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鲁克斯先生

又是一个发射载人火箭的好天气。到目前为止,倒计时一直在准确地按计划进行着,用标准的发射控制术语来说,叫做“一切顺利”。现在只比计划时间晚 15 分钟,在火箭发射中,这可以算够完美无缺的了。

从发射架的一侧喷出一些小股蒸汽。但是不必担心,因为那里是燃料输送管和壳体的联接处,喷汽是加压程序中正常的部分。蒸汽很快便被刮了一下午的西北风吹散了,但是,由于气温接近 90°F,风并没带来什么凉意。可是现在谁又在乎这个?人们到这里来不是图凉快,而是为了观看火箭发射,看看人是怎样升入天空,又是怎样——如果他幸运的话——完整无损地返回地面的。

在发射现场安全区以外,有大约 15,000 名观众。他们在听身穿银色和紫色相间制服的蒙大拿州巴特中学乐队演奏的国歌和《去那蓝色的远方》。宇航员吉姆·洛弗尔前来担任评论员,戴维·弗罗斯特在做现场采访,美国广播公司一流的科技记者朱尔斯·伯格曼这次则是为《体育大世界》作实况报道。

但是,这些基本事实并没有表达出发射现场的激动人心的气氛:那种紧张、惊恐和焦虑不安的感觉,就好像去看杂技演出,在高空走钢丝节目开始的时候,下面的保护网却被撤掉了。绷着响弦的小鼓敲了起来,以表演高空走钢丝节目出名的瓦伦达杂技团的一名表演者卖上小平台,踏上钢丝,在他身下别无他物,只有张着大口的一片空间。观众都有意识到那个人几分钟后就会摔死的那种危险将至的感觉。在发射现场也是如此。离发射只有几分钟了,观众的紧张情绪还没有达到最高潮。那一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了。现在, 所有在场的人都在等候着最后一个必要因素的光临。这个因素就是即将被载入茫茫蓝天的飞行员。

我们所说的那个人此刻正钻进他的跳伞服。它不是宇航员作太空行走时穿的那种臃肿的压力服,也不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战斗机飞行员穿的那种用橡胶制成、靠带子束紧的抗超重飞行服。他的服装用双层织物制成,雪白发亮,穿上后就像驯狮员冈瑟·格贝尔-威廉姆斯,只是前身有斜交叉的美国南部联邦旗。通常佩戴标志“国家航空和宇航局”臂章处,现在是一个大大的“1”字。他马上就要解释其中的含义。

此刻他站在电视摄像机前,两眼一会儿注视着镜头,一会儿又眯缝起来看着阳光。他的皮肤黝黑,金色的头发被风吹拂得有些凌乱。

“我在手臂上佩戴红白蓝三色的 1 号标志,因为我认为自己是最棒的,” 他说。“干我这一行,你必须认为自己是最棒的,否则你的结局就是死亡。”

这当然不是宇航员说话的方式,而我们面前的这个人也不是宇航员。尽管他此时此刻正像宇航员那样朝着火箭走去,他却并不是要飞向太空。

正如其他火箭飞行一样,他的旅途不太长:只有 1 英里左右,飞越爱达荷州南部的斯内克河峡谷。尽管如此,在他之前却只有体育界的艾伦·谢泼德和格斯·格里索姆作过这种低纬度的、不满轨道一圈的载人飞行。具有传奇色彩的谢泼德和格里索姆得到了包括韦恩赫尔·冯·布劳恩和他在马歇尔空间飞行中心的火箭小组在内的整个美国政府的支持,此外,还有麦道公司、陆军、海军、海岸警卫队以及国家航空和宇航局的鼎力相助,而我们今天的主角却是把全部家私都托付给了一位名叫鲍勃·特鲁克斯的私人火箭工程

师。

鲍勃·特鲁克斯肯定是个疯子——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有了 6 个孩子。

他最近刚满 70 岁,花白头发剃成平头,身穿方格花呢衬衣和卡其布裤子, 脚穿马球靴,看上去就像一位上年纪的橄榄球教练。特鲁克斯心慈面善,嗓音柔和,说起话来很会遣词用句。他获得过航空工程和机械工程方面的学位, 并在被他称为“中西部一所不足挂齿的大学”的衣阿华州立大学获得了核工程硕士学位。为了满足自己的另一大兴趣——消灭衰老和死亡,他还在斯坦福大学研修过生物化学和微生物学的研究生课程。如同其他许多极端傲慢自大的理论家一样,特鲁克斯也认为衰老和死亡都是异常状态,可以像治疗人类的其他疾病一样,应用有效的传统科学改变这种肉体功能失常的状况。

但是,特鲁克斯的主要兴趣一直在火箭方面。他是私人宇宙飞船这种面向大众的最新高科技产品的发明者、设计者和世界首屈一指的制造者。他想像乔布斯和沃斯尼亚克改变计算机的面貌那样把火箭也变成寻常之物,成为人们可以自己拥有、操作和驾驭的机器。人们可以把这部机器开向天空甚至更远,却又无须像使用计算机那样处理一大堆文字或数据。特鲁克斯已经造出了样机,称作 X-3 型(X 意为实验),也称作“沃尔克斯号”火箭或“私人企业计划号”。

X-3 型宇宙飞船长 25 英尺,宽 2 英尺,是集希冀、自大以及各种附件为一身的自制品。全部竣工以后(“还有一年半左右的时间”),它将把世界上第一位私人宇航员送入太空。这里所说的“太空”是真正的、具有创纪录意义的太空,即升入天空 10 万米,约合 50 英里。此后,将迎来到太空巡回旅行的时代以及私人太空航线的开通。

也许有人认为 X-3 型宇宙飞船是不折不扣的异想天开,但是,鲍勃·特鲁克斯所做的正是国家航空和航天局近 30 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把人送入太空,设立轨道站,建立月球基地,去火星探险,等等。和近百年前在上世纪末、本世纪来临之时傲慢自大的狂热中契尔科夫斯基、奥伯斯、戈达德向当时的人们讲述的故事相比,特鲁克斯的所做所为有异曲同工之妙。当时那几位的设想是,从地球向太阳系、向宇宙大举移民。事实上,这一切已经开始了,如苏联卫星,双子星座卫星,登月,等等。但是,此后如何了呢? 此后,国家航空和宇航局像其他所有政府官僚机构一样,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臃肿的宠然大物。

航天飞机(特鲁克斯认为它从一开始就被误解了)曾被认为是廉价的“太空汽车”,可以每磅重量 25 美元或类似微不足道的价格把人或货物载入轨道。国家航空和宇航局说,航天飞机将每两周一班,整个运作最终将交给私人企业管理。

此后又如何了呢?事实上,航天飞机几个月才飞一次,装载的是绝密军事设备,起价为每磅重量 8000 美元。

鲍勃·特鲁克斯和其他有先见之明的理论家很快便认识到,人们要想升入太空,只有靠自己个人的努力。这并不需要花费昂贵的价钱。特鲁克斯把第一位私人宇航员送入大空的开价只有 10 万美元,大约相当于一艘“幸福

500 型”周末游艇或是一架轻型运动飞机,或是一座带蒸汽浴室的简朴的山林狩猎小屋的价格。当第一位宇航员安全返回后,以后飞行的价格就会降低, 就像计算机市场的行情一样。

十分富有象征性的是,特鲁克斯也住在加州萨拉多加的硅谷。从第 280

号高速公路的德安扎大道出口下来,就可以找到他的家。惠普公司和苹果计算机公司离他的家只有一英里左右,乔布斯和沃斯尼亚克制造他们的第一台苹果计算机的地方——乔布斯的车库——也相距不远。特鲁克斯的车库比乔布斯的大,这是得到公认的:有 5 辆汽车,或者更确切地说,有 5 枚火箭那么大。

特鲁克斯工程有限公司远离大道,隐没在道旁栽着一排排意大利柏树的弯弯曲曲的车道后面。公司的院子里满是落叶,汽车,摩托车,喷汽发动机部件和火箭发动机等等。 X-3 型飞船停放在混凝土墩子上。院子的里头是特鲁克斯的游泳池,形状就像加利福尼亚州,还有他太太萨莉养的一只荷兰毛狮狗。仍然住在家里的两个孩子——斯科特和迪安——对私人火箭制造业从未发生过兴趣。“他们认为我很可笑,”特鲁克斯面带微笑地说。他的孩子们在这方面并不孤立:“国家航空和航天局从来不找我。也许他们认为我是疯子,许多人都这么认为。”

特鲁克斯对火箭的迷恋开始于多年以前。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就在加州

的阿拉梅达和一位朋友一起试飞过他们自己设什制做的私人太空飞船模型, 当然,那都是一些很小的模型。那是在 20 年代末期。那位朋友用巴尔沙木刻出漂亮的火箭,特鲁克斯再把从猎枪子弹里取出的火药填充进去。他点着引信,然后尽快地跑开去等结果。结果几乎都是以爆炸告终。

不用说,他们的火箭越做越大,越做越好。特鲁克斯集中精力研制点火时不会爆炸的发动机。他用各种氧化容器做实验,他用过草板纸、金属二氧化碳瓶和几乎所有其他可用来填充黑色炸药的东西。他甚至把硝酸钾、火药、树脂和一些神奇的草药及香料混合到一起,试制了一些固体推进剂。“有些推进剂的燃烧情况是蛮好的,”他回忆说。

特鲁克斯最了不起的成就是用电影胶片助推火箭。一天,他在当地一家影院后面的垃圾筒里发现了一些电影胶片,激发了这一灵感。他认为,赛璐璐极为易燃,可以成为上好的火箭助推燃料。他把一些电影胶片塞进一个空的牙粉盒中,点燃火柴,然后躲到一边。火箭发射大获成功。“这东西冲了好几英尺高,冒着烟的赛璐璐碎片落满了我的后院。”

对鲍勃·特鲁克斯来说,火箭发动机打火成功时发出的声音总是最迷人的。“这是一种非常性感的声音,”他说,“实在令人难忘。这是一种尖利的嘶声,就像喷气发动机发出的声音。但这声音中有一种不安定感,因为当超音速飞机冲进沉寂的介体中的时候,会产生间歇性湍流。但是,它会使你产生某种感情上的共鸣。实际上,我认为对火箭产生热情有多种原因,有些人把它当作职业,有些人当作爱好,对有些人来说,它差不多就是一种宗教—— 对了,这种声音肯定和宗教有一定的关系。”

特鲁克斯从一开始就有着更宏伟的目标,绝不仅是对声音感兴趣。他在很小的时候就预见到了未来,他要成为其中不可或缺的一员。他的梦想来自一份报纸的娱乐版中一篇题为“巴克·罗杰斯在 25 世纪”的文章。自从这

一版面于 1929 年 1 月 7 日首次问世以来,特鲁克斯一直是它的忠实读者。这篇文章中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突然结束的时候,巴克·罗杰斯只是

一名 20 岁的航校学员。出于无奈,他成了一名矿井估量员。一天,正当他走到一个废弃的矿井深处时,洞顶突然坍塌,释放出的一种气体使他一睡就是 500 年。当他在 2430 年醒过来时,发现人们都像蝴蝶一样在天空飞来飞去,用粒子束手枪互相射击,还干着其他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但是,所有

这些都有着科学的解释。比如,人们能够来回地飞,是因为他们戴着称为“惰子”的腰带,这种物质可以抵抗重力的吸引。这篇文章说,这种腰带具有“反重力”,可以“朝上降落”。

这些未来人也看电视。他们住在用“透明、但强度比钢还要高的钢化玻璃”作顶的宝塔形摩天大搂里,旅行的时候乘传送带或乘坐能在空中行驶的汽车。如果愿意的话,他们甚至可以钻进“中和新陈代谢管道”中,使生命暂时中止。这些人拥有机器人,拥有水下城市,更妙的是——他们有宇宙飞船。

**宇宙飞船!**这神话般的飞行器可以把人送上月亮、火星、木星,甚至还有那神秘莫测的“X 星球”,那里的统治者是一位身穿比基尼泳装的女王, 人们永远也无法看清她的脸。

1930 年时,只有 13 岁的鲍勃·特鲁克靳感到所有这一切都是那么有趣。巴克·罗杰斯和他的那位显然已到婚龄的旅伴威尔玛·迪林一起前往月球。多么不可思议!他们乘坐的是时速达 80,000 英里的火箭,两人还像天使一样轻盈地飘来飘去。还有那令人难忘的一幕,威尔玛给巴克端去一杯咖啡, 咖啡竟然整个飞出了杯子!但是罗杰斯并没有气馁:他喝到了咖啡,是从空气中一点一点地喝到的。

鲍勃·特鲁克斯当时认为,所有这些奇妙的事情都是可能的,都会在某一天实现。他读过的《大众机械》杂志中关于火箭实验的真实报道,以及报纸星期天增刊的文章更使他对此坚信不移。这些文章介绍了德国的弗里茨·冯·奥佩尔和马克斯·瓦利尔的火箭试验计划,还提到了马萨者塞州的罗伯特·戈达德,他像巴克·罗杰斯一样,也有着飞往月球的切实计划。他说,所需要的只是多级火箭,一、二、三,就上去了。

当特鲁克斯多年后被选派到美国海军学院学习的时候,这些事仍使他魂绕梦牵。此时,无论用什么标准来衡量,罗伯特·C,特鲁克斯都已经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小伙子了,因此人们也许会很自然地认为,他对安纳波利斯这佯的军事院校中的严格管理会感到极不自在。但实际上,他在那里却感到很自在,而且喜欢那个地方。

大多数新生都对第一学年所受到的戏弄,奇怪的纪律和高年级学生强加给他门的怪诞的规矩感到愤然,鲍勃·特鲁克斯却没有。他真的喜欢这里的一切。学校的规则中有“走廊直行”和“直行转弯”的规定,即无论在任何通道中行走,学生都应走在它的正中间,转弯时应先立定,然后向左或向右转,再继续行进。这是为了好看。还有对新生实行惩罚的“直角就餐法”, 即在餐桌上按几何图形使用叉子:先垂直把叉子从盘子上拿起——停住——再把叉子水平送入口中——停住——再反过来做。这种惩罚当然有些古怪,但却挺好玩的。

特鲁克斯也以牙还牙,时常不动声色地给高年级学生来些恶作剧。他的拿手好戏是钻到餐桌下面,把高年级学生的鞋带点着。

当时的安纳波利斯是自己动手制造火箭的理想场所。学校的操作间里有许多机器可以使用,只是时间不够。因此,特鲁克斯只得把硬件制做挤到下课后和傍晚队列点名之间紧张的半小时内完成。每天下午他都在 4 点半左右离开教室,然后以最快速度奔往操作间的所在地半英里以外的船舶工程大楼。使他担心的不仅是晚点名,还有操作间每天下午 5 点的按时停电。由于使用车床、钻床和其他设备的时间只有半小时,特鲁克斯就成了制造火箭的

快手,质量自然也就“看上去还可以了”。

他组装了多种助推器,用各种不同的液体和气体燃料对它们进行检验。校方因担心发生爆炸不允许他在校内千,试验只得到河对岸的海军实验站去进行。显然,特鲁克斯的研究很有进展,这些薪的火箭发动机无一爆炸。

当然了,特鲁克斯很想驾机飞行。不久,他来到新奥尔良的海军航空基地接受飞行训练。他首次驾驶的是海军的“黄祸”机,这是一种装有星形发动机的大型双翼飞机,现在仍在用来喷撤农药。一共飞行了大约 9 小时以后

就放单飞了。他开始驾驶能接触到的各种飞机,其中有的飞机只熟悉了 1 个小时左右。每当需要把飞机从一个机场转移到另一个机场的时候,特鲁克斯总是自告奋勇,至于以前是否飞过那种机型,对他从不算一回事。

“我记得在我驻扎在加利福尼亚的时候,有一次他们想把一架 F4 F 飞到杰克逊维尔,而我正好也想到东部去。那时候的事情不那么正规,所以他们就把发动机飞行记录、飞机飞行记录和一堆文件交给了我。他们把这堆东西塞给我,就在我离开房间时,他们问道:‘噢,还有,你以前飞过那玩艺儿吗?’我回答:‘没有。’他们又说:‘那么,能不能开着它绕机场飞两圈,试着做几次着陆?’我飞上天去,绕着机场嗡嗡地飞了两圈,然后第一次降落在菲尼克斯。”

当特鲁克斯 1958 年离开军队的时候,他已飞过 38 种不同型号的飞机。

“和海军中的任何人相比,我飞过的机种最多,而飞每个机种的时间却最少”。

1939 年从海军学院毕业后不久,特鲁克斯遇到了罗伯特·戈达德。在

此前的 10 年中,戈达德一直在新墨西哥州的荒漠里从事火箭实验。他是马萨诸塞州克拉克学院的物理学教授,在那里他完成了自己首批火箭试验中的一部分,甚至还设想了一个登月计划。他用上述设想写的一本名为《达到绝对高度的方法》的书出版后,却引起了《纽约时报》的一片惊慌。该报认为必须对作者进行反击,并为此撰写了一篇题为《严重扭曲的轻信》的社论。此举后来为该报赢得了“干不成”的名声。社论指出,火箭根本不可能飞入太空,因为“真空无法产生反作用力”。它说,戈达德“似乎连中学日常讲授的知识,如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关系,都不懂”。

的确,戈达德在某些方面显然很无知,至少鲍勃·特鲁克斯是这样认为的。“我的天,戈达德居然是一位物理学教授,”他说。“尽管如此,他的第一批火箭全都是倒栽葱!他认为如果把发动机放在前面牵引,火箭就会笔直地飞上天。真可笑!他应当知道得比这多。推力线和火箭的运行是一致的, 关键在于推力线的轨道,而不是把助推器放在什么位置。这二者之间毫无关系。”

尽管如此,戈达德仍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期来到安纳波利斯,就任喷气推进研究室主任。他的第一个任务是为海军的水上飞机“卡塔莱纳号”安装火箭。

“卡塔莱纳号”是一种航程很远的漂亮飞机,可以在空中飞行 3000 英里不用加油。但是,它的起飞性能很差,不适合在航空母舰上使用。可海军的将领们却想把这种飞机用于航空母舰,于是决定为它安装喷气助推起飞系统。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同时成立了两个小组从事这一工作,一个由戈达德领导,另一个由鲍勃·特鲁克斯领导。

戈达德计划使用汽油和液化氧作为助推燃料,特鲁克斯心里清楚,在飞

机上装载这类物品是危险的,他在这方面具有丰富的经验。氧气只有在—140

℃以下时才变为液态,而且必须储存在低温罐中,在高空中,将会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特鲁克斯准备使用的是他最近发明的硝酸-苯胺合剂。他在不久前的一次实验中惊奇地发现,这两种物质一经接触就能自动燃烧,省去了点火的麻烦。

这真是一份意外的礼物,它使你能够随意开启和关闭火箭发动机,就像使用开关一样。“我仍记得戈达德观看我的试验时的样子,他满脸都是惊异的神情,”特鲁克斯说道。“我们把发动机开启、关闭、再开启,一遍遍地重复,戈达德却在为他那不听使唤的助推燃料大伤脑筋。”

尽管戈达德已经做过多次尝试,第一个用喷气助推方式把“卡塔莱纳号” 送上天空的却是特鲁克斯的小组。戈达德的小组曾把他们的火箭安装在飞机上,在塞汶河下游进行了 6 次试飞,但每次点火器都因盐渍和振动而短路,

第 7 次试飞时,一条液化氧管线松开了引起着火,把飞机的尾部烧坏了。几个月之后飞机修好了,这次,该特鲁克斯的火箭上场了。为了安全和便于重复使用,他把火箭装在机翼支撑杆的部位。升入天空以后,飞行员可以丢掉火箭,然后人们再从河里把它们回收起来。

由于特鲁克斯的喷气助推起飞系统效率最大,“卡塔莱纳号”第一次水上试飞便获成功。他的火箭功率如此之大,以至飞机升入天空后靠本身发动机的推力竟难以保持水平飞行。

大战以后,特鲁克断仍然是军用火箭计划的主持人。他为海军研制了“梭”型火箭,设计了潜艇发射的“北极星”导弹,还为查克·耶格尔驾驶的冲破音障的“拜尔 X-1”型飞机设计了发动机。早在苏联人造地球卫星 1957 年上天之前,特鲁克斯就是一项空军太空计划的负责人。该项绝密计划旨在在太空击败苏联人,可惜很快便夭折了。当他在 60 年代中期离开政府机构的时候,特鲁克斯已是世界第一流的火箭问题专家之一了。

在蒙大拿州卡利斯佩尔的一家名叫驼鹿之家的酒巴里,埃维尔·奈瓦尔产生了飞越大峡谷的想法。当时,他一边喝着一种啤酒和蕃茄汁混合成的饮料(他说,当地人把它叫做蒙大拿骡子),一边注视着墙上的一幅大峡谷的画。他喝得越多,大峡谷就显得越窄,于是,他当即决定,从大峡谷上空飞越过去。

这件事大约发生在 1966 年。在此之前,奈瓦尔早已因摩托车飞越而出名。他曾驾驶摩托车飞越成排的小汽车、公共汽车、卡车、装满响尾蛇的箱子、装有狮子的敞口铁笼,等等。这样的经历和成功容易使人雄心勃勃。以上飞越并非是次次成功。到当时为止,奈瓦尔共做过 300 次摩托车飞越,其

中失败 11 次,有 50 多根骨头折断。尽管如此,飞越大峡谷似乎依然是顺理成章的事。

有一会儿工夫,他甚至自我陶醉于飞越大峡谷的情景之中了。他驾驶着一辆喷气推动的哈里·戴维森摩托车飞驰在长长的道路上,两旁是几百万热情的观众。他们微笑着,挥舞着手臂为他鼓劲:“埃维尔,加油!埃维尔, 加油!埃维尔,加油!”透过发动机的轰鸣声,他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们的叫喊,但他仍然咧开大嘴笑着,一边前进一边点头挥手地向他们致意。很快,他来到了助飞坡道面前。这是,一块长长的倾斜的干台,可以使他按照正确角度飞越起来,腾空而起,越过峡谷。然后,他将关掉火箭发动机,然后⋯⋯

听起来这像是一场了不起的特技表演,最后,奈瓦尔给美利坚合众国内政部长斯图尔特·尤达尔写信,正式申请驾驶摩托车从空中飞越大峡谷。尤达尔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至少他当时没有表态。于是,埃维尔·奈瓦尔在此后两年中到处为他的飞行计划游说并着手做准备。

至少他是尽力这样做的。为了建造助飞坡道,他首先要得到在这件事上有决定权的纳瓦霍印第安人的允许,但他们却不同意。此后,斯图尔特·尤达尔终于回信了,他也说不行。他说,他经过长期考虑后决定,在我们伟大祖国的公有土地上不能从事这样的活动。

飞越大峡谷的计划至此寿终正寝了。但是在西南部的沙漠里还有其他许多深谷。不久,奈瓦尔在爱达荷州斯内克河谷的边缘找到了一家私人奶牛场。他从主人特德·奎尔斯家把奶牛场租到手,潜心研究喷气推进问题。

早在飞越峡谷还处于设想阶段时,奈瓦尔曾买下两台多余的火箭发动机,把它们安装在一辆摩托车上。他在进行“普通的”飞跃时用这辆火箭动力的摩托车作表演,声称要用它飞越大峡谷。有一天,一位名叫道格·马莱维奇的航空工程师偶然路过瞧见了这辆摩托车,他大吃一惊,他当即断定这玩艺儿不行。首先,飞越大峡谷所需要的起飞速度是每小时 400 英里,而在这个速度下,骑手将像一粒灰尘那样被吹得无影无踪。此外,从动力学角度看,飞起来的摩托车将是不稳定的,从离开地面时起,整个车身都会抖动不止。马莱维奇认为,飞越峡谷的唯一办法是使用火箭。也就是说,需要空气动力学,需要给摩托车插上翅膀。

马莱维奇把上述观察结果写信寄给埃维尔·奈瓦尔。没过多久,奈瓦尔就请马莱维奇为他制造一艘飞越峡谷的火箭飞船。

马莱维奇懂空气动力学,设计飞船的船身没有问题。但是,他对火箭发动机却一窍不通。一天,他来到萨克拉门托,拜访专门制造商用火箭的通用航空喷气机公司。这家公司生产与太空有关的几乎一切产品,从“蜜蜂号” 高空探测火箭直到“大力神”Ⅲ-C 型固体火箭助推器,等等。马莱维奇走进门去,平静地告诉他们,他需要一台用于摩托车飞越峡谷的短程火箭发动机。

公司同意插手此事,实际上还提出了报价,大约为几十万美元。这么大的数额埃维尔·奈瓦尔当时根本无力支付。就在这当口,公司里的一个人提到了特鲁克斯。“他一直在自己的车库里忙着搞蒸汽火箭发动机,”那个人说,“也许他能在你们的价格范围内弄出点什么。”

特鲁克斯离开军队后就来到了通用航空喷气机公司。公司任命他为新产品开发部主任,并有权支配每年 100 万美元的预算,他把这笔资金用来设计如何以低廉的代价制做出更大的火箭——他称之为“大笨推进器”。事情一直进展顺利,但特鲁克斯错过了亲手制做火箭发动机的机会。他需要听那令人激动的轰鸣声,感受那充满性感的间歇性振动,因此,他一直在寻求机会自己动手制造火箭,譬如安装到赛车上的火箭。

在 1960 年代中期,赛车手沃尔特·阿方斯一直渴望在赛车上增添某些新玩艺儿。特鲁克斯建议他试试蒸汽火箭。

蒸汽火箭是一种很简单的装置,就是一个一端带有喷嘴的压力箱。在压力箱中装满水,在压力下把水超高温加热,然后摘掉喷嘴的塞子。随着蒸汽的喷出,载体将向相反方向前进。这种想法并不新鲜,类似的火箭早在 1824 年就在英国取得了专利,这种火箭的最大长处之一就是安全,由于不使用可

燃助推燃料,绝无起火的可能。

沃尔特·阿方斯把特鲁克斯的蒸汽火箭安装到一辆赛车上,并在俄亥俄离他的住处不远的阿克隆机场作了一次扩大影响的示范表演,特鲁克斯制做的这台发动机是带调节阀的,就像任何一辆标准的汽车一样,动力也靠脚踏板控制。他事先告诉阿方斯应当逐渐加速,但由于是第一次当众试车,阿方斯有点儿忘乎所以了。他一下子把踏板踩到底,不肯松脚,这里赛车离开地面,然后连翻带滚地摔了下来,火箭上的一个阀门也被摔掉了,热水以美丽的弧状喷射出来。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人受伤。

言归正传。当马莱维奇为飞越峡谷的火箭前来造访的时候,特鲁克斯意识到他所需要的正是蒸汽火箭。他为马莱维奇制造了一台与赛车火箭相同的发动机。

与此同时,马莱维奇又让西海岸一位专门把旧汽车改装成高速赛车的商人来制造车身。一天;特鲁克斯专程前往西部,看看被他们称作 X-1 的东西究竟什么样。

“X-1 看上去挺漂亮,结构上却有问题。我用手指夹住它的垂直尾翼, 用它划了一个 2 英寸长的弧线。我间它的制造者,尾翼下面和什么连接在一起,他说:‘没有其他的东西,就是同机壳,也就是火箭的外壳连着的’。我知道,一起飞,尾翼就会脱落的。”

奈瓦尔最终废弃了 X-1,委托鲍勃·特鲁克斯全权负责整个飞越峡谷事宜。特鲁克斯不仅设计和制造出了新的发动机,还有全新的 X-2 型火箭。

和特鲁克斯制造的其他火箭一样,X-2 型也是一堆剩余零部件的混合体。它的热水箱是 B-29 轰炸机的氧气瓶;前锥体是古曼·古斯型飞船的翼尖油箱;降落伞释放陀螺仪取自奈基式地对空导弹。飞船的其他部分都是特鲁克斯自己创制的,其中包括降落伞开启系统。这套复杂系统的机械原理是, 用一支滑瞠枪射出一枚弹丸,把制动伞箱的盖子打开。制动伞是同盖子相连接的,盖子一打开,伞就会被气流吹起来。尽管如此复杂,该装置却每次都工作正常。

特鲁克斯最后制造了两枚 X-2 型火箭,一枚用于试飞,另一枚用于正式

飞行。

飞行地点队大峡谷变成了斯内克河,摩托车也被地道的火箭飞船听取代,但是这个惊心动魄的计划中其余的一切都在照章进行。此刻, 1974

年 9 月 8 日下午 3 时整,埃维尔·奈瓦尔正在像宇航员那样朝他的火箭走去。他面前的这艘飞船名叫“空中循环 X-2 号”。它和摩托车毫无相似之处,

实际上只有顺序排列的前锥体、座舱、油箱和机翼。安装在尾部起稳定作用的水平翼和垂直翼使飞船看上去有几分像 X-15 型飞机。控制板前方有一对小小的可用脚踏板控制的翅片,特鲁克斯称之为“鳍”。飞船的顶部喷涂了一片星星,侧面用金色印刷体印着埃维尔·奈瓦尔的名字。

“X-2”号停放在一条 108 英尺长、与地面形成 56°夹角的钢制坡道上。火箭发动机点火后,飞船的时速将在 4 秒钟内从 0 迅即达到 400 英里。飞行

的高度为 3000 英尺,大约相当于 3 个帝国大厦的高度。如果埃维尔·奈瓦尔还有些许观光的兴致,如果重力还没使他头晕眼花,从那个有利的方位向下俯瞰,他可以看见爱达荷、犹他和内华达三个州迷人的沙漠景象。

达到最高高度后。奈瓦尔将按动按钮,开启制动伞系统。该系统将使“空中循环 X-2 号”在轨道上停住,然后以每小时 15 英里的速度向地面降落。

发射时的正重力为 5,滑翔伞打开后的负重力为 3。也就是说,所有这些仅仅用短短一瞬的 60 秒便做到了。

此外,还有降落的问题也需引起注意。埃维尔·奈瓦尔在他的职业飞行生涯中早已习惯同各种固定物体——垃圾汽车、小汽车、公共汽车、水泥墙、等等——相撞,但是,这次面对的是更为固定的亲爱的地球。如果落到水里怎么办?他不会游泳!另外,如果撞到峭壁上,他将从 600 英尺的高度一摔到底!这些绝非是无关痛痒的碰撞。奈瓦尔自己已经感到紧张了。“现在, 我感到成功的把握只有 50%,”他在发射前的记者招待会上说,“这是一种可怕的感觉。我已有许多天无法入睡。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只看见地面上有一个巨大而可怕的洞口,它像骷髅一样朝我咧着嘴笑。”

谁能责怪他呢?“如果加热器没有在发射坡道上爆炸,热水没有把我烫死,如果倒计时没有失误,如果飞船能朝上飞而不是朝下,如果它真能达到2000 英尺的高度,如果制动伞不发生故障,如果我不以 400 英里的时速撞到墙上,如果飞船降落后我能从里面钻出来——那我就算赢了。一旦发生差错,我也会在撞击前的一刹那蔑视地看峡谷一眼。

“此外,我还拥有 5 套备用系统,”他补充道,“第 5 套叫做主祷文。” 整个飞船的飞行前试验极不充分。因为没有风洞设备,特鲁克斯只好用

他的切沃尔·卡米诺牌小型载货汽车拉着按比例缩小的飞船模型在 108 号公路上来回行驶,进行稳定试验。

他们还用与实物同样大小的已废弃的 X-1 型和复制的 X-2 型分别进行飞行试验。第一次试飞是在 1973 年 11 月,当时奈瓦尔正在努力推销飞行录像版权,也就是说,这次飞行主要是为了扩大影响。奈瓦尔希望火箭将落到水里,因为这样一来飞行将被看成是失败,他也会因此得到更多的资助。特鲁克斯则从工程师的角度出发,想确保火箭保持在轨道上,不致升入半空后歪向一边。他用汽车改装商制做的 X-1 型进行飞行试验,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由于 X-1 型既无自动驾驶仪也无导航系统,特鲁克斯缩短了它的发动机的工作时间,以防止火箭飞回试验台把他本人和在场的其他人送上西天。也就是说,特鲁克斯也同奈瓦尔一样,希望 X-1 型掉在峡谷里。

它果真掉下去了。发射时间到了,蒸汽从排气喷嘴一涌而出,飞船像一颗子弹一样飞快地驶离了坡道。升入天空几百英尺后,改变了方向,开始了一连串失去控制的翻滚和摇摆,最后直挺挺地栽入河中央,溅起一大片水花。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次试验完美无缺:飞船坠落在河的正中央,准确地击中了目标。

用复制的“空中循环 X-2 号”进行的另一次试验是两周后正式飞行的一次彩排,目标是使飞船在火箭的推动下抵达峡谷对岸。飞船上装有自动驾驶仪、制动伞系统和所有需要的设备,为了增添真切感,还把一个人体模型捆在驾驶员的座椅上。

经过飞行前的检查和倒计时后,发动机喷出一股蒸汽,飞船冲上发射坡道。但是,还没达到坡道顶端,制动伞突然打开了!火箭就像钻进了棉花堆似的,一动不动地停在了它的轨道上,然后尾部朝下直栽下去,缓缓地沉入谷底。 X-2 号的前部带有减震器,因此,栽进泥里后便呆住不动了,只留下头部像标枪似的露在外边。

对所有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难堪的时刻,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要参加下一次飞行的埃维尔·奈瓦尔本人却不这样认为。特鲁克斯想把飞行推迟,

以便找出制动伞的问题,并加以改进,但奈瓦尔对此不予理会。他的想法是, 前两次的灾难将使正式飞行更具刺激性,将招揽更多的观众。另外,他认为自己会从飞行中生还,因为飞船中的人体模型几乎连皮都没碰破。

此外,他还有更为重要的第 3 个原因。“见鬼,推迟一天我就会损失 200 万”,他对待鲁克斯说,“我要接着干。”

对此特鲁克斯答道:“不错,这是你的钱,也是你的命。”

特鲁克斯和他的小组加班加点地干,极力想找出制动伞突然打开的原因。他们用第二艘 X-2 号,就是埃维尔·奈瓦尔将要实际驾驶飞越峡谷的那艘“真家伙”进行了一系列静力试验。他们把静态的火箭固定在装置上,反复地开动发动机。制动伞有时提前打开,有时却很准时。过了一阵,问题总算搞清楚了。

原来,火箭有两条连接电缆,一条用于发出指令,另一条用于接收仪表数据。在指令电缆接通而仪表电缆未接通的情况下,制动伞就停在原处不动。一旦两条电缆同时接通,制动伞就会错误地打开。显然,是电缆出了毛病: 不知什么东西通过仪表电缆发回了错误信号,使制动伞不合时宜地打开了。需要设置正确的线路,但是,火箭里面的线路足有几百英尺长,无法准确地找到毛病的所在,特别是离发射只有几天的时间了。

“于是,我让他们拆掉所有电器”,特鲁克斯说。“这确是一件伤心的事,因为要触及整个仪表系统和用来事后检查飞行事故的飞行记录器——黑匣子。此外,还有制动伞开启陀螺仪和避免飞行时摇摆的自动驾驶仪,它们都已被排列得井井有条。所有的线路都是放在导线管里的,活儿干得漂亮极了。但是,有什么东西在发出错误信号。所以我告诉他们,统统拆掉。”

在制动伞自动开启系统失灵的情况下,特鲁克斯需要为奈瓦尔准备一套能在座舱内人工操纵的应急系统。他决定采用自动停机手柄装置:驾驶员的手放在手柄上时,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手一离开,制动伞便会开启。关键是奈瓦尔放松手柄的时间要准确无误,太早了可能会飞不过去,太迟又可能飞到加拿大去了。

“你看着前面的地平线”,特鲁克斯告诉奈瓦尔,“当你看见的地面多于天空时,就放开手柄。”

特鲁克斯认为,持有驾驶员初学者证书的奈瓦尔不会分不清地面和天空。尽管如此,他还是为奈瓦尔提供了一套备用系统(就像在国家航空和宇航局时那佯):一只表面涂有一条红线的秒表。

“表针到达红线的时候,你就放开手柄,”特鲁克斯告诉奈瓦尔,“也就是说,如果到那时你还没分清地面和天空的话。”

在过去的几天或几周里,人们已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他们将要看到的事件的深远意义。事情本身是很清楚的:埃维尔·奈瓦尔将要驾驶这个蜡烛台似的东西飞向天空,如果火箭发动机燃烧的时间比预定时间只延长一秒或两秒

(精确的预定时间为 4 秒),他就将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

在无数采访中和记者招待会上,记者们不断地向奈瓦尔提出这样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他总是回答说:“我喜欢生活中有些曲折和不顺利,”他说,“人应当生活,而不能只是生存。”

而鲍勃·特鲁克斯则与他不同,他只是想制造更多的飞船。“我干这个没有够,”他说,“我只是想走出去玩玩火箭。”

对于现场观众和在家里观看电视转播的人们来说,为什么他们饶有兴味

地观看,而不是静待这个最新的狂妄自大的产物像它自远古以来的同类一样受到惩罚?他们之中对古希腊了解较多的人可能会想起伊卡洛斯的传说,那个男孩靠蜡和羽毛制成的翅膀飞越爱琴海。他朝着温暖的、火热的太阳飞去, 终因翅膀遇热融化,坠海而死。这就是狂妄自大的下场。

他们可能还会想到普罗米修斯,这个名字的意思是深谋远虑。他因从奥林匹斯山众神处盗取天火带给人类而被锁在岩石上,被神鹰吞噬肝脏。肝脏每天晚上长出来,第二天再被神鹰吃掉。这样一直过了几百年,直到赫拉克勒斯杀死神鹰,解救了普罗米修斯。这些都是狂妄自大所付出的代价。人类应当从中得到一个重要教训:狂妄自大使不得!

但有些人并没有接受这一教训,埃维尔·奈瓦尔就是明显的例子。当他乘坐专门租用的“李尔号”喷气飞机飞临峡谷的时候,他是在向人们发出信号:决定性的时刻到了。奈瓦尔身穿带有星条装饰的白色跳伞服来到现场, 观众向他高声欢呼。他挥动着用黄金和宝石装饰的、价值 22,000 美元的手杖向人们致意,然后走上讲台。

此时,在发射控制中心里(也叫做“空中循环 X-2 型超级卡车”),鲍勃·特鲁克斯突然发现用于把火箭中的水加热的丙烷加热器坏了。它曾经把水加热到超高温的 475°F,但第二次就不行了。水温将只能保持约 30 分钟, 但过后火箭就无法飞行了。

此时,埃维尔·奈瓦尔正在向观众发表演说。扩音器中传出他的声音, 听起来好像来自木星附近的什么地方似的。其实,即使能听得清,人们也未必明白他究竟说了些什么。讲完以后,他从麦克风前走开,一位神父走上前来,轻声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无非是“这是一个怀着危险梦想的人”、“无论降落在地球还是天堂,都是幸福的结局”之类精心选择的单调沉闷的套话。这套仪式进行了好一会儿。这时,特鲁克斯派人朝着讲台跑来。

“看在上帝的份上,”特鲁克斯对那个人说,“告诉他们马上停止。水正在变冷,照此下去,他就会掉进河里。”

奈瓦尔得知了这一情况。但是,他此时正准备开始进入座舱的程序。按照普通人的想象,进入座舱唯一的方法是离开讲台,走到发射坡道的顶端, 然后爬上梯子钻进去。奈瓦尔却想再增添一点戏剧性的紧张气氛。只见一台一直放在现场的巨大起重机开动起来,把一只长长的蓝色吊臂伸向讲台,放下一只像宇航员座椅一样的高空操作吊椅。奈瓦尔跳上吊椅,从观众的头顶一掠而过。

整个下午以来一直在吵闹、打斗、叽叽咕咕说话和喝啤酒的观众们,此刻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了。所有的人——包括大人物们,摄影记者,骑自行车的人,来自威斯康星的衣着整洁的一户户人家,以及光彩照人、穿着 T 恤衫的少女们——都痛苦地意识到,这个人可能会在几分钟之内丧命

奈瓦尔像钟摆一样地摆动着,掠过观众头顶向他的火箭靠近。他勇敢地竖起大拇指来表示他勇气十足!(他曾经说过,“一旦发生差错,我也会在撞击前的一刹那蔑视地看峡谷一眼!”)在他下面,几千人都默默地竖起大拇指,作为回应。

下午 3 点 20 分,埃维尔·奈瓦尔钻进他的 X-2 号座舱,系好安全带、肩部的衬垫和制动伞系绳。他用手抓着制动伞开启手柄,报告他已一切就绪。特鲁克斯和他的助手们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然后朝发射控制中心走去。

在控制室,他通过步话机和助手们保持接触。倒计时的时间通过广播传

给外面的人群。特鲁克斯对着对讲机喊道“发射!”由于戴了红色头盔而看不清面目的埃维尔·奈瓦尔此时只有自己的紧张和惊恐为伴了。

嘶!⋯⋯随着一股白色蒸汽和一阵轰呜,X-2 号冲上了发射坡道。但是, 它还没有走到坡道尽头,小减速伞打开了!⋯⋯

(妈的,他放开制动手柄了!——特鲁克斯暗骂道。)

⋯⋯紧接着,主制动伞也打开了,但是火箭继续在上升。突然间,发动机熄火了,X-2 号转了弯慢慢地向右翻滚起来。这是在空中表演中才能见到的那种惊险的翻滚,每个能够做出这种动作的飞行员都会为自己而感到骄傲。但是,X-2 号却是自行翻滚的,因为它的自动驾驶仪已经拆掉了。

随后,火箭朝着地面直栽下来,身后拖着两道螺旋形的红烟。为了在火箭飞得太高或太远时仍然能追踪它,特鲁克斯为它安装了烟火箱。此刻,尽管有制动伞帮忙,飞船也小得只能成为蓝天中一个红白相间的小点。

特鲁克斯透过望远镜看见,奈瓦尔在挣扎,似乎极力要松开腰带跳出座舱。他们一直在告诫他不要这样做:“在飞行停止之前不要松开安全带,否则你就会向前冲去,被挤成汉堡包。”

“相信我,我不会惊慌失措的,”奈瓦尔当时答道。但是,他身背降落伞包却不会游泳,最担心的事情之一就是落在水中淹死。在座舱里,他看到外面一片混乱。这时他意识到:他成功了他已经到达对岸了。但是他随即又感到自己在向后飘,又回到了河上空,翻滚的河水正朝他迎面扑来。

奈瓦尔扬起双臂,好像要把自己举起来离开座舱。地面联络员罗恩·蔡斯通过无线电向他喊道:“呆着别动!呆着别动!看来你要落进峡谷了,但是你的降落伞很棒!”

奈瓦尔仍在使劲地挥舞双臂乱敲乱打。为了使他的手离开座位安全带开启装置,罗恩·蔡斯告诉他:“抬起护目镜!把护目镜抬起来!”(护目镜是带颜色的,在水下会影响视力。)奈瓦尔平息下来,试图把护目镜套到头盔上去。但是,护目镜卡住了!他把它扯下来,把鼻子都划破了。

尽管减速伞和主制动伞都出了故障,尽管发生了这一切,站在远离峡谷边缘处的观众们却分明看见飞船飞到了峡谷对面。但是又把它吹了回来吹回到峡谷上空

“他会掉到河里了!”人群里发出一阵尖叫。“啊——!”

“如果我有足够的钱,我准备把自己的头冷冻起来,”鲍勃·特鲁克斯说道,的确,飞向太空只是他人生的三大目标之一。

“我这辈子只想干两到三件事。第一,我想把太空旅行的费用降到能够接受的水平,也就是说,使我们确实能够飞出去,使仅仅飞出去的费用不致成为障碍。然后我想消灭衰老,还想消灭战争。”

毫无疑问,结束战争是鲍勃·特鲁克斯三大目标中最困难的一个,也是他花费时间最少的一个。衰老问题和战争就不同了,这是一个科学的问题, 从原则上说,是可以解决的。

“我想,如果我年轻时的兴趣是衰老问题而不是火箭,也许我现在已经解决这个问题了,”他说。

一直令他迷惑不解的是,为什么科学家们花费了这么长时间才认识到, 衰老是个必须认真对付的问题。

“人类最严重的问题似乎是,他们在采用科学和理性的方法解决问题方面是最迟缓的。我对此无法理解。但是我承认,我也是在大约 20 年前才想起解决这一问题的。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促使我这样想的,也许当时我开始担心自己所剩时日不多了。其实,令我感到困扰的是没有时间处理得到的大量信息。我找不出时间阅读令我感兴趣的那些文章。真是太糟糕了。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想做出贡献的年轻人却不得不去上学,直到 40 岁才能获得足

以取得任何进展的知识。但是, 20 秒钟以后,他却因心脏病发作跪在地上死了。真是糟糕透顶。”

特鲁克斯是在 50 多岁时才对这个题目感兴趣并实际干起来的。当时他刚刚开始研修斯坦福大学的研究生课程,试图找出为什么人会衰老,如何防止衰老以及如何逆转这一过程。他当时感到唯一有把握的是,衰老必然是由某种东西引起的。“我相信因果论,所以每一个结果都必有原因。如果能找到衰老的原因,或许我们能够找到对策。”

有一段时间,特鲁克斯曾认为衰老是由饮用水中的氘——即重氢,普通氢的一种同位素——引起的。

“氢有两种形式,普通氢和氘。氘的重量实际上是氢的 2 倍。普通水中氘的含量很少大约仅有 7%,但是时间长了也能积累到相当可观的程度。从化学上讲,氘和氢几乎是相同的,而且当它与氧结合后,在重量上的差别也不大。但是它们的化学反应动力却完全不同,而且氘的氢键的结合力也不一样。”

特鲁克斯的理论认为,人体的某个或多个器官——如大脑中主管新陈代谢的下丘脑——受到了积累起来的氘的干扰。过多的氘可能使细胞修复过程变缓,进而引起衰老和死亡。

特鲁克斯通过调查发现,其他人已经开始研究含氘水(也称作“重水”) 对细菌、植物和动物生长的影响了。

“有些细菌长得非常大,”他说,“是正常情况的 100 倍。他们还用植物试验,发现普遍生长得不够好,在氘含量高的水中,植物的生长受到妨碍。他们还用氘水对动物进行试验。他们用氘含量高的水种植粮食,也由于氘对植物的上述影响而难以进行。最后,他们培植出了一种藻类,并把它制成块喂养动物。产生的影响是多种多样的,但是对衰老的进程却毫无影响。”

特鲁克斯起初认为,以上试验推翻了他关于氘引起衰老的假设。但是此后他发现,可能存在着另外一种学说。

“经证实,人体内几乎所有的化学物质都是以酶为媒介的。也就是说, 在反应中经常有催化剂的参与,它控制着反应的程度,有一条基本定理认为, 一旦催化剂饱和,反应程度就不再变化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做过相反的实验,即用不含氘的水喂养某种有害动物。那将是决定性的。”

特鲁克斯准备自己从事这种实验,但他发现很难得到不含氘的水。“我听说这种东西法国有,”他这样说道,但没有继续寻找。

然而,特鲁克斯却在追踪着人体冷冻学的进展,甚至还加入了海湾地区人体冷冻学会。对他来说,把人体冷冻起来是一种合理而诱人的过渡性措施, 是在找到衰老和死亡的原因并改变这种状况之前使自己维持存活的一种方法。当然,人体冷冻的成功与否是没有保证的。“我曾问他们,发生核战争时怎么办,”他说,“但他们对此毫无准备。他们可以应付临时断电,但对核战争这么严重的事件就无能为力了。但我认为,未来的 100 年内几乎可以

肯定要发生核大战。”

对人体冷冻学家来说,“生命暂停”或“冷冻休眠”都只是科幻小说里的星际旅行中必有的描写,他们很熟悉大空旅行的方法。总之,他们都想了解特鲁克斯最近在火箭方面的进展,于是他们便邀请他到伯克利,在海湾地区人体冷冻学会的一次会议上作报告。特鲁克斯欣然前往,讲述了 X-3 的情况。

当埃维尔·奈瓦尔逃离峡谷、除了摘护目镜时划破鼻子外全身竟无一处受伤的时候,X-3 计划就开始了。奈瓦尔当时和此后一直宣称,他的手从来没有离开过手柄。特鲁克斯经过检查后认为他说得对,并断定是制动伞装置本身失灵了。总之,当奈瓦尔爬出峡谷见到特鲁克斯的时候,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喂,鲍勃,应当再实打实地干一次。你还有什么好主意?”

特鲁克斯已经对此有所考虑了。奈瓦尔的大胆举动所带来的巨大经济收益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其他人也有同感,希望继续这场冒险的建议纷至沓来,使特鲁克斯无法招架。例如,有一伙日本商人,他们想知道埃维尔·奈瓦尔能不能乘火箭飞越富士山,还把特鲁克斯接到那里实地考察了一番。

“从技术上说是可行的,”特鲁克斯对他们说,“但在经济和效益上却不上算。”奈瓦尔却跃跃欲试:“特鲁克斯说行,我就干。”

但奈瓦尔征服富士山的愿望没能实现,因为特鲁克斯有更妙的计划。当奈瓦尔询问下一步的打算时,特鲁克斯答道:“如果你能张罗到 100 万美元, 我想我能使你成为世界上第一位私人宇航员。”

这个提议对奈瓦尔来说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因为他已经结识了当时的一些宇航员,也渴望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他交给特鲁克斯 3000 美元的一小笔“研究经费”,用于对费用等问题进行研究。可是,此后没有多久,奈瓦尔竟完全退出了这项计划。他不幸同一位合伙人发生了一场代价昂贵的纠纷,其结果是失去了用于这一计划或其他计划的 100 万美元。特鲁克斯却依然矢志不移,因为这一计划在几个方面吸引着他。首先,对于业余火箭研究者来说,把世界上第一位私人宇航员送入太空堪称登峰造极。他,鲍勃·特鲁克斯,单枪匹马,竟然依靠自己的才智和自己制做的零件向强大的外层空间发出挑战并获得成功,而且,是在没有政府帮助,也没有国家航空和宇航局、军队和其他人的帮助下完成的。这真是一个伟大的设想,也许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最伟大的设想。

收益也没有问题——出售影视转播权、出书、杂志文章、所有附属的权利、复映报酬以及其他天晓得的收益。他曾经请国际创收管理学会、时事评论家、作家代理人和影星经纪人来估计,发射私人宇航员能带来多少收益。各方的结论是:不会太多,也就 1000 万到 2000 万美元。

特鲁克斯的第二个观念较为庄重。一旦发射私人宇航员获得成功,它将开创太空旅行的先河。它将证明,飞往太空不必非得花巨额资金。既然有人能够自费这样做,为什么别人不行?为什么不能有私人航天公司和私人太空航线?这次冒险将成为太空大移民的开始,成为巴克·罗杰斯故事的续集。此外,如果他真能按自己的设想发射成功——从水上发射,把飞船回收,再重新使用——那将证明长期以来被他视作亲儿子一样的“海龙号”的设想是完全合理的。

“海龙号”是一艘巨大的运载火箭,是特鲁克斯早年担任通用航空喷气机公司新产品开发部主任时设计的。那段时间里最惬意的是,他可以自由支

配每年 100 万美元的预算。特鲁克斯把这笔钱用来对他最得意的理论进行验证:火箭的造价和火箭的大小没有关系。你可以把火箭造得随意大,它的造价可能同体积小一半甚至更小的火箭几乎相同。

这种理论与常规理论和常识相抵触,但特鲁克斯在通用航空喷气机公司期间搜集了足够的事实和数据,证实自己的理论不容置疑。实际上,早在海军的时候,他就利用能够接触有关火箭造价的各种材料的机会,开始搜集必要的数据了。

且拿“阿吉纳”火箭和“雷神”式火箭作一对比。这两种火箭在各方面都一样:都有一台发动机,一组助推燃料箱,等等。它们之间唯一重要的区别是体积不同。“雷神”比“阿吉纳”大许多,但奇怪的是,它的造价却少得多。

“当我发现‘阿吉纳’的造价比‘雷神’还高时很吃惊,”特鲁克斯后来说道。“可‘雷神’要大出 5 至 10 倍!我对自己说,原来我们一直在和不存在的敌手大战!既然所有的火箭造价相同,为什么还要改进载荷和火箭自重之比?如果想载荷大些,把火箭造得更大些就是了。”

两级发射的“大力神”1 型运载火箭也发生了同样的不正常情况:上面一级火箭比下面一级要小,但造价却高。

乍看上去似乎不合情理,但是,一旦把费用逐项计算之后就说得通了。譬如,无论火箭的体积多大,其工程造价都是相同的。特鲁克斯说:“两种体积的火箭制造工艺不相上下,只是超过一定数量之后体积大小才影响造价。”

实验室试验也同样。“实验室试验的费用同试验设备的规模及试验品的大小密切相关,但与产品的体积无关。”

书面材料、规格表、操作手册等文件也是一样。这方面的费用同零部件的数量成正比,与它们的大小无关。“较大物件和较小物件相比,其文件绝不会更多,只要你说的是同一类东西。”

至此为止,特鲁克斯已经估算出了假定制造一枚运载火箭的主要费用。唯一和火箭的体积直接有关的,是制造火箭所需的原材料的费用,但原材料费用只占火箭全部造价的 2%。“2%简直微不足道!”特鲁克斯说。“即使是买原材料,买一吨的单位价格也比只买一磅要低。购买火箭助推燃料更是如此。”

如果以上说法正确,如果工程、实验室试验、文件等都不是决定运载火箭造价的因素,那么决定的因素是什么呢?主要是 3 个方面:零部件数量, 设计裕量和新颖程度。在其他方面都相同的情况下,一部机器的零部件越多造价就越高。越是追求完美无缺,造价就越昂贵。最后,设计越新颖越先进, 需要花的钱就越多。

“我们为运载火箭的设计规定了一套基本规则,”特鲁克斯说,“造得大些,简单些,能够重复使用。设计上不要图新,性能方面够用就行了。千万不要人货混载,因为二者对可靠性的要求大不相同。载人可以用很小的火箭,你能够倾注全部精力;除此之外就是货物了。运载货物需要的是大而蠢的家伙。”

鲍勃·特鲁克斯的“海龙号”就是一个“大而蠢的家伙”。它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运载火箭,起飞重量为 4000 万磅。用于阿波罗登月的“土星 5 号”

火箭是当时发射的最大火箭,相比之下,它的重量只有区区 600 万磅。“海

龙号”将成为太空旅行中的庞然大物,以致不得不在造船厂去制造,发射和回收也得在水上进行。从海里把“海龙号”打捞上来以后,将对它进行整修, 然后再送入太空。和国家航空和宇航局仍在制图板上的航天飞机相比,“海龙号”是一部真正的“太空汽车”。

特鲁克斯认为,关于航天飞机的设想在各个方面都不合时宜。首先,在多数时候航天飞机仅是用来发射卫星,因此,没有必要载人,而用无人驾驶飞船发射卫星费用更低,效益也更好。载人毫无必要,这样只会使设计更复杂,因而造价也更高。那时候,甚至机组人员安全返回也没有保障,不能安全返回的情况时有发生。

第二,由于有重复使用的考虑,航天飞机将设计成能像一架真的飞机那样在飞机场着陆。鲍勃·特鲁克斯认为这简直是开玩笑。“这就好像要求飞机在火车站着陆一样,”他说。“航天飞机飞起来就像一块砖头,它只能采用所有着陆中最难的停机着陆。耗费的钱是空前的多。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有人想飞往其他星球,你是拿改锥还是拿扳手?”

特鲁克斯和他在通用航空喷气机公司的助手们前往国家航空和宇航局, 向那里的政府官员们陈述以上的道理。“我们带着上述想法前往国家航空和宇航局,说他们做的事全是错的。当然,这样说也是迫不得已的。”

如同预料的一样,政府官员对他们的话不感兴趣。他们不喜欢“大而蠢的家伙”,不喜欢水面发射或水面回收,统统不喜欢。“我研制出‘海龙号’ 以后,国家航空和宇航局来了个 180 度转弯,研究起更为复杂的翼飞系统来。我即使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宁的。”

大约在这时候,特鲁克斯参与了飞越斯内克河谷的计划。但是“海龙号” 的设想却一直留在他的脑海里:水面发射,水面回收,重复使用,他希望有朝一日能证明这一切。所以,当埃维尔·奈克尔爬出河谷后询问下一步举动时,他的回答是现成的。

找志愿宇航员比找钱要容易得多。特鲁克斯在《华尔街日报》上刊登了两则广告,一则是“征求:用于风险事业的风险投资”;另一则是“有意成为世界上第一位私人宇航员的男人和女人——必须身体健康,并能提供 10 万美元的费用”。

过了很长时间,收到的钱仍是屈指可数。为了使这一计划不致夭折,富于献身精神的特鲁克斯把他的房子作了抵押。他到底有了计划和图纸,还有美好的梦想和一堆剩余的火箭零件。

他经常从加利福尼亚安大略他心爱的火箭零件堆积场走过,一次他发现一些北美-洛克威尔公司制造的 LR101 型微调发动机,一共有 7 台。特鲁克斯对这种发动机了如指掌。它们曾被用于大力神火箭,当主发动机关闭后, 可以用它们调整航向。对特鲁克斯来说,这种发动机就是艺术品,政府曾花费了数百万美元制造费,可后来它们却被丢弃在一边生锈,特鲁克斯估计用每台 25 美元的价格就能把它们买到手。“如果是 25 美元一台,就把它们买下,”他对自己说,“哪怕是当镇纸用。”

于是,特鲁克斯买下了这些发动机。后来,他把其中的 4 台连接到一起作为 X-3 型火箭,即“沃尔克斯”火箭的驱动器。

找到宇航员和找到零部件一样容易。事实上,找上门来的宇航员经常使特鲁克斯应接不暇。列在一长串人名之首的是马丁·雅恩,他在志愿前来报名时恰巧失业,故无力支付所需的 10 万美元。要命的是,他已经结婚还有

两个孩子。但是,他对飞向太空简直到了如醉如痴的程度,每当特鲁克斯启动 LR101 型微调发动机作静力试验,他都穿着深蓝色的跳伞服站在一旁,为所见所闻而着迷。特鲁克斯对他印象极深,把他列在名单之首,还决定免费把他送入太空。

可是没过多久,马丁·雅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特鲁克斯只得找其他人接替。其中一位名叫珍妮娜·耶格尔,她聪明机敏,乐于接受任何挑战。她将成为第一位私人女宇航员。

“一天,鲍勃让我造一个做静力试验的发射台,”她回忆说。“我起草了计划给他看。他计算了一下说它能承受推力,建议我把尺寸稍扩大一些, 然后让我接着于下去。因为我们商定了一个合适的场地,就是弗里蒙特机场。我找了承包商并帮着造起了发射台。”

耶格尔还以蛙人身份参加了水中降落和回收试验,她跳进旧金山湾从水里协助起重机把火箭打捞上来。但她最终也离开了特鲁克斯的计划,转而为其他人的梦想去工作了。她的新工作是协助设计和制造,并随后担任副驾驶员试飞了世界上第一架也是唯一一架不用中途加油即可环球飞行的飞机。那是 1986 年,她和迪克·卢顿共同驾驶“航行者号”只用一箱汽油就成功地完成了环球飞行。

终于有些申请者口袋里揣着巨款到特鲁克斯这里报名了。他们之中有绰号叫“拉曼多”的“海岸上的小伙子”乐队的剧场经理,还有一位名叫丹尼尔·J.科里亚。

丹·科里亚来自秘鲁。(“他是真正的印卡人,”特鲁克斯这样说。) 他的父亲曾在秘鲁空军任机械师,还和秘鲁的一位前总统是远房亲戚。当他和大太一起来到美国时,两人身上只有 150 美元。

“他可能是从报纸上看到了调 X-3 计划,”特鲁克斯回忆说,“他来找我,因为他认为自己的祖先来自外层空间,重新回到那里是他的归宿。他是罗西克鲁斯教派的信徒。这个教派的人都有一些古怪的想法。”

科里亚讲西班牙语,长得却像墨西哥人。他在一家做玉米饼的工厂找到了一份揉面团的工作。他干活总是非常卖力,又雄心勃勃。后来,他说服老板让他到街上去卖玉米饼,赚些佣金。

科里亚卖了许多玉米饼,多得使人难以想象世界上竟会有那么多玉米饼。过了不久,老板不得不动用公司股份来支付他的佣金。渐渐地,他收购的股份越来越多,终于控制并拥有了这家设在加利福尼亚州雷德伍德城的“布道钟声烤制品公司”。就在他的玉米饼生意最红火的时候,科里亚决定开辟一个以前无人涉足的市场。他了解到,普通家庭主妇找不到把冷冻玉米饼重新加热的好办法。如果用平底煎锅,玉米饼会变得油腻腻的,而且在热透以前表面就煎糊了。用烤箱烤又干得太快,玉米饼会变脆,碎成无数小块儿。 “于是,我把宝贝女儿的蒸汽加湿器重新设计了一下,制成了这种新装

置,用它把玉米饼重新变得外焦里嫩。”

丹·科里亚的新发明叫作玉米饼蒸汽加工器。 “玉米饼咨询委员会对它很感兴趣,”他说,“如果今年能卖出 350,

000 台加工器,我就能赚 500 万,足够太空飞行用了。”

丹·科里亚显然和鲍勃·特鲁克斯是一路人。但是,他的玉米饼加工器和空中循环 X-2 型火箭一样,存在着开始时不明显的一个可悲的缺陷。这种蒸汽加工器是一个带透明塑料盖的小盒子(看上像是一台机械录音转播机),

在电路方面问题很多。蒸汽会在其顶部凝结,滴落在盒外,溅进电路,导致短路和各种故障。科里亚在把加工器提交给保险人实验室检验之前已经生产了 1 万台。不幸的是,保险人实验室没有批准他的加工器,于是,科里亚的

手里积压了 9999 台未获批准的玉米饼加工器。

拿这 9999 台未获批准的玉米饼加工器怎么办?嗯,可以把它们运到墨西哥去,那里的消费者不太注意每件产品是否都有检验合格的封印。上帝保佑能把这些加工器运到那里去。

当时是 1979 年初。到那时止,科里亚已经为火箭飞行投入了相当一笔

钱。“他花了 1.7 万或 2.7 万元,”特鲁克斯回忆道,“但是此后他没钱了。他失去了烤制品公司,失去了住房,最后还失去了为飞行计划所花的钱,因为他没有更多的钱投入了。你知道,那是交易的一部分:如果不能凑齐 10 万元,那么已经投入的就算白费了,因为他刚一给钱我就把它们花光了。实际上我花钱比他给钱还要快!所以,他失去了整个交易。”

科里亚回秘鲁待了一段时间,几年后又重返加利福尼亚。“我要凑齐 10 万元中剩下的那部分,”他告诉特鲁克斯,“我还要干这件事的。不要担心, 我们会干起来的。”

这次,科里亚带来了另一项发明,一种新型的不用水泥就能连接在一起的建筑用砖。显然这种不可思议的砖是他人在秘鲁发明的,但科里亚巧妙地取得了在美国生产的专利,他想在美国大批建造不用灰浆的房舍。

但是科里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仍然找不到愿意大批生产这种砖——这种狂妄自大的产物——的厂家。他同圣何塞制砖公司联系过,但这家公司经过认真考虑不得不婉言谢绝了,因为改造设备的代价太高,估计将高达几十万美元。特鲁克斯估计,即使能说服某个厂家生产这种砖,建筑商仍将面临无法克服的、涉及到建房法规的种种问题。丹·科里亚的故事到此也就结束了。

招聘宇航员的工作重新开始后,特鲁克斯那里电话铃声不断,打电话来的照例是一些怪人。这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曾经在“今夜良宵”节目中对约翰尼·卡森和全世界大讲 X-3 私人宇航员计划。特鲁克斯见约翰尼似乎喜欢上了这个设想,就劝他来试一试。“我告诉约翰尼,他将成为一位优秀的宇航员,”特鲁克斯说,“但是他退缩了。”

一心想成为世界上第一位私人宇航员的那些人把特鲁克斯搅得不得安宁

(“连一位盲人都想飞一次!”)。他终于绝望了。但是,一天晚上,一位名叫费尔·彼得斯的圣何塞商人来到特鲁克斯的车库,要求把他列在名单之首。“好,价码是 10 万,”特鲁克斯告诉他。

彼得斯开始往桌子上摆 100 元一张的钞票,每一迭都码放得整整齐齐。

特鲁克斯不止一次见识过这种事(宇航员的位置已经被他卖过 4 次了),以

为最多不过几千美元而已。然而,已经 2 万元了,彼得斯仍在起劲地摆,过

了 3 万元仍没有罢手之意。

当桌上的钱堆到 4 万的时候,特鲁克斯认输了:“我拿不定主意了。” 于是,费尔·彼得斯成了名单上的首选人物。

后来,特鲁克斯让彼得斯接受宇航员的训练,训练计划包括用特鲁克斯自制的私人飞机试飞,飞行内容有失速、急转弯等令人毛骨悚然的动作,目的是使宇航员适应空中高强度的应力和扭曲力。在想象中令特鲁克斯最感到担心的是,升空 5 秒钟之后刚要通过电视转播实况,彼得斯就冲麦克风大喊: “让我出去!”

鲍勃·特鲁克斯和其他人一样清楚,这项计划和飞越峡谷一样是难以实现的,但他对私人太空旅行依然痴情不改。他相信, “X-3 号”早晚会载人飞入太空的。只要有雄心和能力,还有零部件,就一定能做到。

“我们不应当认为自己已经无望,”他说,“见鬼,我们只花了 10 年就把月球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