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睡乡谁遣警钟鸣

1903 年初夏至仲秋，沙俄大敌压境，瓜分豆剖迫在眉睫，中华国土危在旦夕。这时，唤醒国民、救亡爱国成了摆在时代先驱者面前最迫切的任务。时代呼唤英雄，时代造就英雄。陈天华愤懑焦急，寝食不安，他顺应时代，挺身而出，挥笔疾书《猛回头》《警世钟》，用说唱形式和通俗显浅语言激发国民的爱国精神，击响救国的警钟，两本书激情洋溢、悲壮感人，其中精髓首推强烈的反帝爱国思想：

“长梦千年何日醒，睡乡谁遣警钟鸣？腥风血雨难为我，好个江山忍送人！” “万丈风潮大逼人，腥膻满地血如糜；一腔无限同舟痛，献与同胞侧身听。”

在这期间，每当他写到义愤填膺之处，便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热泪涟涟。同桌同学石醉六回忆说，“每见他暗自哭泣，便知道他又写到一笔惊心动魄的字句上来了。”

在共有 4 万余字的《猛回头》、《警世钟》中，陈天华首先痛陈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危急形势。自鸦片战争以来，列强已割占了中国的大片领土，划分了在华的势力范围，取得了种种侵略特权，中国被瓜分豆剖、亡国灭种的危机已是怵目惊心：

俄罗斯，自北方，包我三面；英吉利，假通商，毒计中藏；法兰西，占广州，窥伺黔桂；德意志，胶州领，虎视东方；新日本，取台湾，再图福建；美利坚，也想要，割土分疆；这中国，哪一点，还有我分；这朝廷，原是个，名存实亡；替洋人，做一个，守土官长；压制我，众汉人，拱手降洋。

帝国主义侵略者是中华民族最危险的敌人，他们，“割土分疆”，已使全国“没有一块干净的土地”“瓜分豆剖逼人来，同种沉沦剧可哀”，中国一旦亡国，人民将面临任人宰杀的亡国奴的惨烈生活：

苦呀！苦呀！苦呀！我们的同胞辛苦所积的银钱产业，一齐要被洋人夺去；我们的同胞恩爱妻儿老小，活活要被洋人拆散，男男女女们，父子兄弟们，夫妻儿女们，都要受那洋人的斩杀奸淫；我们同胞的生路，将从此停止；我们同胞的后代，将永远断绝。枪林炮雨，是我们同胞的送终场；黑牢暗狱，是我们同胞的安身所。大好江山，变成了犬羊的世界；神明贵种，沦落为最下的奴才。唉！好不伤心呀！

面对这种“是我们大家的死日到了”的险恶处境，陈天华并不气馁，他沉毅豪迈地号召全国人民紧急行动起来，抵抗侵略，保卫国土：

洋兵不来便罢，洋兵若来，奉劝各人把胆子放大，全不要怕他。读书的放了笔，耕田的放了犁耙，做生意的放了职事，做手艺的放了器具，齐把刀子磨快，子药上足，同饮一杯血酒，呼的呼，喊的喊，万众直前，杀那洋鬼子，杀投降那洋鬼子的二毛子。满人若是帮助洋人杀我们，便先把满人杀尽；那些贼官若是帮助洋人杀我们，便先把贼官杀尽。“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

仇人方罢手！”我所最亲爱的同胞，我所最亲爱的同胞，向前去，杀！向前去，杀！杀！杀！杀我累世的国仇，杀我新来的大敌，杀我媚外的汉奸，杀！杀！杀！

在中华民族存亡绝续的危急之秋，这种豪言壮语，是何等的扣人心弦，何等的痛快淋漓。陈天华爱国情炽，早已“把生死，十分看透”，他激励全国同胞宁做鬼雄，不做“奴隶的奴隶”，为了捍卫祖国的完全独立，捍卫民族的生存权利，发誓与敌人血战到底。

在中国人民的抗敌呐喊声中，帝国主义的走狗清朝政府却置深重的国难于不顾，寻欢作乐，醉生梦死，一味残暴地盘剥人民：

自从俄国复占了东三省之后，瓜分的话日甚一日，外国的人都替中国害怕，人人都说中国灭种的日子到了；哪里晓得自皇太后以至大小官员，日日在颐和园看戏作乐，全不动心。今年谒西陵，用银 300 万。皇太后的生日，

各官的贡献，比上年还要多 10 倍。明年皇太后七旬万寿，预备 1500 万银子

做庆典。北京不破，断不可停的。马玉崐在某洋行买洋枪 3000 杆，要银数万两，户部不肯出；皇太后修某宫殿，80 万银子又有了。你看这等情形，还可扶助吗？

陈天华怒发冲冠，在《猛回头》和《警世钟》中不但深刻地揭露清政府的腐败，更形象地勾画出它帝国主义走狗的嘴脸：

须知各国就是瓜分了中国之后，必定仍旧留着满州政府压制汉人。列位，你道今日中国还是满州政府的吗？早已是各国的了。那些财政权、铁道权、用人权一概拱手送与洋人。洋人全不要费力，要怎么样，只要下一个号令，满州政府就立刻奉行。

而人民若有抗敌行动，“他就加以违旨的罪，兴兵剿洗”，搞得“十八省中愁云黯黯，怨气腾霄，赛过那十八层地狱”。为了苟全一己，不惜出卖国家、出卖民族，这样的政府已完全成了“洋人政府”，洋人的帮凶，难道还可扶助吗？“他不要你勤王，你从何处勤哩？”作为一个赤诚的爱国者，陈天华鲜明的提出：“要想拒洋人，只有讲革命独立，不能讲勤王。”阐明了反清革命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思想。他也如同孙中山、章太炎、邹容一样，把民主革命看做顺天应人、符合历史进化规律的运动，认为“革命者，救人救世之圣药也。终古无革命，则终古成长夜矣”！因此，在他的著述里，充满着讴歌民主、盛赞共和的文词，反映了中国民族资产阶级企望独立自主、建立民主共和国的要求。他坚信，只要把反帝反清革命进行到底，新中国必能在东方崛起，赢得似锦的前程。

猛睡狮，梦中醒，向天一吼！百兽惊，龙蛇走，魑魅逃藏。改条约，复政权，完全独立，雪仇耻，驱外族，复我冠裳。

到那时，齐叫道：“中华万岁”！才是我，大国民，气吐眉扬。

陈天华的这一惊世醒的民主思想，对后来辛亥革命的爆发，起了号手前驱的作用，撞响了反帝反清的警世钟。

陈天华蘸着热泪写成《猛回头》和《警世钟》具有巨大的革命感染力，一经刊出，便“风行于世，湘赣间尤甚，三户之市，稍识字者，即朗读《猛回头》”。尤其在湖北新军里，流传最广，“各兵士每每读《猛回头》、《警

世钟》诸书，即奉为至宝，秘藏不露，思想言论，渐渐改良，有时退伍，散至民间，则用为歌本，遍行歌唱。其效力之大，不可言喻。而文学堂之青年，亦时以偷看《猛回头》为乐。”清政府把这两本书当做大敌，广张文网，严行查禁，仍无法阻止它们流传，直到 1906 年，还有龙华会会员曹阿狗公开演唱《猛回头》，被劣绅告发后，惨遭杀戮。金华知府“广出告示，严禁逆书

《猛回头》，阅者杀不赦，以曹阿狗为例。然此告示一出，而索观此逆书之人转多，于是革命之风潮乃又加紧一度矣。”反动政府的高压政策，反而使革命书籍得到更为广泛的传播。陈天华被誉为“革命党之大文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