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微技术无所不能

在人体冷冻刚刚开始的 60 年代和 70 年代,人们对如何使死人复活几乎毫无所知。实际上,从某种含义上说这一点并不重要,因为这问题不该由患者来考虑:他将躺在冷冻容器中,完全不必为何日复活等事情操心。旦把这件小事留给掌握再生技术的工程师们。重要的是,在此期间,科学和技术仍将飞速发展。所以,当患者沉睡几十年的时候,各行各业的科学家、研究人员和先进的思想家们将一如既往地了解大自然,冷冻人体的复活最终会像心脏移植一样普遍。

也许这样想有些过于乐观,但这绝不是对科学的盲目信任。即使是信任, 这也是基思·亨森所说的那种“戈达德戈式的信任。”

“戈达德早就通过计算得知,月球是可以上去的,”亨森曾说过。““阿波罗号’只有两个方面可能会使他吃惊。事情发生得比他预想的要快,他可能会对我们没有乘坐那艘飞船而感到失望。”

事实是,科学进展的步伐在不断加快。即使在人体冷冻学的初期阶段, 也出现了一些对起死回生来说是必要和有效的先进方法的迹象,但却是模糊不清的。例如,鲍勃·埃廷格在《长生不死之前景》一书中就对用机器治疗作了如下描述:“这些巨大的外科机器人可以每天工作 24 小时,连续工作几十年甚至几个世纪。它们可以一个细胞一个细胞地修复冷冻后的大脑,在某些关键部位甚至可以一个分子一个分子地进行修复。”

以上描述也许尚嫌肤浅,但毕竟聊胜于无。此后,迈克·达尔文在 1977 年从生物学角度提出了使人体复活的方法。他建议改变白血细胞,使它们修复各种受损害的组织和器官。“假设可以采用任何一种方式改变普通的白血细胞,”他说,“我们就可以制造一种超小型的可以自我繁衍的修复装置。” 把这样的修复装置输送到冷冻患者的静脉或毛细血管中去,它们便能够找到受损害的细胞,诊断出问题所在,并使它们恢复健康。

至于支付机器人手术和这些能够自我繁衍的修复机器的资金从何而来, 这在相当程度上还要依靠技术的进步,但是,这个问题并非是不可想象的。有些极精密的技术设备在开始时价格昂贵,但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降价,直至几乎一文不值。在这方面,最明显的例子是计算机。历史上第一台计算机—— 电子数字积分计算机——在 1945 年时价值 40 万美元,但是,30 年以后只花

10 美元就能买到与它功能相同甚至功能更多的手持计算器。根据这种情况,

迈克·达尔文认为使冷冻患者死而复生的技术将“相当于 3 美元一块的液晶显示手表的价钱,甚至更低”。

不论价格如何,使死者复生显然是必要的。在使用蹩脚的双关语、俏皮话和创作真正不朽诗作方面都表现出才能的埃廷格曾在一首题为《容器中的人》的诗里抒发了他的情感:

你必须要把我复活, 因为我需要活着。 趁着费用尚不太高,

戈 达德(Godderd,RobertHutchings1882—1945)美国最早的火箭发动机发 明家,被公认为现代火箭技术之父。1919 年发表经典论文《到达极高空的方法》,开 创了航天飞行和人类飞向其他行星的时代。—— 编注

请你把我解冻。

当时机成熟的时候, 快快把死去的人唤醒。

总之,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似乎真正的问题不是使死人复活是否可能, 而是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冷冻学家要把他们从不了解、不需对之承担任何个人义务、而且在各方面都显然不适合在他(她)们苏醒后的那个时代生活的人们复活呢?很长时间以来,许多冷冻学家对这个问题并没有注意,直至 1989 年春天,琳达·张伯伦才意识到对整个再生问题应当予以认真对待。琳达·张伯伦是一位老资格的人体冷冻学家,她和她的丈夫弗雷德都是阿尔科生命延长基金会的创始人。琳达认为,花费一生的积蓄把自己死后冷冻起来,然后由其他人出于好意或利他主义的情感把自己复活,这样做毫无意义。她建议成立一个名叫“生命公约”的自助组织,该组织的每一成员都应做出帮助自己后面的一个人解冻的承诺,也就是,当第一个人被解冻之后,他或她务必使下一个人也被复活,如此向下顺延。第一个人的复活是不会有问题的,未来的科学家们将出于慈善或好奇(如果没有其他原因的话)承担此任。

当然,这样做也有风险。谁能保证“生命公约”的成员都能信守承诺? 如何保证他们记住自己的承诺?谁也不能保证。尽管如此,冷冻学家们仍纷纷加入这一公约,因为他们知道,把死去的人冷冻并复活已日益成为合情合理的选择。在过去的几年中,已经在理论上出现了认识和改造自然的一种全新的科学见解和方法,它就是毫微技术。

毫微技术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确确实实能使一切都成为可能的技术。一旦获得成功,它将把千百年来被认为只属于神的那些力量赋予人类。具体来说——正如埃里克·德雷克斯勒不久之后认识到的——它将使人类完全控制物质的结构。这种技术是如此强大,如此有效,使死人复活对它来说仅仅是雕虫小技。事实上,一些科学家已经制订了实现这一奇迹的毫微技术计划。拉尔夫·默克尔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默克尔是人体冷冻运动中为数不多的几位主流派科学天才之一。他是斯坦福大学的电子工程博士。当他还是一名研究生的时候,《时代》周刊中一篇关于为密码制订加密系统使之无法破译的文章中就提到了他的名字,使他作为这套系统的发明者之一而小有名气。此后,他曾在施乐公司和世界一流的研究和开发中心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工作。默克尔也读过德雷克斯勒的《创造之动力》。这本书从非专业角度介绍了毫微技术,描述了这些只有分子大小的机器人(或称装配工)如何完全满足人类几乎所有的需要,书中还专门有一章是关于人体冷冻的,介绍了微型装配工如何把冷冻尸体修复,使之复苏为充满青春活力的新人。

书中的描述充满了吸引力,在拉尔夫·默克尔看来,整个计划是完全可行的。但是,详尽的科学描述同实际推广毕竟大不相同,特别是在毫微机器人完成其使命的分子水平上更是如此。默克尔对作为意识和个人特征贮存媒介的大脑深感兴趣,尤其想知道德雷克斯勒的装配工是如何修复遭受冷冻和其他伤害的脑细胞的。由于没有人对此问题进行研究,默克尔制订了一个个人研究计划,探讨修复脑细胞的实际方法。

默克尔的研究到 1989 年中告一段落。他认为,德雷克斯勒的下述预见是完全正确的,即微型装配工确实能够完成德雷克斯勒所说的一切任务,能够在尸体处于冷冻状态下完成各种脑细胞修复工作。当尸体在零下 196℃的

低温中处于僵直不动状态的时候,德雷克斯勒的毫微机器人可以大批进入大脑灰质中,检查对分子和细胞造成的伤害,然后把它们逐个修复。如果最初的冷冻置放没有问题(即使有问题也没有关系),接受手术者的记忆、个人特征和自我感觉将自施行复活手术之日起完全恢复。修复工作完成后,患者将被解冻,他的静脉中重新被注入新鲜血液。最后,他将站立起来行走,就像转生再世的耶稣。这是名符其实的肉体的复活,只不过所有的奇迹都是由科学完成的。

1959 年时,埃里克·德雷克斯勒只是一个天才略露的 4 岁儿童。这一

年的 12 月,后来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理查德·费因曼在位于帕萨迪纳的加利福尼亚技术学会召开的美国物理学会年会上发表了一篇演讲。费因曼多才多艺,除了获诺贝尔奖外,他还是畅销书作家,并且也是一位出色的邦戈鼓鼓手。和他的许多物理学家同事不同,他不光懂得夸克和亚原子,也了解现实世界中的实际事物。他的 3 卷本巨著《费因曼物理学讲演集》涉及了所有的日常题目,除了有关张量、矢量势、量子化顺磁状态等问题的讨论外, 还有专门的整整一章论及棘轮和制动杆。它指的是齿轮的齿和制动装置,它使轮轴只能朝一个方向转动。当然,费因曼论述这种新玩艺儿是为了从广义上说明熵、无序以及物理学规律的不可逆转性等问题。但是,粒子物理学家们能否从他的套筒扳手的作用原理中领悟出些什么,就令人难以想象了。

费因曼在物理学年会上演讲的题目是“在末端处有足够的空间”,内容是分析人类在那些极狭小的末端之处能够做些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把 24 卷《不列颠百科全书》全部写在一枚大头针的顶部?”他不仅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而且说明至少从原则上讲是能够做到的。

费因曼指出,如果把大头针的头放大 25,000 倍,它的表面积将相当于

《不列颠百科全书》所有纸页加在一起的面积。也就是说,如果把《不列颠百科全书》所有的纸页按两面摊开,其面积相当于把大头针的顶部扩大 25, 000 倍。

当然,至此为止《不列颠百科全书》还没有写到大头针的顶上。要想实现这一点,只需把以上过程反过来即可:不是把大头针放大使之容纳下百科全书,而是把百科全书缩小以适应大头针。也就是说,把《不列颠百科全书》中的一切——包括所有字母,甚至照相制版的图片中的小圆点——都缩小 25, 000 倍。费因曼说,如此规模的缩小从物理学角度来说是可能的,因为即使

缩小之后,照像制版最小的小圆点也有 32 个原子那样宽,一个圆点的面积

可 以 容 纳 约 1000 个 原 子 。“圆点的大小可以根据照像制版的要求很容易地进行调整。因此,大头

针顶部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一部《不列颠百科全书》是不成问题的。”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而且是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我的演讲题目是‘在末端处有足够的空间’,而不是‘在末端处存在着空间’,”费因曼说。接着,他阐释了为什么从物质上来说把比《不列颠百科全书》还要多的东西写在大头针顶部仍然是可能的——也就是说,按自然规律来说是可行的,不需要任何奇迹或魔力的帮助。

比《不列颠百科全书》还要多!按照费因曼的方法,可以把人类的全部知识都写到比大头针顶部还要小的面积上!根据他的计算,如果把美国国会图书馆(当时藏书 900 万册)、不列颠博物馆图书馆(500 万册)和法国国家图书馆(500 万册)的藏书加到一起,减去一些重复的收藏,再把其他来

源的藏书增加几百万册,全世界令人感兴趣的书籍总数约为 2400 万册。他说,可以把所有这些书写在比大头针顶部还要小的地方。

冷静和理智的听众可能会对费因曼的这番神乎其神的高论表示怀疑,但他却以一种讲求实际的方式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可能的。具体做法是,把每一个字母分别用长度为 5 个原子的圆点和横线所代替,然后把 2400 万册书全部译成圆点和横线,再把它们写到大头针顶部。书写时不仅只写在表层上,还可以一层层地写下去。原子是很微小的,普通大头针顶部可以有许许多多层原子,因此,空间将是足够的。

“事实证明,”费因曼说,“用这种方式可以把人类小心翼翼地储存在书中的所有信息都写在宽度为 1 英寸的 1/200 的一块材料上。这是人的眼睛所能看见的最小的面积。所以说,在末端处有足够的空间!缩微胶卷之类可以休矣!”

费因曼除了想用这一奇迹使听众中的物理学界朋友感兴趣以外,还有更多的考虑。他认为这一技术应当能够实际应用,不仅是制造微型机器和微型计算机,而是通过一个原子一个原子地对物质进行控制进而获得对自然的支配权。一旦掌握了对原子逐一实行控制的技术,按照自己的愿望合成物质的一天也就为期不远了。人们将能够像大自然那样,在原子水平上直接生产自己需要的任何东西。

“只要提出要求,物理学家便能把它合成出来。怎样做呢?按照化学家的要求把原子放在指定位置,所需要的物质就制造出来了。”

费因曼认为,一旦物理学家们解决了如何逐一对原子实行控制的问题, 他们便能够合成一切。

这是全能的上帝的一个谦逊的表白:早晚有一天,科学将能够合成一切。当埃里克·德雷克斯勒第一次产生关于毫微技术的想法时,他尚未听说

过“在末端处有足够的空间”的演讲。他读到这个演讲的文本是在几年之后。作为麻省理工学院的一名学生,他之所以能够产生与费因曼类似的想法,全靠在学校图书馆里的一番自学。

刚入麻省理工学院时,德雷克斯勒的兴趣在太空移民方面。可以这样说, 早在高中时代,他的脑袋里就满是宏伟的设想。他对按照理论家们的设想去了解世界无大兴趣,而是希望根据这些设想去干事,为了人类更大的荣耀去探索自然的规律。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有的科学家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比如, 所谓罗马俱乐部在一份题为《发展的局限》的报告中就曾预测,人类资源在几十年后将消耗殆尽。德雷克斯勒以前读过这篇报告(那时他在家乡俄勒冈州的蒙默思读书),当时他就感到,整篇报告中有许多错误。它的作者们似乎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干成什么事。

首先,这些作者们没有考虑到新技术的开发。按照他们的设想,人类不仅现在而且将永远局限于已有的科技水平之内。考虑到科学和技术已经取得的进展,这种想法真是荒谬可笑。其次,罗马俱乐部的成员们认为,地球上的资源是唯一可利用的资源。这种想法同样是离奇古怪的,因为很明显,除了地球之外还有整个宇宙,在其他星球上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资源。“阿波罗号”宇航员们已经带回了好几箱月球上的石头。当然,把这些石头带回来是用于科学实验而不是为了赚钱。但是,当我们已经拿到了地环以外的资源的时候,具有正常思维的人怎么能说地球资源是我们唯一的资源呢?更为可笑的是,《发展的局限》一文的作者们甚至说,我们的资源只局限于地球的表

面。“这些人的头脑只能触及地球的表皮,”德雷克斯勒当时想。

如果把人类活动的正常范围扩大到整个太阳系,情形就会大不相同了。的确,为什么不能这样设想呢?科幻小说作者们几十年来一直是这样做的, 他们想象中的情节有半数已经变成了现实,有时现实甚至比想象走得还要远,例如登月、飞船探索金星、火星,等等。当然,太空旅行目前尚处于初期阶段,但是,在地球之外还有整个宇宙,这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遗憾的是,当德雷克斯勒骑着自行车到离他家 20 英里以外、位于科瓦利斯的俄勒冈州立大学图书馆查阅资料,进一步深入研究这一问题时,却发现马上开发太阳系存在着一些实际问题。例如,在离地球最近的月亮上,人类生存所需的资源并不丰富。月亮上没有水,也没有碳、氮或氧,而人类、植物和其他生物却大量需要这些东西。其他星球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金星简直就是个地狱,”德雷克斯勒想。“火星太远了一点,比南极还要可怕。这样一来,到金星和火星上去有什么意义呢?”

土星的光环有所不同,它是由冰构成的。于是德雷克斯勒开始考虑开发土星光环,把冰化成水资源。但是,土星也太远,到那里几乎是走到太阳系边缘的一半路程。

此外,还有处于火星和木星轨道之间的小行星,它们离地球近多了。它们相当于漂浮的主矿脉,蕴藏着铁、镍、钴、铂甚至金等珍稀金属。德雷克斯勒估计,一颗中等行星所拥有的资源就将价值几万亿美元。当然,前往太空并把这些资源开采回来肯定很难办,但这正是航天工程学所要解决的问题。德雷克斯勒最终决定,在大学里就主攻这个专业。他要通过这条途径协助解决我们这个时代所面临的重大问题,即罗马俱乐部成员们所说的“人类的困境”。

埃里克·德雷克斯勒来到麻省理工学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访那些在人类前途问题上同样具有超前思想的人。有人介绍他去见物理学家菲利普·莫里森,莫里森对太空旅行不感兴趣,但他告诉德雷克斯勒,有一个人正在动手解决太空定居点的问题。这个人就是普林斯顿大学的杰勒德·K.奥尼尔。

那是 1973 年的秋季,即奥尼尔在《今日物理》上发表那篇文章的前一年。此时的德雷克斯勒是一名刚入校的大学新生。经过莫里森的指点后,他与奥尼尔取得了联系。此后的事情发展很快,第二年 5 月,只有 19 岁的德雷克斯勒已经站在首届普林斯顿太空制造业会议的讲台上,发表他的题为“从小行星材料中为太空定居点提供补给”的演讲了。这也是他第一次发表科学演讲。接着,他又在普林斯顿参加了一系列其他会议和在阿麦斯研究中心举办的夏季研讨会,还参与了其中一些活动的筹备工作。此后,他同奥尼尔一起研制 I 型太空物资传送器,它是靠环氧树脂粘在一起的一种新发明。“工作结束时,我的 T 恤衫上粘满了那玩艺儿,”后来,德雷克斯勒回忆道,“它凝结成很脆的碎片,裂开以后,把纤维都破坏了。实在令人讨厌。”

德雷克斯勒在普林斯顿结识了卡罗琳·亨森和基思·亨森,并成为“L5 协会”的第一批会员。当然,他也曾到图森去“帮助于点事”,经历了钻地道、喂山羊、编辑《L5 消息报》等一整套程序。“卡罗琳非常忙。也许她刚刚生完孩子,或是有其他什么事。”

按照这样的进展,埃里克·德雷克斯勒几乎肯定将成为太空移民运动的元老和先驱。但就在这时,他有了毫微技术的设想。这种想法不是突然出现

的,也不是灵机一动的结果。开始时它只是一粒设想的种子,此后逐渐越长越大,直至最后德雷克斯勒领悟到,这种想法实际上能够改变一切,有了毫微技术,飞往太空将易如反掌,开发小行星将不足挂齿,即使星际旅行也并非没有可能。

“它将成为我们所能看到的最宏伟的技术革命,”德雷克斯勒这样说, “完全可以与工业或农业的发明相媲美。”

德雷克斯勒发明毫微技术是在 1976 年,也就是说在沃斯和克里克发现

脱氧核糖核酸的螺旋状结构大约 20 年之后。当时,遗传工程学也刚刚问世。这两门科学同时诞生绝非巧合。遗传工程涉及从根本上改变物质,即改变脱氧核糖核酸,使之为人的目的服务。它迫使染色体按照人的意愿而不是自然的安排行事。这意味着科学家们在学习如何从根本上控制自然,即为脱氧核糖核酸分子这种大自然本身所拥有的微型机器人重新编制程序。德雷克斯勒甚至想过人类能否亲自制造脱氧核糖核酸分子。“在 1976 年的某个时候,” 德雷克斯勒回忆道,“我开始认真地思考,如果能够设计蛋白质分子和其他生物分子,情形将会怎样。科学文献中说,在细胞内部存在着机械和电子物质,细胞可以用化学方法把它们合成到一起,它们可以自发地在细胞甚至试管内聚集到一起,如此等等。只要把它们混合到一起,它们就可以通过有选择的吸引互相抓牢,构成复杂的微型装置。我不禁问自己,如果我们也能这样做,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呢?”

如果人能够制造出只有脱氧核糖核酸大小、类似机器人那样的复杂的微型器械,情形将会如何呢?这些被德雷克斯勒称作装配工的人工机器人将能够逐个地控制物质的分子甚至原子。假如你能够通过内部程序控制这些机器人,你将取得令人惊异的成就。这些机器人能把原子置放于化学上合理的任何一种结构中,按照人的意愿合成出各种物质。它们还可以使分子在结构稳定的任何一种构造中定位,也就是说最终可以使人制造出任何东西。的确, 还有什么它们不能做呢?

德雷克斯勒说:“通过这些装配工,人们将能够捕捉到活性分子,把它们放到某一位置,然后通过控制化学合成产生出各种复杂的结构。所有的操作都是有机化学家所熟悉的,你只不过是在产生变化的时候加强一些控制,也许有时还需要使用电流之类推动一下,使本来无法产生的反应产生出来。”有了装配工就好像手头有了随时可供调遣的脱氧核糖核酸一样。它们不

仅能够制造活性有机物质,还能制造任何可能的物质结构。它们是不折不扣的万能制造者。

“装配工很快便显示出其重要性。因为,一旦具备了在复杂的结构中重新安排分子的能力,你将能制造出任何形体上可能制造的东西。”

这是对人类万能的又一个谦逊的表白:人类能制造出任何形体上可能制造的东西。

在“末端处有足够的空间”的讲演中,费因曼描述了使机器人越来越小的一种简单的机械制造程序。这种方法就是,制造出一种设备,它能够复制自己本身,只不过后者要小一些。复制出的机器再继续产生比本身更小的复制品,如此下去,便可以产生物质上最小的机器。

费因曼说,最初的机器是由人工操作者通过主动手和从动手系统控制的。操作者把双手放进手套,手套可以记忆手的动作并使从动手同样重复。假如从动手为主动手的 1/4 大,它将按同样的比例操作和制造。举例来说,

假如主动手可以制造一台普通大小的车床,则从动手制造的车床只有前者的1/4 大。当然,你应当为从动手提供成比例缩小的零件和工具,如螺母,螺栓,改锥,扳手等等。此后,从动手将按比例制造一切,包括为以后更小的机器制造更小的工具。

费因曼说,你可以如此继续下去,直至制造出“只有普通机床 1/4000 的微型车床”。但是,为什么只生产一台这样的车床就罢手?为什么不把主动手联接起来,使它们可以同时控制 10 双规格缩小为 1/4 的从动手,然后一下生产出 10 台微型车床?把这一比例程序不断继续下去,一双主动手最

终能控制 10 亿台微型车床。

从动手也可以不生产车床,而是按照人的愿望制造任何东西,如整条生产线,整座工厂等等。更重要的是,所有这些都不要成本。费因曼说:“你知道,这样做无需任何材料费。我想建造 10 亿座相同的微型工厂,它们可以同时从事钻孔或制造冲压部件等工作。”

实际上,你还可以得到更小的产品。在达到原子水平之前没有任何强制性的中止点。从理论上说,你能够一个一个地控制原子。“据我所知,物理学原理并不排除逐个原子地对物质实行控制的可能性。这种想法不违反任何规律。从原则上说,它是能够做到的,”费因曼道。

他用下面的话结束了演讲。

“我愿意出资 1000 美元,奖励第一个把一本书中的信息缩小到线性比例为书页的 1/25,000 的面积内,并使之能够在电子显微镜下阅读的人。”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如果他有足够的时间、资金和耐心的话,当然也能够把不列颠百科全书缩写到大头针的顶部上去。)

“我愿再出 1000 美元资金——但愿我能想出如何称呼它;以避免陷入关于定义问题的无休止的争论——奖励第一个制造出能够从外部控制、不算引入线体积只有 1/64 英寸的电动旋转汽车的人。”

“我想,不用等太久就会有人前来认领的。”

德雷克斯勒认为,采用费因曼描述的逐步缩小制的办法其实没有必要。在他看来,人们或许能够为大自然本身的生物设施——如蛋白质——设计程序, 这些设施将制造出第一批装配工,此后,装配工再按照程序复制自己。他把这种可自我繁衍的装配工称作复制者。

和装配工相比,复制者更接近于随时可供调遣的脱氧核糖核酸。脱氧核糖核酸在生命中的主要作用是自我繁衍,德雷克斯勒的复制者恰恰也能做这些事。它们看上去与脱氧核糖核酸分子不同,后者为长长的环状螺旋股;也不像脱氧核糖核酸那样以分裂和拼合为其工作方式。但是,从根本上说,它们都是可以自我繁衍的微型设备。

德雷克斯勒的复制者比细胞小,甚至比细胞核还要小。它的表面凹凸不平,这些凸起物就是一个个原子。原子是复制者的基本构成部分,可以驱动轴、齿轮、轴承、电机外壳等等。这些复制者汇集到一起后将像工业机器人那样操作,它们可以把原子或分子等构件拿起来,按照设计或图纸把它们放到指定位置,然后像砌砖工一样一遍遍地重复同一动作。与砌砖工不同的是, 每个复制者按照指令每秒钟可“砌砖”100 万块。

德雷克斯勒曾计算过按照这种速度复制者的自我繁衍需要多长时间。“以每秒钟操作 100 万个原子计算,该系统自我繁衍的时间约为 1000 秒,或 15 分钟多一点。与在良好环境下细菌自我繁殖的时间差不多。”

这速度不算特别快,他说:“如果这就是所有复制者所能做的事,那么我们或许就可以不去管它了。可是,每个拷贝还将复制出更多的拷贝来。”按照这种以指数表示的累进制加倍法,事情很快将变得失去控制。“10

小时以后,得到的不是 36 个复制者,而是 680 亿个,”德雷克斯勒说,“不

到一天的时间,它们就会有一吨重;不到两天将会比地球还要重。再过 4 小时,它们会比太阳和其他行星的质量加到一起还要重——如果有足够的化学物质作为支持的话。”

这正是毫微技术的力量所在:不仅最初的复制者可以自我繁衍,它的每一个后代也都可以这样做。一旦控制了这种微型机器人家族,你就可以控制世界——至少是有这样的可能性。

德雷克斯勒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他的愿望没有政治色彩,仅仅是出于科学考虑:他想在最精细的层次上对物质进行控制。“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拥有一种十分有效的技术,”他说,“它可使你完全地控制物质的结构。”

完全地控制物质结构,这不过是又一个谦逊的表白。这是人们所能做到的、对自然最完美的统治,即人们能够完成最初被认为是不可能的对分子的控制。例如,人类将不用牛便能人工合成新鲜的牛肉。完成这一奇迹的是牛肉机,也叫作盒式牲畜。

牛肉机是一盒式物体,里面装着编制好程序的装配工。只要打开盒子, 放进一定数量的廉价原料(如带有泥土和稻秸的碎草,什么都行),然后关上盒子,装配工就会完成一切。也就是说,它们将按照程序打碎某些分子链, 再把它们重新组合。过一会儿,当你再次打开盒子时,里面便是新鲜的牛肉了。

这当然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却是,牛肉机所做的,实际上同牛把水、草、阳光等变成肉是一回事。只要再想一想,人们就该产生疑问了:在牛和牛肉机这两种生产牛肉的方式中究竟哪一种更不可思议。

牛生产肉的神秘之处在于,它似乎是自动地完成这些程序的。它只是待在那里咀嚼和反刍,同时就能长出一块块一磅磅的肉来。这真的那么可信吗?就可信性而言,持批评态度者完全可以据此怀疑脱氧核糖核酸的生产过

程是否真的那么可信。谁曾想过,采用使单个的起始细胞不断分裂的方法竟能生产出像人一样复杂多样的生物来?谁曾料到,成百万个基因密码竟能成百万次地被复制,而且复制得极为精确?在事实出现以前,又有哪一个精神正常的人相信复制脱氧核糖核酸是可能的?没人相信。但是,它却成功了。德雷克斯勒的装配工也是同样道理。当然,有时的确难以相信,它们能

够像宣扬的那样做那么多的事,至少最初时这样的怀疑是存在的。它们为什么不能呢?它们必须能这么干,因为自然界已经证明,这样做的概念是正确的。

“分子机器自我繁衍的可能性从细菌中可以找到证明,”德雷克斯勒说。“每当人们制做酸奶酪的时候,他就在展示自我繁衍的分子机器的作用。除非对已经存在的事物视而不见,否则我真不知道如何找出理由来反驳这些观点。”

越是深入思考,下面这一点就变得越清楚,即毫微技术是人类历史上最了不起的万灵膏丹。一旦这种技术得以推广,饥饿就会不再出现:装配工生产的粮食远远超出了人们的需要。

也不会再有贫穷:装配工能用最廉价的原料生产出人们想得到的一切物

质财富,从汽车到太空飞船不一而足。

人力劳动也将成为过去:装配工同细胞一样,只付出劳动,却分文不取。“当树长大以后,生产木头将无需人力劳动。能源将来自太阳,原料来自空气。同样,只要提供适合的营养,就能使种子生长成几乎任何一种形体的东西。”

大公司将不复存在:装配工将无所不能。

疾病也将消失:带有医疗专家系统的装配工能诊断出各种疾病,并能进行必要的治疗。

考虑到装配工无所不能的非凡特性,德雷克斯勒发现,他必须花费一些时间给他的日益增多的读者和听众们泼点冷水,告诉他们装配工实际上并不是万能的。

“毫微技术不能使一切都变为可能,”他说。“不管你如何排列原子, 仍有一些事做不到。自然规律——不管它是什么——决定了物质的性质及其作用,它为材料强度、计算机速度和行进速度设立了限制。”

即使毫微技术不能使人以比光快的速度飞行,但是,在可能范围之内, 它却可以更快更省地完成各种任务,使人无需举手之劳。

在费因曼提供 1000 美元现金奖金的几个月之后,加州工学院的物理学家威廉·麦克莱伦得到了一份。经过两个半月午饭时间的努力——使用的是一架显微镜,牙签和一台钟表匠使用的机床——他制成了一台边长还不到 1/64 英寸、能发动的电动机。

发奖之后,费因曼却陷入了烦恼。此时,他尚未得到自己的那份诺贝尔奖金,而且已经身无分文了。他结了婚,还买了房子,所有这些都靠当大学教授的那份收入。焦急之中,他想劝说其他希望得到 1000 美元奖金的人们松把劲。

“谨此对所有正在努力设计微型电机并力争得到第二份费因曼奖金的发明者们发出如下公开呼吁——悠着点!干慢些!松把劲!”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焦急。直到 1985 年 11 月,斯坦福大学电子工程系的研究生汤姆·纽曼才解决了第二个问题,按照所要求的 1/25,000 的比例书写了《双城记》的第一页。他用直径为五百万分之一英寸的电子束组成各个字母,然后——正如费因曼设想的那样——用一台电子扫描显微镜获得了该页的整页图像。加州工学院出版的《工程与科学》杂志在 1986 年 1 月号刊登了复制的清晰可读的该页图像。

其实,就在汤姆·纽曼书写他的毫微版《双城记》的时候,其他人已在更精密的程度上获得了对原子的控制。事实上,似乎科学家们已经最终达到了费因曼所说的“终点”,即比不可能达到的程度还要小。他们靠风洞扫描显微镜实现了这一步。

风洞扫描显微镜是国际商用机器公司苏黎士实验室的研究人员于 1981 年发明的。简单他说,它不过是一根像唱针一样却比唱针更尖的极尖的针, 能够对原子公差作出反应。除了能够读出某一表面上原子的凹凸之处外,它还可以使表面产生原子般大小的变化。风洞扫描显微镜似乎一举实现了费因曼所说的毫微灵敏度,只是毋需那一系列的中间主动手和从动手罢了。

在风洞扫描显微镜发明 6 年以后,科学家们用它实现了最终的目标。贝尔实验室的工程师们用它把一个原子置放到了一个平面上。

他们在英国的科学刊物《自然》杂志中写道:“我们相信,这是迄今为

止对物质的最微小的可在空间控制的有目的改造。我 们认为,分离原子结构的极限已基本达到。人们现在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对所选择的若干个原子实行控制了。”

随着毫微技术的传播,人体冷冻学家们越来越感到自己走在了时代的前面。完全地控制物质结构和完全地控制人体生物结构之间只有一小步距离。在跨越这一距离的问题上,德雷克斯勒已经先声夺人了。在《创造之动力》一书中,他把题为“通向未来之门”的整整一童用来论述冷冻学,说明它是既正常又合理的。他的毫微技术奇迹的首次应用是用来治疗冻伤。

冻伤系指可采用自动细胞修复法治疗的某种状态。治疗过程中,将采用先前使细胞遭受破坏的冷冻法保持住细胞的结构。然后装配工将进入细胞, 进行必要的修复后使整个细胞恢复活力。实际上,在结构得到修复之后,细胞将会自动恢复生机,就像解冻后的猫的大脑或人体胚胎一样。

人体冷冻学的范围是不言而喻的。连起初认为冷冻损伤将成为冷冻置放难以逾越的障碍的德雷克斯勒都感到应当三思而后行。于是,他找到了埃廷格的大作《长生不死之前景》。

“埃廷格认为诸如装配工之类的东西是可能的,”德雷克斯勒回顾道, “他在自己的论述中明确指出,在未来的某个时间将会出现能一个分子一个分子地对物质进行修复的神奇机器。尽管他只提到了‘巨大的外科机器’而没有涉及微型机器人,但有关修复分子的基本观点却是明白无误的,对于人体冷冻学来说,这是基本的观点。”

埃廷格的分子修复之说给德雷克斯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致信埃廷格,询问后者是否知道费因曼的演讲以及他对物质实行微观控制的见解。埃廷格的回答是否定的,也就是说,德雷克斯勒将在这一领域独自进行他的开创性研究。这一研究的成果便是《创造之动力》一书中关于冷冻学的、到当时为止是最完整的科学论述。正因为如此,阿尔科生命延长基金会的律师才在两年后要求他就多拉·肯特一事撰写一份技术声明。

除了不得已之外,德雷克斯勒不愿过多地涉足人体冷冻学。他感到把毫微技术展示于人已经够乏味了,更不要说“把死人复活”之类的怪事了。可是他觉得这次是个例外。“这次是一个女人的生命处于危急之中。”

尽管多拉的脑袋已被割了下来,存放于不知何处的某个液化氮罐内,但德雷克斯勒并不认为她死了,至少没有像“死亡”一词本身含义所指的那样死了。他称多拉为“生物郁滞”,这是他在《创造之动力》一书中发明的词, 指的是“某个有机体的细胞结构和组织结构被保存起来,以便日后通过细胞修复机器使它们恢复活力。”这一用法以及其他一些类似词汇很快在人体冷冻学运动中风行起来。这些同汇中很大一部分是由人体冷冻学运动中名闻遐迩的《人体冷冻死亡之死亡》一文的作者布赖恩·沃克发明的。

沃克在他的文章中向其他冷冻学家提出了几个尖锐的问题:“当我们试图解释人体冷冻学的概念的时候,我们是否也被人体冷冻学是亵渎的、恐怖的,或它是弗兰肯斯坦英式的实践这种想法所困扰?当我们试图阐释人体冷冻学的科学基础的时候,我们是否需要时常克服人体冷冻学是超自然的复活这种观念(而克服这种观念实际是不可能的)?”

英 国作家玛丽·雪莱 1818 年所著小说中的生理学研究者,他创造了一个怪物而自己被它所毁灭。——译注

沃克认为,问题的根源在于把冷冻置放的人看作是“死人”这种流行观念,甚至某些人体冷冻学家也这么看。与此相反,沃克坚持认为“冷冻置放患者并非像死亡一词所指的那样死了”。

按照沃克的逻辑,“死亡”系指无可挽回地失去了生命,所以,这个词不适用于人体冷冻学,因为如果冷冻置放患者能够在将来复活,那么认为他们当初已经真的死亡则是不恰当的。当然,认为他们在这一期间仍然“活着” 同样也是不正确的。(不过索尔·肯特曾说过,可把冷冻置放患者看作是“潜在地活着”。)他们处于某种中间状态,属于一种单独的生物类型。应当为这种现象发明一个术语并把它保持下来。在人体冷冻学界,长期以来一直把这种现象叫做“无生命”。但沃克说,“‘无生命’一词经常使我感到空泛, 粗鲁和不自然。实际上,它就像死亡的改头换面的另一种说法。我将提示一些更为准确的替换词。”

沃克提出的替换词有局部缺血性昏迷、无变态昏迷、生物静态状昏迷等

等。他说,这是形容人处于“死亡”、“无生命”或“需要冷冻置放”等状态时准确的医学用语。此外,还有“处于置放中”一词。‘处于置放中’一词将逐渐取代‘死亡’,成为冷冻置放患者的社会名称。”

其他人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比如,埃廷格长期以来就一直认为,从临床和医学的意义上说,刚刚去世的人实际上仍然“99%地活着”,他们只是“轻度死亡”。

在医院、紧急抢救室、休克创伤治疗室和救护部门工作的医生们经常不费力地使失去心跳和呼吸、从临床角度讲已经真正“死亡”的人重新复活这一事实,足以证明以上看法的正确性。有时,从临床和法律上都已死亡的病人竟能自发地复苏过来,1989 年 4 月在马萨诸塞州的霍利奥克就发生过一件这样的事。海伦·弗兰克是住在当地的一位 82 岁老妇人,一天清晨突然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公寓里。医学检查官威廉·J.迪安博士抵达现场后, 发现所有生命的迹象均已消失。(“没有脉搏,身体已经变凉,也听不见心跳,”他后来回忆道。)于是,他当场宣布海伦·弗兰克已经死亡,并下令解剖。

但是,就在前往停尸房的途中,海伦却复活了。据一位一直参与此事的医学界人士说,这件事“使医学界显得十分尴尬。我真希望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阿尔科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们却似乎从这件事中找到了莫大的乐趣。他们中的一个人说:“看来,阿尔科并不是从验尸官手下把人救活的唯一机构。”不久,史蒂夫·哈里斯医学博士——他是阿尔科基金会成员,并在洛杉

机加利福尼亚大学医学中心任教——在《冷冻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二元法规,相似的世界”的文章,提出了生与死之间并无截然区别的若干论据。“正如在流产时看到的那样,人类是一点点地来到世界上的,”他说。“人类也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世界。”

所有这些都表明,布赖恩·沃克用新的词汇——不管是处于置放中还是处于局部缺血性昏迷——称呼冷冻患者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不管怎么说,他的“死亡之死亡”一文在人体冷冻学界引发了一场长达几个月的辩论。

身为阿尔科基金会医学专家之一的托马斯·唐纳森说:“就我个人而言, 我不在乎自己在冷冻置放期间被称作‘冷藏肉’还是‘冷冻郁滞’。”

阿尔科基金会的另一位老资格成员休·希克森对沃克“冷冻置放患者并

非像死亡一词所指的那样死了”的观点表示赞同,但他认为沃克的“局部缺血性昏迷”一词也好不了多少。“昏迷一词在医学上已经有了定义明确的使用方法,”他说,“它起源于睡眠的概念。冷冻置放不是睡眠,而是光天化日之下的一件新鲜事。”

认为冷冻置放使患者全身遭受“长期而严重的冻伤”的埃里克·德雷克斯勒致函《冷冻学》杂志主编,对沃克的主张表示支持。“把(被冷冻的) 人称作死亡是对语言和观念的亵渎。这样做不仅使人产生误解和扰乱人心, 而且是有害的。”

最后,阿尔科基金会首席外科医师杰里·利弗就沃克的“局部缺血性昏迷”一词发表了一番被认为是颇有份量和无可辩驳的见解。利弗同意希克森的观点,认为“局部缺血性昏迷”已经有了得到普遍接受的医学含义,它并无“死亡”的含义,而是表示患者由于大脑供血受阻而陷入昏迷状态。事实上,许多局部缺血性昏迷患者后来都恢复了健康。

利弗说:“如果某位初出茅庐的冷冻学家告诉医生,阿尔科基金会愿意接管陷入局部缺血性昏迷的病人,其结果将是他被警察带离医院。”

关于为冷冻患者选择什么新词的事一时难有定论,但沃克从“死亡之死亡”一文中至少得到了一样收获:自重的冷冻学家不再用“死亡”这个词来称谓冷冻置放患者了。这个词只被用于专指那些已经确实真正死亡的人。

但是,比推敲词句远为重要的是如何使冷冻患者复活的问题。在《创造之动力》一书中,德雷克斯勒提出了一套自成一体的方案。他说,一旦了解微型程序化装配工将承担大部分任务,就会明白复活是毫无问题的了。装配工携带的毫微计算机内将输入各种医学知识,这样,它们就能够诊断出任何细胞所出现的毛病,然后提供必要的治疗服务。

德雷克斯勒说,所有这些工作都是在患者处于冷冻状态下进行的。按照他的方案,毫微机器人将进入胸腔,疏通血管和毛细血管。此后,将通过循环系统输入液体,清洗静脉并运进新的修复机器人和装备。毫微细胞修复机器人然后将逐个地对生物分子进行检查并进行必要的治疗。“一旦需要更换分子,机器人将对它们作出标记,以利于适时更换,”德雷克斯勒在书中写道,“像其他先进的细胞修复机器人一样,这些机器人也根据现场的毫微计算机的指令工作。”

以上工作完成之后,患者将被解冻。他的细胞将重新复活并焕发生机, 从他的细胞中将产生新鲜血液井进入循环系统。随着心脏的跳动,患者将重新获得生命。但是,他仍然没有意识,因为他仍处于如同深麻醉状态下的睡眠之中。

此后,毫微机器人将从体内撤出,一路上仍然不断地治疗尚存的创伤。留存在细胞内的那些机器人将自发地变为细胞中的成分,然后化解为体内废物或通过新陈代谢成为养分。

“当患者进入正常睡眠之后,”德雷克斯勒写道,“一些来访者将按照计划进入他的病房。

“他终于醒来了。迎接他的是新的一天的灿烂朝霞和旧日朋友的面孔。” 德雷克斯勒的著作发表两年之后,迈克·达尔文撰文更加详细地描述了

使患者复活的过程,介绍了毫微修复机器人如何修复几乎遭到全部破坏的细胞结构,并使之恢复作用。这些机器人把健康细胞中正确的脱氧核糖核酸程序复制之后,把它们输送到破损的细胞中去。经过注入新的基因信息后,破

损细胞将变得完好如初。

其他毫微机器人将通过强制手段使冷冻人体的生物年龄恢复青春,如果必要,它们还能从患者——如只冷冻脑袋的患者——的细胞中制造出新的躯体。

(“请设想一下吧,”基思·亨森曾这样说道,“你把头放进一个装有毫微

机器人的桶里,从脖根处就会长出新的躯体。”)

迈克·达尔文说,整个修复程序需要“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当患者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时,在此之前已经恢复生命的他的太太和家人早已如往常一样站在了床边。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着他的名字。他立刻便认出来了,那是他的太太。但她和从前不一样,变得年轻而漂亮了,甚至比他记得的样子还要漂亮。仅仅瞬间之前他还是死人,可现在却健康地活着,眼睛深情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

在妻子、家人和朋友面前恢复生命是一种传统的复活方式,有些出于其他原因要求复活的人则讨厌这种大团圆的结局。鲍勃·埃廷格仍然记得,当他有一次告诉一位患者她将同她的丈夫一起复活时,对方是怎样回答的。

“如果是这样,干脆不要管我,”她说。“我醒来后不愿再见到他。我想一个人过上 500 年自由性爱的生活。”

以上描述尽管很吸引人,却都没有提到修复大脑这一具体问题。令人遗憾的是,这恰恰是整个人体冷冻学梦想的关键所在。拉尔夫·默克尔在考虑他是否就冷冻一事签约时注意到了这一恼人的疏漏。

默克尔是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利弗莫尔长大的,劳伦斯放射实验室的总部就设在那里。他的父亲是一位物理学家,曾担任劳伦斯放射实验室副主任, 并且已成为主任职位的第一候补,可惜的是,他只活了 47 岁就因癌症去世

了。这种既痛苦又折磨人的死亡方式给当时只有 14 岁的默克尔留下了难忘的记忆。父亲在世时曾希望拉尔夫将来成为一名医生,而且已给他讲授了一些解剖学和生物化学方面的知识。父亲去世后,拉尔夫决定把延长寿命作为个人的研究项目。人类以外的许多其他物种都比人类的寿命长,如乌龟和红杉树,甚至还有低等青藤类植物常春藤。为什么它们(至少是其中的一些) 可以活几千年,而人却只能活 70 岁(如果能活到的话)?

出于以上考虑,默克尔在斯坦福大学获得电子工程博士学位(在当时, 电子工程系指计算机科学)后,又继续学习了神经医学等研究生课程,并开始对大脑及其软件进行研究。他想,也许可以用某种方式从人的大脑里提取出使人在其肉体死亡后仍能以其他方式活着的信息。

在研究期间,默克尔参加了埃里克·德雷克斯勒的一次讲座。“他的基本观点——即程序化的可自我繁衍的机器人——看来似乎是可行的,”默克尔说。“德雷克斯勒还提到费因曼的文章。我拜读后感到它的威力是无法抗拒的。”

默克尔还阅读了《创造之动力》一书。“令我感到惊讶的是,德雷克斯勒在书中宣布,可以逐个分子地修复机体组织。如果真是这样,那当然太妙了。”

“太妙了”的原因之一是,它可以使人们修复大脑。但是如何去做呢? 默克尔认为,人体冷冻学可分为两个基本问题,即如何修复冷冻后的大脑以及记忆能否随着人的复活而恢复。只要其中的一点不能做到,患者将形同死亡。

默克尔是从反面探讨这一问题的。他问自己:我能否证明记忆是不能恢复的?他竭力设想人的记忆力经过冷冻和解冻后不能继续保持的情形,但结果却证明他想象的所有情节都不现实。问题在于,人的记忆力是有物质基础的。当你记忆一件事(如一个电话号码)的时候,大脑便在这一过程中发生了物质变化。人类记忆可以在经历睡眠、疾病、麻醉、毒品、酒精等各种体力和精神上的折磨后依然存在,冷冻后为什么就不行呢?

然而另一方面的事实也是明显的,即冷冻和解冻的过程会给细胞带来有形的伤害。也就是说,冷冻会干扰记忆,反过来意味着冷冻置放要想取得成功,必须想办法避免那些伤害。

默克尔通过计算得出,人脑中总共有 2×1023 个分子。假设把这些分子

统统检查和修复一遍需要 3 年时间(默克尔认为这一期限是十分保守的估

计),那么把大脑大修一遍将需要 1.8×1016 个细胞修复机器人。这一数字比普通星系中星星的数量还要多,但采用累加指数加倍法却不难得到。德雷克斯勒已经证明,几小时之内便可繁衍出几吨装配工,而默克尔所需要的数量要小得多。按照默克尔的计算,假如每个机器人的重量为 109 原子质量单

位,则 1.8×1016 个机器人加在一起的重量约为 30 克,或不到 1 盎司。从这里也可看出这些机器人是多么微小。

制造机器人没有问题。主要困难是找到一种方式,使机器人能够在大脑处于冷冻状态时逐一检查并修复分子。

遗憾的是,如果不把分子互相分离开,分析冷冻物体的分子结构是不可能的。把分子分离的唯一途径是在它们之间制造空间,换句话说,是在整个物体内安插裂隙网络。默克尔认为,机器人可通过在细胞之间制造间隙完成这一任务。一旦如此,大脑将不仅是死亡的和冷冻的,而且还会变为粉末状, 即脑灰质将变得比化妆用的香粉还要细的粉末。

然而,默克尔说,人们大可不必为大脑中的间隙感到忧虑,因为“在低温下制造的间隙非常干净,而且只会带来少量结构性信息损失,甚至不会带来损失。举例来说,当把拼板玩具拼起来后,尽管各片之间仍有缝隙,但整个画面却很容易辨认。在把画板上的画分离成一块块的过程中,信息损失是很小的。”

当然,在找到每一分子的位置之后,如果不能像玩拼板玩具那样把各个部分再重新组装起来,在大脑中制造间隙是够令人恐惧的。幸运的是,当你拥有 1.8×1016 个机器人从事这一工作时,辨认每一分子的位置并把它记住就算不得难事了。

至于把各个部分重新拼合到一起的可行性,默克尔同德雷克斯勒一样, 认为这种想法业经证明是完全可行的。“当考虑到每个分子都是通过循环系统进入大脑的,这样做就不是不可能的了。”

但还有另一个问题。正如外科医生在开刀后经常对人体做一些小小的改动(如做剖腹产手术时经常把盲肠割掉)那样,机器人在进入大脑后也会这样做。当然,这些修复机器人作出的动作都是没有危险的。“比如说,在细胞内移动亚细胞器官将是安全的,”默克尔道,“因为这种动作是在活组织内进行的。同样,轻轻地把活组织往旁边推开以便让出一些空间同样也是安全的。实际上,一些初看起来似乎无把握的手术几乎肯定是安全的。”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默克尔的方案在无意中引出的一个后果却早已被埃廷格在他的题为《倒数第二张王牌》的科幻短篇小说中预见到了。小说中的

主人公是一位名叫 H.D.霍沃思的富翁,他受到了想法被读出并被存入档案、公开发表的侮辱。默克尔清楚地知道,由于记忆存在着物质基础,对大脑进行修复的机器人当然也能把人的想法读出。

“这不会造成大的危机,”默克尔道。“个人隐私的含义是严格的。但愿只是在确有必要时——如怀疑某人犯有杀人罪时——才使用这种想法阅读技术。但是,要求扩大其使用范围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也许,这正是肉体复活需要付出的一个小小的代价吧。

说来也许难以置信,一旦毫微技术投入使用,人类也许竟会通过犯罪和狂热——即试图模仿神——重新回到他们的天堂——伊甸乐园。在那里,人类将具有神一般的力量和特征,如长生不老、对物质结构的完全控制、以及拥有巨大的物质财富,等等。所有这些都不需花费任何代价或劳动,而是德雷克斯勒的装配工的得意工作。此后,一切都像在天堂里、像亚当和夏娃从劳动中得到祥和、自由、享受那样,死亡的概念将被彻底遗忘。所有这一切都将如同甘霖一般自动降临到我们头上,就像神赐的食物吗哪一样。

连埃里克·德雷克斯勒都感到美妙得难以置信了。也许,到此为止应该停顿一下了,惩罚在迎候着所有的好运。的确有惩罚:简单来说就是,你应该为所有这些付出代价。

早在中世纪时,当时的神学家们就意识到了这一问题。他们试图弄明白, 为什么具有无限爱心的上帝竟会允许尘世存在旱涝、传染病和瘟疫、地震和飓风,尤其是人类等等邪恶。在神学家看来,人类具有随心所欲和毫无节制地胡作非为的癖好。

答案很清楚:上帝是如此慷慨大方,如此无所不能,他不愿让这个世界缺少任何东西。他想让一切可能都变为现实,只不过,从定义来说,“一切可能”意味着既有好的也有坏的。神学家们从上帝具有无限创造力的假设中得出结论,认为邪恶应当成为世界的一部分。如果世界上没有邪恶,上帝的创造物中就该少一样东西了。

德雷克斯勒的可自我繁衍的装配工也是如此。它们的好的一面是能够使一切都成为可能,而且分文不取。它们自我繁衍并且主动地工作,不索取分文报酬。(德雷克斯勒曾描述过他的装配工如何能在盛放液体的桶中生产火箭发动机。“它像一块宝石,连一个裂纹都没有,”他这样形容着新生产的火箭发动机。“制造它用不了一天,而且不需人的参与。”)

以上这些都是好的方面。然而也有坏的方面,那就是,如果这些自我繁衍的装配工失去控制,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光是牛肉机就够令人担心的了。当然,有了牛肉机的好处是,不花钱就能得到无穷的牛肉供应,而且可以不必操刀屠宰。你大可不必作素食主义者, 因为现在可以用机器造肉。

所有这些都是好事。但是,如果牛肉机不停地干下去,情形又将如何呢? 毫微装配工和细菌一样,是靠自身繁衍的,如果无法使它们停下来怎么办? 如果它们不停地无限繁衍,不断地制造出牛肉,人类将奈之若何?

德雷克斯勒已经计算出,一个装配工经过 10 小时后将变为 680 亿个。“只需不到一天,它们就会有一吨重,”他说。“不到两天将会比地球还重。再过 4 小时,它们会比太阳和其他行星的质量加到一起还要重。”

以上描述勾画出在装有牛肉机的房子里将会出现的完全不同的画面。画面上本来是一座普通的郊区住房,突然之间也没有任何前兆,它变成了一座

由毫微机器人不费吹灰之力、不花分文建造的巨大的别墅,是从牛肉缝里突然钻出来的。与此同时,厨房里的牛肉机还在不停地工作着⋯⋯

⋯⋯一切都乱了套。

装配工生产的大片牛肉挤出别墅,涌入街道,一路上压倒其他所有的房屋和装配工生产的赛车。很快,整座城市都充满了牛肉⋯⋯庞大的肉块构成的洪流横冲直撞地涌向芝加哥。

芝加哥!这是一座暴躁、庞大、喧闹的城市,是一座能够承受压力的城市。现在,它能承受得了这么大的牛肉的压力吗?

与此同时,从城市的另一端涌来了一批生产过多的、装配工制造的火箭发动机!这些宝石般浑然一体的尤物几天来一直从工厂里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连城市周围的农村及其各种建筑——如购物区、主题公园、冷冻实验室等——都成了贮存多余的发动机的场所。

这就是狂热带来的结果!这就是人类(纯粹的凡人)能够完全控制物质结构的宏伟设想带来的结果!

实际上,德雷克斯勒早就料到机器人会失去控制。繁衍后的机器人将会胡作非为的想法就像幽灵很快在毫微技术界传播开来。

“这种威胁使一件事变得非常明确了,”德雷克斯勒在他的《创造之动力》一书中写道。“我们不能因为繁衍机器人而容忍某些意外事故发生。”坎布里奇的遗传工程学者们已经遇到了类似的问题。这座城市是哈佛大

学和麻省理工学院所在地,它的市长艾尔弗雷德·维卢奇发起了一场禁止在该市从事脱氧核糖核酸研究的运动。他说,从事这种试验的人都是“弗兰肯斯坦式的人物,”他们难免会制造出妖魔来,并使它们溜出实验室来到城市里。这些妖魔将攻击人类,破坏食物链,甚至摧毁整个波士顿。

维卢奇说:“一旦最坏的事情发生,我们将会面临一场重大灾难。” 从最初产生有关装配工的设想时起,德雷克斯勒就担心毫微技术引起的

破坏将会导致研究遭禁,就像遗传工程在坎布里奇的命运那样。果真如此,那将是史无前例的悲剧。我们不仅将失去毫微技术可能带来的好处,而且未必能够逃避随之而来的危险。因为,即使我们不开发毫微技术,其他人也会这样做的。德雷克斯勒认为,谁首先掌握了毫微技术,谁就能够统治世界。德雷克斯勒起初曾对机器人繁衍可能引起的问题感到惊恐不安。“从在 1977 年初产生关于装配工和毫微技术的设想直到我 1980 年开始就此撰写论文的期间,我对有关想法守口如瓶,因为我担心可能会引起事故或滥用。后来我认识到,滥用才是真正的问题,而事故是很容易避免的,只是第二位的

问题。”

他认识到,可以用多种方式避免事故。比如,可以为机器人设制程序, 使之繁衍到一定数量后便停下来。此外,还可以在封闭的实验室中从事毫微技术研究,这样,危险的繁衍物就难以外逃了。也可使装配工在只有实验室中才有的某种“维生素”的参与下才能发挥作用,等等。

能用来限制机器人繁衍引起的问题的办法很多。实际上,越往这方面想, 德雷克斯勒越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装配工的可取之处就在于,它们只不过是机器。

“使按照设计在盛着燃料和化学原料的桶里操作的工业复制者偶然变为能够在自然界存活的复制者,就好像在偶然的情况下,修车场的汽车在断绝汽油和传动液时,也能在野外靠树液运转。”

他认为,真正的危险是外国政府、恐怖分子和有可能染指毫微武器的个人对繁衍物的故意滥用。如果要求得不到满足,他们就会以分子性破坏相威胁,使世界处于热核战争般的危险之中。

对这一问题一时尚无对策,德雷克斯勒的一个想法是用毫微防御抵抗毫微武器。“我们可以制造毫微机器人,使它们发挥人体免疫系统中的白血细胞那样的作用,即不仅能抵御细菌和病毒,还能对付各种危险的繁衍机器人。”他把这些装备称作“积极防御盾牌”,因为它们不是固定不变而是能动的,根据不同的入侵者,它们能够组成不同的防御体系。

毫微技术似乎再次显示出无所不能的本色:连“坏”装配工带来的威胁都能被“好”装配工抵消掉。经过一段时间,连冷冻学家中的中坚分子也对关于毫微技术奇迹的不断说教感到厌烦了。例如,阿尔科基金会的托马斯·唐纳森甚至把有关毫微技术时代的说教比作《圣经》中《启示录》的再现。

“我注意到,在冷冻学界内外,都出现了把毫微技术比作基督教神话的强烈倾向,”唐纳森在他为《冷冻学》杂志撰写的一篇文章中说。“听起来像是在玩改名游戏:上帝=毫微技术,德雷克斯勒=耶稣基督。(对不起, 埃里克!)”

到了 1988 年春天,毫微技术已成为一门主要的学科。因此,斯坦福大学特意邀请埃里克·德雷克斯勒就此题目开设课程,这在全世界的大学中■ 属首例。此时,德雷克斯勒已从东海岸搬到了加利福尼亚,因为那里是毫微技术赖以诞生的许多先进学科——如计算机微机化,微电子,人工智能,等等——的发祥地。总之,德雷克斯勒来到加利福尼亚后,即被斯坦福大学聘为客座教授。有一天,该校计算机科学系主任尼尔斯·尼尔森和德雷克斯勒共进午餐,向他讨教斯坦福大学在毫微技术方面应如何去做。

“也许不需要正式做什么事了,”德雷克斯勒答道。“我认为,这门学科已不遥远了。”

然而,两星期以后,尼尔森又找上门来,询问德雷克斯勒能否开设毫微技术课程,每周只上一次课。德雷克斯勒认为这并不难,此外还可利用这一机会把他正在撰写的一本新书中的材料熟悉一遍,因此他答应下来。

把这一课程列入斯坦福大学课程介绍已经太迟了,甚至把它列入下一学期的课程表也晚了。出于无奈,学校只得贴出布告并要求口头传告。对于能招收多少学生,谁心里也没有底,所以教室被安排在一个小房间里,大约可容纳 30 人。但是,到了上课的时候,一下子竟来了近 80 人,学生们只得站着或坐在地板上,有些则被挤到走廊里。看上去似乎再多一个人都没地方待了。

但是仍有一位迟到者。他是一位正式录取并已注册的老实学生,这天晚上,他绝不愿意错过机会,到走廊里去听讲。于是,在满屋子同学和毫微技术先生的注视之下,他爬上了教室的窗户。

在东海岸,科幻杂志《模拟》的主编斯坦利·施密特感到,毫微技术将会带来科幻作品的新时代。他在读了德雷克斯勒的《创造之动力》之后,专门为它撰写了一篇题为“小原子中长出的大橡树”的社论。

“我并不经常撰写类似书评一样的社论,”他说,“但有时有些书确实值得对未来很感兴趣的人们一读,也值得想写真正的科幻作品的人们时常翻阅。《模拟》这本书即是一例。”

一年多以后,为杂志撰稿的人们得到了这一信息,有关的稿件纷至沓来。

在马克·斯蒂格勒的小说《温柔的诱惑》中,其中一个人物向他的同伴介绍了德雷克斯勒的奇迹机器人如何再造了整个太阳系。

“他们能使用毫微技术制造体积只有分子大小的微型机器人,把 10 亿个微型机器人放入像可口可乐易拉罐那么大的太空飞船中,然后把飞船发射到一颗小行星上去。可口可乐易拉罐将把那颗行星改造成别墅和宫殿。如果你愿意,那颗小行星就归你了。”

准确说来,斯蒂格勒的科幻小说还算不上关于毫微技术的第一篇科幻作品。这一荣誉属于火化后骨灰撒在加州沿岸的名叫罗伯特·海因莱因的那位科幻先知。 1942 年 8 月,他曾用安森·麦克唐纳的化名,在《科幻惊雷》杂志(它是《模拟》的前身)上发表了一篇题为“沃尔多”的故事。这篇故事比理查德·费因曼的能制造“10 亿台微型车床”的主动机械手和从动机械手的故事要早得多。在文中,海因莱因描写了一位名叫沃尔多的发明家, 他制造了各种各样的小玩艺,并用自己的名字为它们命名,把它们叫作“小沃尔多”。

这些小玩艺中包括由人直接控制的“主动”机械手以及“从动”机械手。设计这些小沃尔多的最初目的是“协助沃尔多操纵车床。”

从动手比主动手要小。当人操纵主动手时,从动手也从事同样的工作,只不过尺寸要小些。发明家沃尔多经常“利用小沃尔多制造更小的沃尔多”。最小的沃尔多被用来检查和修复人体组织。它们具有视觉和感觉反馈系

统,以使人看到和感觉到它所从事的工作。 “用来从事神经手术和脑手术的最后一组沃尔多规格不一,既有同真机

械手差不多大小的,也有小到肉眼难以看到的。它们聚在一起,以便在某一位置上共同操作。沃尔多只通过相同的主动机械手就能控制它们,而且,他甚至不用摘下手套就能从一种尺寸转换成另一种尺寸。通过改变线路可以控制另一种尺寸的机械手,还能自动实现扫描范围的转换,把机械手放大或缩小。这样,沃尔多就能够在他的主体接收机上看到同真机械手一样大小的各类机械手了。

“这样的外科手术以前从未有过,但沃尔多根本没想过这点,也没有人告诉过他这类手术是闻所未闻的。”

《创造之动力》一书问世 45 年以后,利用分子大小的机械手从事神经和大脑手术不仅已有所闻,而且对人体冷冻学专家们来说,如果想起死回生的话,显然非得采用毫微技术不可了。只有在可能应用毫微技术的情况下, 他们的冷冻头颅才能解冻、复活,并且安到新的躯体上。

当然,前提是要能够全面掌握这门技术。多拉·肯特危机发生一年以后, 她的脑袋仍没有找到。和索尔·肯特共同发起成立纽约人体冷冻协会、并与鲍勃·埃廷格一起被称为真正不朽的冷冻学诗人的柯蒂斯·亨德森专门创作了一首小诗,十分恰当地概述了当时的情况。

他模仿珀西·布莱克尼爵士《海绿》一诗的韵脚写道: 他们这里寻找,

他们那里寻找,

验尸官们四处寻找。 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那可恨而又难寻踪迹的冷冻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