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声

1988 年秋天,鲍勃·特鲁克斯以 75 万美元的价格把他自制的 X-3 型沃尔克斯运载火箭(也称作“私人企业计划号”)卖给了美国海军。

出于某些连特鲁克斯都琢磨不透的原因,美国政府对他在 60 年代当作玩笑提议的海上发射可回收火箭发生了兴趣。海军中甚至产生了一种称为“海上发射和回收”的新观念,其目的是用海上发射的两级火箭把 1 万磅重的载

荷送入地球低轨道,然后使它落到距发射中心 400 英里的海中,以便回收使用。对待鲁克斯来说,这简直是梦想成真。当海军公开宣布出于试验目的需要一枚样品火箭时,特鲁克斯推荐了他的 X-3。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海军一古脑地买了大批东西,包括火箭,转动装置,地面设备,计算机控制板, 以及所有其他辅件和附属物。这就是他用从垃圾堆里营救出来的多余发动机部件在自己的汽车库里制造的火箭。他是在废品市场上以每件 25 美元的价格买到这些阿特拉斯火箭微调发动机的。政府曾花费数百万美元研制这种发动机,现在又花 75 万美元把它买了回去。

特鲁克斯认为这笔钱不多,特别是考虑到它所代表的东西。“它可以使用 12 年,”特鲁克斯说。“考虑到年利率等因素,这笔钱是值得的。”如果不计纳税和其他开销,每年为 62, 500 美元。这个数目并不大。

私人宇航员计划自然告吹了。“海军对它不感兴趣,”特鲁克斯说。“此时此刻,其他任何人也不感兴趣,任何有钱的人都无兴趣。”

与此同时,埃维尔·奈瓦尔早已放弃了飞越大峡谷和其他低空火箭发射计划。他现在把时间用在旅游、打高尔夫球以及出售自己的油画上——因为他已经是一位业余画家了。此外,他还给他儿子罗比——也是一位不怕死的摩托车手——担任职业指导。他想让罗比驾摩托车飞越斯内克河河谷,并不时与特鲁克斯联系征求意见。但特鲁克斯不感兴趣了。

“我想我无法帮助,”他说,“他们总是既想干事,又不想花钱——你知道,就是只想花很少的钱,却让你为他们卖命。此外,那位可怜的小伙子也得冒风险。我不愿参与任何确实有危险的事。”

1989 年中,卡罗琳·亨森(此时她已恢复婚前的姓名卡罗琳·迈内尔) 搬到了阿尔伯克基,在亚利桑那大学利用本地植物资源中心任顾问。该研究中心是由国家航空和宇航局资助的,主要研究太空采矿技术。卡罗琳认为, 用常规的化学燃料火箭把人类送入太空过于昂贵,她相信,现在一切都取决于发明全新的发射技术。她并不指望能很快进入太空轨道,但每逢给别人写信,她最后总忘不了说上一句“到其他星球上去”!

住在圣何塞的基思·亨森则以编制软件程序为生。他是名叫“蚱蜢集团” 的一家公司的合伙人,该公司开发的一种程序已作为麦金托什 Unix 计算机的窗口系统上市。

这只是基思·亨森借以谋生之路。与此同时,他还以同政府的官僚们、特别是与人体冷冻有关的官僚们展开争论作为消遣。早在多拉·肯特事件发生时,他就感到他得以长生不死的唯一机会受到了威胁。“我们中的一些人对州政府以非法为由取缔人体冷冻感到愤怒,极为愤怒,”他说。在争论最激烈的日子里,他每月的电话费增加了 1000 美元。

在 1974 年发起太空定居运动的杰勒德·奥尼尔后来开了一家取名为“地质之星”的公司,并发了一笔小财。这家公司主要销售奥尼尔本人发明的一

种卫星导航和通讯系统。公司在 1983 年成立时,他以 1 美分一股的价格把

股票出售给一些亲戚朋友,同年年底,每股上市价格已上涨到 32 美元。

德国的 OTRAG 火箭公司最终关闭了设在非洲的分公司。剩下的火箭零部件运回国内,锁在慕尼黑的一家仓库里。

曾听过奥尼尔在密执安大学的讲座、后来在多家私人火箭公司任职的吉姆·贝内特当上了美国火箭公司的董事长。他的前任、公司的创始人乔治·库普曼 1989 年 7 月前往参加一次静力试验途中因车祸丧生。卡罗琳·迈内尔参加了葬礼。为了表示对库普曼的纪念,该公司保证永不爆炸的运载火箭被重新命名为“库普曼快车”。 1989 年 10 月 5 日,在加利福尼亚州的范登堡空军基地举行了该火箭的首次试飞。前往观看的人中又有卡罗琳。

“库普曼快车”在发射架上被烧毁,但果然没有爆炸。

多拉·肯特事件发生两年之后,与它有关的人仍无一受到谋杀起诉,而且,以后是否会受到起诉也变得越发难以预料了。负责审理这一案件的里弗赛德县大陪审团要求被告出庭作证,但是,把多拉·肯特的脑袋割下来的那天晚上在手术室值班的休·希克森、R. 迈克尔·佩里和斯各特·格林三人却以与此事无关为由拒绝出庭。检察官赋予这三个人有限豁免权后再次要求法官命令他们作证,但法官拒绝这样做,理由是州法律要求给被告以完全豁免权。然而,检察官对此却有难言之隐。

“由于不知道谁给多拉·肯特注射的巴比土酸盐以及它是怎样发生的,我们不能给可能的谋杀者以完全豁免权,”地区副检察长柯蒂斯·欣曼说。此外,如果给被告完全豁免权,他们中也许有人为使其他人不受指控而

作伪证。“也许有人愿意作出牺牲,”欣曼说,“因为,从某些方面来看, 阿尔科基金会就像是一种宗教。他们能起死回生。”

就在阿尔科基金会的人们官司未了的时候,副验尸宫布雷德·伯索尔和迪迪·伯索尔夫妇(就是那对“里弗赛德县的玩闹夫妻”)却洗清了坏名声。验尸官雷·卡里洛最后决定,他们“没有触犯任何已知法律”。

1989 年,阿尔科生命延长基金会接受了一笔遗产。遗产来自一位名叫

迪克·琼斯的患者,他于 1988 年 12 月去世。琼斯是一位曾获埃米奖的电视

制片人,死后留下了价值 1000 万美元的财产,其中的一半赠送给阿尔科基金会。

在阿尔科基金会,一切依然照旧。迈克·达尔丈、基思·亨森、布伦达·彼得斯等人依然四处出席各种会议,特别是科幻会议,以招徕新的主顾。 1989

年 7 月 4 日的那个周末,第 42 届西海岸科学幻想大会在旧金山举行。阿尔科人在这次会议上大出风头。他们设立了一个问讯处,招牌是布伦达·彼得斯设计的:

阿 尔 科 “死亡的征服者!”

(“您找哪一位医生?”)

鲍勃·埃廷格仍在密执安州的奥克帕克出版他的《长生不死者》月刊。在这本杂志中,人们时常可以读到今人叫绝的妙句,如“冷冻的人只是相对死亡;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是绝对死亡。”

1989 年,埃里克·德雷克斯勒和他的太太克丽斯汀·彼得森搬到加州的洛斯阿尔托斯居住。为了给毫微领域中的研究人员以一个用武之地,他们夫妇在两年前成立了“预见研究所”,并分别担任所长和秘书兼出纳。当年

秋天,由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科学系主持召开了第一届毫微技术预见会议。会议吸引了来自杜邦公司、美国电话电报公司贝尔实验室、国际商用机器公司、麻省理工学院、那鲁大学等机构的 150 名研究人员。出席会议的这些机构中, 许多都设立了自己的毫微技术研究实验室。会议一致认为,德雷克斯勒的智力创造物已经实现了,应当把它保留下来。

当然,拉尔夫·默克尔也出席了会议。《美国科学》杂志在 1990 年 1 月对会议进行了报道,提到默克尔“建议禁止毫微机器人有性生活,以防止它们更换程序,同时可避免它们的制造者过份吃惊。”

默克尔确实是这样说的。“我承认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他说。“为毫微机器人设置性生活能力似无必要,此外,为了设置这种能力,需要在设计上多费功夫。”

默克尔的一位朋友听到这些之后,给他起了个绰号“毫微清教徒”。1990 年 4 月,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两位研究人员宣布,他们使用扫描

隧道显微镜用 35 个氙原子拼出了公司的名字。在两年之前已经去世的理查德·费因曼如果活着,该不会感到吃惊吧。

在 1990 年 2 月一个寒冷的晚上,汉斯·莫拉维奇同维拉诺瓦大学的乔、魏森鲍姆在费城进行了一场辩论。魏森鲍姆是麻省理工学院教授,曾撰写了一本倍受赞赏的书,名为《计算机的力量及人的推理》。长久以来,他一直试图在一本自然科学学术刊物上为《换脑儿童》一书撰写书评,但每次都是只写了一两页便愤然住笔。该怎样为⋯⋯把人变成计算机的计划撰写书评呢?举行辩论那天是魏森鲍姆第一次与莫拉维奇见面。尽管魏森鲍姆不喜欢

《换脑儿童》这本书,他却发现莫拉维奇是个“和蔼而温和的人”。不过, 这一印象并没有妨碍他在辩论开始后向对方发起一连串猛烈的抨击。

魏森鲍姆说,莫拉维奇想要取消人体基因库。这将带来可怕的、无异于大屠杀的后果。

莫拉维奇通过“转换”使人长生不死的想法同样是错误的,它将导致千篇一律和停滞不前。魏森鲍姆认为,死亡的好处是可以消除过时的信仰体系, 它可以为多样化和新事物的出现开辟空间。

魏森鲍姆对莫拉维奇创造新的改进型人类——或者说是创造优于人类的机器人——的动机也表示怀疑。他认为莫拉维奇对女人创造新生命的方式感到忌妒,患了“子宫忌妒症”。

“我这样说绝不是开玩笑,”他说。

但莫拉维奇也毫不示弱。他说,他想做的只是加速人类的进化,因为它迟早会发生的。这样做有什么错?为什么魏森鲍姆反对有意识地进行人类持续进化?为什么他对自然发生的进化不暴跳如雷?

关于死亡对人类有好处、可以消除过时僵化的信仰结构的说法,莫拉维奇答道,《换脑儿童》一书并不妨碍人们清除自己头脑中的内容。“如果愿意,人们可以清除自己的记忆,”他说。

他还愉快地接受了“子宫忌妒症”的指责。“养育孩子是件有诱惑力的事,”他说。“即使我想这样做,那也算不上邪恶,至少不比女人这样想更邪恶。”

1986 年,阿瑟·C. 克拉克被诊断患有萎缩性侧细胞壁硬化症(卢·格

里克氏症)。 1988 年 7 月,他从居住的斯里兰卡飞抵巴尔的摩,住进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经确诊,他患的是一种新奇但却不算严重的疾病——小

儿麻痹后期综合症。

回到斯里兰卡后,有人问他如能用冷冻法或莫拉维奇的转换法获得长生不死,他将作何感想?

“应该说,我感到莫拉维奇对未来的看法令人恐怖,”他说。“但是, 我是一位老式的保守主义者。

“关于人体冷冻我从未拿定过主意,尽管我现在正帮助阿尔科基金会反对加利福尼亚州立法,有成堆的材料需要阅读。

“实际上,我认为人类长生不死的问题毫无意义,因为其实所有人的生命都不超过 10 年左右——那以后我们将是另外一种实体!对我来说,生命似乎只有两年——我猜想我是得了奥地利人戏称的‘瓦尔德海姆症’。”

1990 年 2 月,第二届人造生命大会在新墨西哥州的圣菲研究所举行。

所有参加第一届大会的人都参加了第二届大会,此外,还有大约 100 位新的皈依者。

会议开始的时候很顺利,一些与会者注意到,《华尔街时报》刊登的一篇文章中介绍说,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一位研究人员发现,他的计算机能产生脑电波。“在一次重要的人脑计算机模拟试验中,出乎意料地产生了与人脑电波相似的电波,”文章说。

这就是人造生命吗?看来似乎是。

在计算机病毒小组委员会中,一些与会者极为认真地看待模拟的计算机生命形式。该小组委员会讨论的问题是计算机病毒(有些人把它称作“活件”) 是否是真正的人造生命形式,如果是的话,它们是否有生存的权利,即使它们破坏了宝贵的计算机数据。尽管对此没有达成任何一致意见,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这是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

在另一次讨论会上,戴夫·杰斐逊展示了他和他的同事们在洛杉矶加利福尼亚大学从事的一些最新人造生命实验的结果。他们把一种称作“吉尼西斯”的程序输入学校自己的并联机——即一台巨大的并联式超级计算机——之中。该程序可从任一位串开始,然后产生出大批像蚂蚁一样的、可自行在迷宫中行进的生物。在实验中共有 131,072 只计算机蚂蚁同时在迷宫中行进, 有的成功地钻了出来,有的则不行。杰斐逊拿着冠军获得者、以破记录时间钻出迷宫的蚂蚁的行走路线图,并把它用投影机打到屏幕上,就好像展示他的全家福照片一样自豪。

然而,这些只是模拟之物。轮到机器人在现实世界中实际操练,问题就来了。在一次讨论会上,一位与会者播放了一段录像带,内容是关于他新发明的一台机器人,或者确切他说,是关于机器人的一部分,即一只胳膊。这只胳膊带有计算机视觉系统和一根木桨,有一根绳子把一个汽球拴在桨上。当胳膊运动的时候,汽球也跟着上下移动。不过,整个动作进行得十分缓慢, 就像在水下进行的一样。

发明者说,机器人正在“要”汽球。在他的研究与开发程序的下一个步骤中,机器人将不用拴绳子也能玩汽球。

再以后,也许机器人能同时玩两个汽球,或许是三个。

1988 年,戴夫·克里斯韦尔又有了一个新想法。它尽管不像分解太阳

那般宏伟,却也是够雄心勃勃的了。克里斯韦尔提议, 2008 年奥林匹克运动会在太空举行。

他最初是在美国航空和宇航学会的一次会议上提出这一设想的,此后,

《奥姆尼》杂志和史密森学会的《空气与太空》杂志均撰文介绍了这一计划。按照克里斯韦尔的设想,需要在太空轨道修建一座可容纳万人的宽度为 2 英里的空间站。

克里斯韦尔考虑得十分周全:跑道一圈相当于 10 公里;此外,还可开发一些零重力体育项目。他还发明了一种旋转翼太空飞机接送观众往返。只收相当于普通远洋航班的票价。旋转翼太空飞机为椭圆形,整个机身是能够旋转的,这样,在低空时它可以像普通飞机那样逆风飞行,进入大气层后则可像火箭那样旋转飞向太空。这一设计已经申请了专利。克利斯韦尔希望能有一家大航空公司成为它的买主。

美国奥委会主席罗伯特·赫尔米克对在太空举办奥运会的想法颇感兴趣。“这是一个奇妙的主意,很有创造性,”他说。“奥运会在全世界充满了吸引力。能在太空举办奥运会,那真是妙极了。那里标记明显,人人都看得见。”

1989 年,鲍勃·福沃德发明了一种新的“静态卫星”。它不围绕地球轨道运行,而是固定不动地悬在北极上空,就像被磁力吸住一样。但是,这既非魔术,也不是鲍勃·福沃德的设计。卫星是被一排光帆固定在那里的, 光帆则靠阳光的压力运动。它们就像是风筝,只不过不是借助风力而是借助阳光才能待在那里。

的确,苏联的大部分地区都无法利用固定在赤道轨道上空的卫星。但一颗北极静态卫星却既可用于通讯,也可用于电视转播等各种用途。通讯卫星本是阿瑟·克拉克在 40 年代发明的,但他疏忽了为这一发明申请专利。他后来写了一篇饱含苦涩的文章,谈他为此而失去的巨额收入,题目是“我是如何在闲暇中失去 10 亿美元的”。

福沃德请休斯敦的律师阿尔特·杜拉代他为静态卫星申请了专利,使他得以在日后把它出售给俄国人。他说:“我决不让发生在阿瑟·克拉克身上的事在我这里重演。”

当弗兰克·蒂普勒同约翰·巴罗一起撰写《人类宇宙学原理》一书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随着进化,人体生命将获得神一般的力量,而只是说在欧米茄点时——那是宇宙的最后和终极状态——生命将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等等。但是,他在 1989 年走完了剩余的路程,并用明确的语言表达了出来。如果仍把这说成是狂热,显然是远远不够的了。

“从到达欧米茄点的时刻起,生命就变得无所不能了,”弗兰克·蒂普勒道。“通过假设可以得知,欧米茄点能够储存无限的信息,因此,有理由说欧米茄点是无所不知的。”他还补充说,由于欧米茄点到处存在,因此它又是“无所不在的”。

蒂普勒说,当这一切都发生后,生命将把整个物质宇宙带入自我意识状态。它将把死气沉沉的宇宙改造成富于生命和思维之物。

到了这一步,终于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