途中时你要访问的目标就化作一阵烟自我毁灭了,那你还能看见什么呢?如果你只是一个人,你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了。但是,如果你能成为“许多人”,成为许多同时存在的自我,这就没有什么困难了。你的不同自我可以赶在宇宙中著名旅游胜地消亡之前分别同时到那里去旅游。这样一来,你就能看到所有的东西了。

“我们将不必再为选择哪一条路而为难,”基思·亨森说,“我们可以多路并进。”

当你的“多重自我”共同完成它们的体验后,你可再把它们聚拢到一起, 交流和分享各自的记忆。你的每一部分都能体验到其他部分所体验到的东西,就像是一个人经历了所有这些事一样。

以上是基思·亨森近期——即今后 100 万年左右——的旅行计划。尽管听起来有些过份,它却绝非不可能,特别是在每一个聪明的人都已把自己复制了几十份并已把它们储存起来的“转换”时代。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再多制造几份拷贝,把它们送进装配线生产的星际飞船中,然后飞往宇宙的各个角落。这些用“转换”法制成的自我将前往每一个星体,在那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在闲暇时,它们还可以继续复制它们自己并复制所乘坐的星际飞船,这些新的复制品再飞往下一个最近的星系,重复同样的程序。在毫微技术过剩的时代,不费丝毫气力就能得到无限数量的各种材料,因此,制造新的星际飞船没有任何问题。

“我们将逛遍银河系,然后聚到一起举行一次规模宏大的聚会或科学大会。如果愿意的话,也可把宫叫做记忆汇聚。在那里,人们将有机会欣赏到银河系的一切奇迹。”

当然,仍然有几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例如,逛遍银河系将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即使使用半光速,也要整整 20 万年。这些“多重自我”经过这么多年后如何同时聚集到一起?还有,聚会地点在哪里?

“怎样才能使他们汇聚到同一地点?”亨森问道。“我们怎样才能在现在还看不到的地点聚会?是每一星系举办一次聚会,还是在室女星簇统一举办?几个世纪聚会一次?需要多少物质准备?”

长期以来,连最乐观的人都不得不承认,热能消失之日就是人类的狂热冒险结束之时。不管在此之前我们取得了多少进展,不管我们在宇宙中创造了多少奇迹,只要热能消失,人类、进步以及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尽

管这一天的到来将在几十亿年以后,但最终的结局是无法逃避的。

宇宙中的热能最终将消耗殆尽的观点最初是由德国物理学家赫尔曼·冯·黑尔姆霍尔茨在 1854 年提出的。他在一篇题为“自然力之相互作用”的文章中说,热能早晚将统统释放到太空中去,地球上主要的城市将由此变得一片寒冷和死寂。另一位德国物理学家鲁道夫·克劳西乌斯在他最近宣布的热动力学第二定律(也称作耗散定律)中也描述了同样一番阴暗景象。这一定律的主要观点是,当热能做工的时候,其中的一部分肯定会耗散并永远地消失。黑尔姆霍尔茨和克劳西乌斯的理论结合到一起,无疑是宣判了自然界的死刑。

对于与科学同步前进的人们来说,宇宙终有一天会灭亡的消息就像是晴天霹雳。我们这个世纪原本是达尔文宣布自然选择理论的世纪,按照这一理论,动物将变得更强壮和更有适应性,各个物种都将与它们生存的环境更加和谐。可是突然之间,所有这些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一些愤世嫉俗的思想家试图为这种阴暗的前景寻找社会价值作些补救。例如,伯特兰·拉塞尔就曾说过,“尽管认为生命消亡是一种悲观的观点, 可是,有时当我想到人们用自己的生命所完成的业绩时,总感到那是一种安慰。”

应该说,这种滞洒面对现实的态度是当时的人们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了。这种令人不安的状况一直延续了好多年。到了 70 年代,从理论物理学界传来了更坏的消息:质子将会衰变,而且这种情况将比热能消失还要早。原子物质会产生衰变,而且会在热能消失之前很久就消亡了。连发现这一后果的粒子物理学家们也难免对这种前景忧心忡忡。

哈佛大学物理学家霍华德·乔吉仍记得他研究“大统一理论”时的情景。这一项目是他与谢尔顿·格拉斯哥共同研究的。那天晚上,用于研究的模型看上去情况良好。

“模型工作得很好,”他说。“各部分都配合默契。我感到很兴奋,于是坐下来一边喝着苏格兰威士忌一边思考。”

正当他边喝边想的时候,乔吉猛然意识到,这个模型尽管在一切方面都无可挑剔,却有一个明显的不幸之处。

“我意识到这一模型会使原子的基本构成——质子——变得不稳定。我感到十分沮丧,上床睡觉去了。”

谁能不对他表示同情呢?质子衰变指的是物质解体后变为一堆软乎乎的东西。自然界物体将会崩溃,变成一堆什么东西,就像它们是沙子做成的那样。所有由原子构成的物体都不能幸免,人类也是如此。唯一可以告慰的是, 所有这些至少将在 10■年以后发生。

“这没有什么可怕的,”谢尔顿·格拉斯哥说,“我是说,我们知道太阳会在几十亿年后毁灭。这是已知的事,是事实,是和太空飞船、地球等一样的事实。物质将在很久很久之后解体这一点不是什么值得恼火的事。这当然不是好事,但它就是这个样子。”

就在这时,弗雷曼·戴森介入到这一问题中来了。

戴森在阅读有关宇宙未来的物理学文献时注意到,所有这些论文都有一个共同的奇怪之处。“这些论文有一个引人注目之处,那就是,它们带有道歉和打趣的风格,好像作者在央求人们不要认真对待它们,”他后来回忆说。

把时间花费在想象几十亿年后会发生什么和不会发生什么上,这显然是

对时间的亵渎。考虑到许多科学家把大量重复的论文、时间和精力慷慨地用于研究几十亿年之前发生的事,这种不公平的做法更是令人吃惊。不管对这种反差作何解释,戴森注意到,即使是那些敢于正视“世界未日”的人,其研究问题的方法也存在着很大的哲学缺陷。所有这些人似乎都认为,只要利用已知物理学定律,把它们应用于宇宙的现状,然后尽你所能作出各种推断, 就能够说明地球如何走向末日。

从表面看,这种方法似乎不无道理:研究宇宙的去向问题时,除了遵循自然规律还能有什么出路?但是,这种思维方法忽略了一个关键因素。对于发明“戴森球体”、声称银河系中恒星数量太多,而且设想让多余的恒星相撞以把它们的数量控制在可以接受的水平的那个人来说,这个因素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具有自觉意识的智力在事物发展过程中的作用。现在回想起来, 戴森下面的话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如果不把生命及智力的影响包括在内, 就不可能详细地计算出宇宙的长远未来。”

这是一个全新的概念。就其本身而言,宇宙很可能走到未日,但是,如果把生命和智力考虑进去⋯⋯谁能说结果将会怎样?至少可以说,智力的出现扩大了选择范围。只要巧妙地利用资源,热能消失就可能推迟,甚至可能完全避免,也许连质子衰变的问题也能获得解决。可以肯定的是,意识和智力能够使事物的运作方式发生某些变化。

戴森知道,这一切在相当程度上将取决于宇宙是封闭的还是开放的。根据常识,封闭式宇宙在时空方面是有限的,它将自行崩溃,而人类和所有物体也将随着光与火而消亡。戴森讨厌封闭式宇宙的观点:“它使我产生幽闭恐怖的感觉。”他在考虑有办法能像撬开蛤壳那样把封闭式宇宙打开。

“通过智力干预的方法(把物质转换为辐射能,然后使能源在宇宙中有目的地流动),我们就能够打开封闭的宇宙,改变时空结构。这样,宇宙将只有一部分消亡,而另一部分将永远地生存下去—— 这难道是不可思议的吗?”

使能源在宇宙中有目的地流动并改变时空结构,这绝非小事一桩。戴森认为,这将是一个“技术成就”,它将“冲破”宇宙,就像把一颗巨型种子的外壳打开,使生命和智力得以向外生长那样。不管怎样,你不能像波尔·安德森描写的那些可怜的宇航员那样,当宇宙在你眼前崩溃的时候却束手无策。在安德森笔下,这些宇航员乘坐太空飞船跑到宇宙的尽头,然后回转身来吃惊地看着所有一切在他们眼前化作一片灰烬。所有这些都毫无必要!当你能够做些什么的时候,为什么要容许这样的结局呢?

只有在封闭式宇宙中才需要能源流动。开放式宇宙中遇到的问题与此完

全不同。例如,你无须再把开放式宇宙打开。如果有什么需要做的话,那就是需尽力使它的扩展不超过一定限度(如果这是可能的话),以保持热能。在一个不断扩展的宇宙中,如何应付逐渐下降的气温将是一大挑战。戴森认为,也许最好的办法是使人体发生改变。从逻辑上说,如果某个热血物种在寒冷的宇宙中感觉不适,就应当使该物种产生变异,变得更具适应性。问题是,变成什么?

70 年代后期,当转换的概念刚刚问世不久,戴森和迪克·弗雷德里克森、鲍勃·特鲁克斯、汉斯·莫拉维奇等人同时都在思考物种变异的问题。戴森想,为什么不能使人类的智力结构体现为脑组织以外的形式?他考虑的不是计算机,而是星际尘云等天体。宇航员弗雷德·霍伊尔曾写了一本题为

《黑云》的小说,在这本书中,宇宙灰尘可以演化为生命和智力。也许我们可以朝那个方向演化。

“我们无法具体地想象出尘云如何保持我们称作生命的能动平衡状态,”戴森承认。“但是,当我们没见到活着的原生质细胞时,我们不是同样无法想象出它的构造吗?”

至少这种想法不是不可能实现的。不管怎样,有用的一点是,如果人类能使自己变为尘云或类似的东西,他们就可能从冰河期中存活下来。冰河期会使宇宙生命放慢,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按照戴森设制的“生物标度假说”, 没有人会注意这种变化。

“生物标度假说”的基本含义是,即使你的肌体功能由于温度下降受到限制,意识体验却不一定受到影响。“肌体时间”与戴森的“主体时间”是有区别的,前者用分秒计算,后者则用“意识时刻”计算。客体与主体之间的这一差别将使意识体验无限期地存在,尽管肉体生命仍然是有限的。即使外部事件的发生速率逐渐变慢,“意识时刻”的出现仍会像以往一样。也就是说就你本身而言,你会长生不死。

即使宇宙变得极为寒冷,仍然有办法应付。当气温变得对正常生命来说过于寒冷的时候,动物是怎样做的?回答是冬眠。智力尘云也可以这样做: 它们能在瞬间生存。

冬眠的好处是人们对休眠期的时间根本不在意,当然是因为你不会专门醒来去这样做。变成星际云团以后,各类事情仍会发生,人的思维仍然活跃。

“这个例子表明,”戴森说,“采取冬眠战略的生命可以同时实现两大目标。第一,主体时间是无限的。尽管在宇宙扩展的时候生物钟变慢并时走时停,主体时间却延续不断。第二,无限生存所需的能源是有限的。”

事实上,所需能源不仅有限,而且还不会多——“大约和太阳 8 个小时释放出来的能量差不多,”戴森说。

用冬眠的方法不仅能克服热能消失,而且能克服质子衰变。既然你能使自己变为不需要原子——如电子原生质——的形式,质子衰变也就不是什么特别的后果了。

其实,戴森本人认为质子是不会衰变的:“难以理解的是,如果它能衰

变的话,为什么不很快地衰变呢?”据认为,质子的生命跨度其实为 10■ 年。

“根据我们对未来的想象,”戴森作出结论道,“一切都会继续下去的。”在戴森列举了这么了不起的例子之后,其他科学家也纷纷提出解决质子

衰变和热能消失的办法以及拯救宇宙的总体战略。例如, 1982 年,加州工学院的物理学家史蒂文·弗劳茨希解决了在扩展的宇宙中“生命如何无限期地保存自己并在改造宇宙中发挥重大作用”的问题。

弗劳茨希称,随着宇宙资源的枯竭,“足智多谋的天使”(他没有使用“人”这个词)将在宇宙中捕捉黑洞,把它们拖到所需位置,然后利用黑洞通过鹰星座辐射释放出的能源过活。他的这一论点发表在美国主流派科学记载杂志《科学》上。它符合物理学中所有的标准常规,如把黑洞从一地拖往另一地的能源消耗,黑洞组合体(他称之为“帝国”)的最佳半径,黑洞帝国的预计辐射率,等等。

“(以尘云或 e+e-原生质为基础?)寻找能够自我繁衍的非物质的有机体形式是对未来的挑战,”弗劳茨希道。“只要能无限制地产生辐射能源,

就有希望制造出能够永久使用这种能源的生命。”

两年后的 1984 年,鲍勃·福沃德提出了一个无须把黑洞在宇宙中拖来拖去的新方案。他认为可以从空间本身得到能源,也就是说,让星际真空制造能源。

他把自己的建议发表在《物理学评论》杂志上,文章的题目是“通过充电箔叶式导体之内聚力从真空中提取电能”。这一计划简直就是“无中生有”。 “如果把一块金属放进真空,”他解释道,“一些无形中产生的无线电

波将会从这块金属中释放出来,并给它一个推力。由于同时有朝另一方向的电波,因此总的来说不会产生什么最终结果。但是,如果把两片金属相对而放,加西米尔力将会把它们推到一起。”

加西米尔力是一种鲜为人知然而却是实际存在的现象,在短距离内,它可使物体互相吸引,其作用与表面张力相似。运动中的物体可产生动能,动能意味着有用功——突然之间,从两片悬在真空中的金属中竟然产生出了有用功。“它不是永恒运动”,鲍勃·福沃德以很快就会取得这一不可能的成就的口气说。“但已经很接近了。”

在稍后的 1988 年,汉斯·莫拉维奇也提出了他的游戏计划。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一种最显而易见的把戏。只要当宇宙还有剩余能源时就从中提取能源,然后把它储存在电池或宇宙储存库中就行了。这样,不管宇宙的其他地方发生什么事(有谁去管它呢?),你的储存库中总是有用之不竭的能源,供你用于思维。

“用电池中大约一半的能源去从事 T 量的思维,”莫拉维奇说,“然后等候宇宙变冷,以便用剩下的能源支持另一部分 T 量思维,如此无限往复。这样,用一定量的能源就能为无限延伸的思维提供动力。”

我的天,这些人是多么傻啊!他们要把自己的头割下来,要把自己变成计算机,还要使自己像不受约束的光子那样穿越银河系。

看到这些人毫无希望地为探索不可能的事而苦心求索,看到他们以各自不同的吉诃德方式与充满敌意的宇宙搏斗,的确令人颇受感动。他们的希望和梦想都是那佯地热切,遗憾的却是注定要失败。

以上怀疑论者的观点是可以理解的。人们的大胆希望和梦想不是曾多次被无情的自然势力碾得粉碎吗?在世界文学领域中,诱人的上帝和命运一直是主要的题材。亚当和夏娃、俄狄浦斯、普罗米修斯、浮士德、亚哈——他们都是与神抗争的人物,但最终都因狂妄自大而受惩罚。狂妄自大是一种悲剧性缺点,但它之所以成为文学中的普遍题材,正因为它似乎是人的品质中必然拥有的一部分。

然而,我们这些先进的思想家们却从不认为自己是悲剧英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认为呢?在他们看来,至少自己同以前的科学家们一样,不过是把科学投入正常的应用以控制自然并改善人类。尽管他们有些过激和古怪,但他们狂妄自大的想法从未违背物理学的定律。恰恰相反,他们是从已知的自然规律出发,然后把它们运用于他们的目标中去。

科学家们不是一直在这样做吗?他们不是应该这样做的吗?

哦,不过怀疑论者或许看到这里有某种说不通的东西。这些人想逃离地球,离开太阳系,直到银河系最尽头为止。这似乎不太体面。这种梦话不正泄露着某种精神上的病态吗?

其实不然。事实上,人类一贯地想离开老地方,无论是洞穴,还是他们

可能抵达的任何地方。游牧民、新世界的清教徒、伟大的探险家、美国西部的拓荒者—— 他们所做的不过是离开老地方到别处去寻找更肥美的牧场而已。他们之中有些人是被动地逃避镇压,但他们必然全都感受到新地方的吸引力、边疆的召唤、向外界推进和永无止境地前行的诱惑。不管怎样,到远方去的倾向似乎如此深深地扎根于人类的基因之中,以至很难说这有何不妥。它也是人类共同的命运,是人类品质的重要部分。

怀疑论者或许还认为,这些科学家提出的使人类变为超人和变形人的计划,以及其他大逆不道的荒谬想法将会导致黑暗和绝望。他们不只是要从洞穴中钻出来或是去寻求更美好的家园,他们在削弱人的本性。

这种怀疑也毫无新鲜可言。

“超人”一词最早出现于公元 2 世纪。当时的希腊讽刺作家、萨摩萨塔的卢西恩曾提到“超级人类”,即“超人”。这个词的潜在含义是人性并不完美,人应当得到改进——这一点可以更早追溯到伦理学创始之初。人们不是一直被告诫说应当在智力、灵魂和道德方面“成长”吗?人们不是因其“实利主义”而受到指责吗?人们不是被教导说要超越自己的动物本能、原始冲动和肮脏的肉欲吗?简言之,人们不是一直被告之应当从根本上改善他们的邪恶而粗俗的自我吗?所有这些劝诫不都是试图使人们超越自己的现存状态,即把本来的自己遮掩起来然后超越它吗?

至于最后的状态即人们想象中的自己的结局,它与我们的狂热的科学家

们在允诺中提出的——即长生不死、灵魂纯净、悟性完美等——不是一贯都是一致的吗?我们的狂热的科学家们——人体冷冻学家们,毫微技术专家们, 计算机转换专家们——他们除了认真地对待这些愿望之外,又有什么错呢?

人类一直希望达到某种超人状态,不管是在人间还是在天堂。如果说成为超人的愿望古已有之,那么人体冷冻学家、埃里克·德雷克斯勒、汉斯·莫拉维奇以及其他人则为它注入了新的因素。他们为我们提供了(或很快将提供)实现这些愿望的能力。“超越自我”将不再是虚假的花言巧语,不再是说教、空洞的词句和重复的隐喻。我们现在可以认真地、照其字面本义来理解它,因为,如果这些富有远见的思想家们是正确的话,我们将很快便能达到这种神圣的状态——按照莫拉维奇所说,只需 50 年的时间。到那时,我们将具有纯净的灵魂和超人的智力,我们将长生不死。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给予我们这一能力的不是宗教。我们既不是从超自然中也不是从教堂的地下室中,而是通过科学的普通和正常的进步得到它的。只要有普普通通的科学,就能使我们超越过去的自我,并把赤裸裸的实利主义等一切多余之物抛在身后。

因此,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不能以此作为指责我们的狂热的思想家—— 他们发明了从头脑转换到会跳曼波舞的小鸡各类一应俱全之物——的理由, 也不应让他们对产生自我超越的想法负责。他们毕竟不是神,而只是人,他们有着同其他人一样的需要。

他们应当负责的(如果能够的话),是使科学最终与人类一直拥有的长生不死和超越自我等愿望并驾齐驱。他们将使科学达到这样的地步,即人类将走向极限,窥探人与变形人之间的界限,然后迈过去。

这的确是勇敢的希冀。但先进的思想家们从不对狂热可能带来的惩罚感到畏惧。面对前人的一番反狂热的渲泻,汉斯·莫拉维奇就无所畏惧,甚至感到是在迎接挑战。

他说:“早晚有一天我们会知道希腊人是对还是错。”

现在,热能消失已成为过去,质子衰变已被攻克,能源供应将永无停息, 狂热问题也获得了圆满的解决,没有什么要做的事了。巴罗和蒂普勒下面的预言正走向全面实现之中:“生命不仅将能控制某一宇宙中所有的物质和力,而且能控制逻辑上可能存在的一切宇宙中的物质和力;生命将扩展到逻辑上可能存在的一切宇宙中的所有空间领域,将能够储存无限的信息,包括逻辑上可能获得的一切知识。”

现在,除了让好时光静静地流淌之外,没有任何要做的事了。

基思·亨森曾想建立“最终质子俱乐部”,让其成员们聚集到一起,目睹质子的最后一次衰变(如果他们能发现的话)。“但有几个问题尚待解决,” 他说。“例如,采用何种物质方式观察核物质的最后衰变?当然,我们会有许多时间解决这些问题的!”

如果说基思·亨森坚信什么的话,那就是他认为一切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于是,他和他的朋友们把时间和精力集中到更为紧迫的筹划“宇宙边缘聚会”上来。

“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会来参加的,”他说,“我大概认识 1000 人, 他们都准备来参加。”

当然到聚会时,这最初的 1000 人将会变成无数亿人——这不能不说是转换、分化和繁衍的功劳。于是,给食宿等接待工作带来麻烦。

“如果聚会规模太大,光是这些人就能形成黑洞,”亨森说。(聚会的组织者把这称作是“人员灾难”。另外一个可怕的事是,每三个人中就要有一个是基思·亨森。)

“到哪里去停放 500 亿艘太空飞船呢?”亨森继续说。“到哪里去找能容纳这样大聚会的旅馆?”

既然组织这样大规模的聚会,思路也应放宽些。胆怯是无济干事的—— 其实,亨森并没有被吓倒。

他说:“我想把某个星系变成啤酒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