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式

汤式，生卒年不详，字舜民，号菊庄，宁波（今属浙江）人，一说象山人，元末曾补本县吏，后落魄江湖间。元亡后流寓北方，明成祖朱棣时曾为文学侍从，永乐年间尚健在，工散曲，《太和正音谱》评其词“如锦屏春风”。有散曲集《笔花集》传世。现存套数68套，小令170首。

〔正宫·小梁州〕[1]

九日渡江

秋风江上棹孤舟，烟水悠悠，伤心无句赋登楼。山容瘦，老树替人愁。［幺］樽前醉把茱萸嗅[2]，问相知几个白头。乐可酬，人非旧。黄花时候[3]，难比旧风流[4]。

【注解】

[1] 小梁州：曲牌名，也入中吕、商调。中间有“幺篇”换头。

[2] 茱萸：是一名越椒，是一种带香气的植物。《续齐谐记》载：重九日佩茱萸登高饮菊花酒，可以消灾。

[3] 黄花时候：即菊花盛开的时候，此处指九月九日。

[4] 旧风流：指过去的风流人物。

【译文】

大江上空，秋风瑟瑟，一叶孤舟荡江飘流，烟雾弥漫，江水浩渺无边。孤独伤心的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泊舟登上江楼，一片凄凉，眼前所见，无法写出赞美的诗句，因为苍山是那样的形容枯瘦，老树也似乎在替人发愁啊！［幺］我在这江楼过重阳节，不能与家乡亲友共同登山赏菊，只能举樽独醉，采一株菜芙嗅嗅香味。不知还有几个知己挚友尚能白头健在啊！而今独旅异乡，人事全非昔日，同是这金风黄花的季节，而随着岁月流逝，眼前的孤独寂寞，已难与旧日的风流气派相比了。

〔双调·庆东原〕

京口[5]夜泊

故园一千里，孤帆数日程，倚逢窗自叹飘泊命。城头鼓声，江心浪声，山顶钟声。一夜梦难成，三处[6]愁相并。

【注解】

[5] 京口：即今江苏镇江，与汤式故乡宁波相隔遥远。

[6] 三处：即指城头、江心和山顶上。

【译文】

故园宁波距此相隔千里之遥，一叶孤帆须数日航程才能回归，独倚篷窗深深地喟叹道：命中注定一生流离不定，这怎不令人自怨自叹！城头上的鼓声、江心的浪声和那山顶的钟声，整整一夜，此起彼伏，声声叩人心扉。搅扰得人一夜连梦也做不成，这三处的声音，使满腔愁绪一并袭来，更觉凄凉惆怅。

〔双调·蟾宫曲〕

冷清清人在西厢，叫一声张郎[7]，骂一声张郎。乱纷纷花落东墙，问一会红娘，絮一会红娘[8]，枕儿余衾儿剩，温一半绣床，闲一半绣床。月儿斜风儿细，开一扇纱窗，掩一扇纱窗。荡悠悠绕高墙[9]，萦一寸柔肠，断一寸柔肠。

【注解】

[7] 张郎：指王实甫《西厢记》中的男。角张君瑞。

[8] 红娘：指《西厢记》中的女主角崔莺莺的使女。她替张君瑞和崔莺莺中间牵线搭桥。

[9] 梦绕高唐：宋玉《神女赋》中写楚襄王游高唐，梦见巫山神女愿荐枕席，临去致辞，自谓“旦为行云，暮为行雨”，后人把男女欢合之所称作高唐。

【译文】

崔莺莺孤单寂寞，冷清清一个人独居西厢，焦燥不安地又是叫张郎，又是驾张郎。东墙内崔莺莺的思绪就如同这春残花落一样，纷扰意烦，乱作一团。她絮絮叨叨盘问着红娘，没完没了。她孤枕独裳，寂寞凄凉，彻夜不眠，双眼直盯着半开半掩的纱窗，月儿偏斜，微风习习，盼着意中人望眼欲穿，害得崔莺莺梦绕巫山，柔肠寸断。

〔双调·天香引〕[10]

西湖感旧

问西湖昔日如何？朝也[11]笙歌，暮也笙歌。问西湖今日如何？朝也干戈[12]，暮也干戈。昔日也[13]二十里沽酒楼香风绮罗，今日个两三个打鱼船落日沧波。光景嗟跎，人物消磨。昔日西湖，今日南柯。

【注解】

[10] 天香引：双调宫曲牌名。

[11] “嘲也”、“暮也”二句：是说朝朝暮暮都在演奏音乐。

[12] 干戈：指战争。

[13] “昔日也’三句：形客西湖昔日的繁华景象。

【译文】

试问西湖昔日怎样呢？朝朝暮暮，笙歌不断。再问西湖今日又怎样呢？朝朝暮暮，战火不断。昔日的西湖，酒楼林主，繁华似锦，歌舞相伴。可今天的西湖，只有两三只打鱼船在湖中飘荡，在西风残照里，出没于碧波之中。大好的光阴在战乱间消失，人们的意志在战火里销磨。昔日的西湖盛况，今日都化作南柯一梦。

〔双调·天争沙〕

闲居杂兴

近山近水人家，带烟带雨桑麻，当役当差县衙[14]。一犁两耙，自耕自种生涯。

【注解】

[14] 当役当差县衙：指当初曾在县衙当过差役，补本县县吏，后落魄江湖。

【译文】

身居山水之间，又有烟雨桑麻相伴。一犁一耙，过着自耕自种的山居生活，适意自得。想当初在县衙当差任职，顿觉冲是而昨非”。

〔南吕·四块玉〕

风情

我事事村[15]，他般般丑。丑则[16]丑村则村意相投。则[17]为他丑心儿真，博得我村情儿厚。似这般丑眷属，村配偶，只除天上有。

【注解】

[15] 村：愚蠢。

[16] 则：就。

[17] 则：只。

【译文】

我事事都蠢，他处处都显，丑就丑吧，蠢就蠢吧，可我们的情意相投。只为的是他虽丑可真。：实意，博得我对他一片痴情诚挚。像这样的丑眷属，蠢配偶，除了天上才有。

〔南吕·四块玉〕

风情

意思儿真，心肠儿顺。只争[18]个口角头不囫囵，怕人知羞人说嗔[19]人问。不见后又嗔，得见后又忖[20]，多敢[21]死后肯。

【注解】

[18] 只争：只差。

[19] 嗔：责怪嗔怒。

[20] 忖：犹豫不决。

[21] 多敢：大概。

【译文】

她爱他情真意切又温柔。只差一句话在口里吞吞吐吐没说出来（就是愿与郎君成婚配）。她怕人知道，羞于被人议论，若有人问她，便会嗔怒责怪，她同心上人约会可临期又没见到，不由得满。焦燥，连连嗔怪。可当她见到了心上人，却又犹犹豫豫，难吐快言，不由得自怨自艾起来：大概只有到死后才肯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