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容
一、罢科举
毛泽东说:“灾难深重的中华民族,一百年来,其优秀人物奋斗牺牲, 前仆后继,摸索救国救民的真理,是可歌可泣的。”近代中国新旧嬗代、激烈变化的特定的历史环境,蕴育、造就了无数志士仁人、革命英雄,他们在这狂飙突进的年代中,探索追求、弄潮鼓浪,迅速成长。为救亡图存,他们不惜用鲜血和生命“撞钟伐鼓”,来震撼中华大地。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家邹容,就是这样一位优秀人物,他以极为短暂的一生,染就一面鲜红的旗帜, 鼓舞和指引成千上万的中国人,投身于时代的洪流,汇聚、激荡成资产阶级革命的悲壮颂歌。
邹容,原名桂文,又称蔚丹、威丹、绍陶。1885 年出生于四川重庆城内, 因重庆府的府治与巴县县治同城,所以又称他为巴县人,父邹子璠,是一个拥资巨万的大商人。他一心期望儿子通过科举博取功名,在仕途上平步青云, 以光宗耀祖,改变邹家“贬之曰末务,卑之曰市井,贱之曰市侩’的政治地位,但是,少年邹容并没有使他的父亲称心满意。
1891 年,邹容 6 岁便随大哥蕴丹入私塾发蒙。由于自幼聪慧好学,大约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已熟读了《四书》、《五经》,诸如《史记》、《汉书》等名篇,也能成诵。但是,邹容对这些封建统治者所规定的功课,却日益感到厌倦。这时,酝酿已久的维新思潮正在发展成为维新运动。维新之风, 已由北京、上海和广东、湖南等地,吹进了巴山蜀水。四川的维新人士与全国维新运动相呼应,在重庆创办了《渝报》,广泛地向群众灌输资产阶级改良思想。《渝报》介绍国内政治经济形势,宣传变法维新,其中连续刊载的著名的《时务论》尤其轰动。《时务论》不仅批评了洋务派投降媚外和舍本逐末,也斥责了封建顽固派所谓祖宗成法不可变的陈辞滥调,主张学习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实行变法维新一时,维新风气弥漫全川,给四川思想界带来巨大的震动,时代的启示,思潮的奔泻,使邹容开始仰慕西方资本主义文化, 他的视线,渐渐地移向了以推介“新学”、“西学”为主的书刊。他于是开始接受另一种启蒙教育,并因此而在一定程度上萌发了批判封建文化,科举制度的感性认识,觉察到清朝统治的腐败和黯弱,也了解一些中国所面临遭受帝国主义分割的危机。同时,由于家庭出身的烙印,使他有改善中国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地位的潜意识,他把自己的理想和发展资本主义、反对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救亡图存事业联系起来。这样,邹容的思想和志向,就完全不符合父亲的要求,新旧冲突,终于在父子之间爆发。
1898 年,刚满 13 岁的邹容,奉父命跟大哥一同应巴县童子试,这对他简直是一次难堪的折磨。他眼见和自己一起参加考试的那些皓首穷经的老童生,屡试不中,献身考场,真是不寒而栗。而且就算考得顺利,也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等多场考试,场场中试,才能考上一个秀才。然后考举人, 考进士,逐级应试,为这种无用的八股文浪费几乎半生的青春和精力。他越想越感慨,越想越气愤。所以,刚进头场,他就对那以《四书》、《五经》经义为内容的词义晦涩的考题大为反感,加上僵化的八股文格式,丝毫无法发挥自己的思想,他实在忍无可忍,站起来同主考官辩论。他质问主考官: 这种文不成义的题目究竟说些什么!说完,罢考离去。在那个年代,敢于如
此蔑视科举考场,实是大逆不道,弄得考官目瞪口呆。为此,邹容遭到了父亲的严厉责打。但他并不服气,倔强地向父亲申辩说:“臭八股儿不愿学, 满场儿不愿入,衰世功名,得之又有何用?”就这样,邹容宣布了同科举制度的彻底决裂。
受了维新思想熏陶的邹容,还公开向封建主义文化挑战。孩子们必读的
《神童诗》说“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他挥笔改为“少小休勤学,文章误了身。贪官与污吏,尽是读书人。”指出封建旧文化和教育制度是培养贪官污吏的大课堂,明确表示他拒绝学习的态度。以后,这种态度他坚持不懈,毫不放松。1901 年,他还在给大哥蕴丹的信中恳切地劝告说“切无奔走城词章帖括中,以效忠于前人;其从事于崇实致用之学,以裨于人心世道也可”。指出:“近国家多难而必欲糜费千百万之国帑,以于百千万帖括、卷摺、考据、词章之辈中,而拣其一二尤者,于天下国家,何所裨益?”所以必定是“科举路从此绝矣!”
罢科举事后,邹子璠仍然坚持用封建主义的枷锁来驯教邹容,他迫令儿子进入重庆经学书院继续接受儒家经典的教育,但邹容仍不就范,在书院“指天画地,非尧舜,薄周孔,无所避”。“攻击程朱及清儒学说,尤体无完肤”。因此,尊古重道的书院院长将邹容开除。
1900 年,邹容因反对科场舞弊导致了楼外楼事件,这年重庆举行府试, 知府幕僚的义子名列前茅。榜发,议论纷纷,因为人所共知其子是个品学皆劣的纨绔,但慑于权贵,人们敢怒不敢言,邹容闻悉,大为不平。一天,他在五福宫的楼外楼见到那个幕僚和其义子在喝酒,便隔窗大骂。几天后,他又找到那义子的住处进行责问。为此,幕僚向知府告状,将邹容抓获。面对知府,邹容毫无惧色,直言不讳地说:“你们能徇私舞弊,我何以骂不得?” 致使知府恼羞成怒。邹容对封建文化及其科举制度益发格格不入。他像当时许多先进的中国人一样,开始向世界寻求新知识。他不顾家里的反对,到日本领事馆向日本人学习日语和英语,并大量阅读介绍西方文明的书报。之后, 他写起文章,发起议论来,亦日有新意。
在此前后,戊戌维新遭到扼杀,谭嗣同等“六君子”伏尸都门。消息传到四川,邹容大为激动,不胜愤慨。他无限景仰烈士“我自横刀向天笑”的英雄气概,冒着生命危险将谭嗣同的遗像悬于座旁,并题诗一首:
赫赫谭君故,湖湘志气衰。惟冀后来者,继起志勿灰。
这表明年仅 14 岁的他对新旧事物的鲜明爱憎,他的思想和政治态度是同维新变法息息相通的,并决心以“后来者”的身分,继承烈士爱国革新的事业。
邹子璠感到无法使儿子留连在科举的道路上,于是允诺他去应官费留日的考试。其目的在于另辟蹊径,让他留学回来获得朝廷赐予举人、进士的功名,仍然跻身官场。因为,清王朝业经下诏“变法”,盛传已有授予留学生功名官职的措拖。不料,思想保守的舅父出来阻挠,说是让年少倔强的邹容远离家门,跑到外国去,必将闯出大祸,还会连累父母。邹子璠犹豫了。邹容知道了这个缘故,不顾一切,拿起菜刀要同舅父拼命。后经他母亲等人从中劝解,他才得以如愿成行。1901 年 7 月,邹容冒盛暑从重庆步行到成都参加留学生考试,他满怀救国壮志,全不畏沐风栉雨,艰难跋涉,考场归来, 因考试成绩甚好,由考试监督引见于四川总督。总督“勉励数语”后,命邹
容准备行装,俟时与第一批留学者同行。
留学生考试的胜利,为邹容展示了一条新的学习道路,梦寐以求的理想即将成为现实,他深深地沉醉于喜悦和憧憬之中。但是,正当他整装待发之际,他的留学生资格被突然地取消了。原来,清政府选派留学生的目的在于培养挽救统治危机的奴才。而思想激进、愤世疾俗的邹容被认为是“聪颖而不端谨”,最终未被录取。这件事,对年轻的邹容来说,是一次极沉重的打击,但是因进一步看清了政府的伪善和反动,也更坚定了他出国留学的决心, 渴望摆脱传统桎梏、探索新知的迫切心情,促使邹容在父亲面前犯颜力争, 多次劝服,几至决裂,最终说服父亲,得以实现自费留日的愿望。
当年深秋,16 岁的邹容,乘木船从重庆出发,穿过三峡,顺流东下,为寻求救国之路,永远地离别了抚育他的巴山蜀水。
上海,是邹容去日本的第一站,为了尽快减少去日本学习的语言障碍, 他进入江南制造局附设的广方言馆补习日语。在这里,邹容看到的是十里洋场和外国巡捕,看到的是为奴为仆的苦难人民,他对中国人民的命运、为中华民族的存亡更加忧心忡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