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他的“领地”

1984 年，日本首相中曾根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告别宴会，聂卫平应邀出席，他与胡絜青同席，在这一桌上，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聂卫平和长者在一起，觉得有些拘束，他看到童玲的一桌上尚有空座，于是移了过去。见到有人入席，大家站起身来，作一番介绍：

“这是聂卫平，围棋国手！” “这是×××，东方歌舞团导演。” “⋯⋯”

“这是李秀明。”

人们觉得不必再介绍职务，聂卫平愣一愣，终于忍不住问道：“李秀明同志，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李秀明傻了，人们掩口而笑。在上一年，李秀明获得了最佳女演员奖， “孔雀公主”的大幅广告，布满大街小巷。

聂卫平不知道李秀明，他并不以为这有什么可笑，事后，他将这件事原原本本讲给棋友们听。无独有偶，他竟找到了一位“知己”——马晓春接口道：“李秀明是谁啊？”

不错，“不知道李秀明”这样的笑话，对聂卫平来说，绝比不上打输一盘克郎棋那样难过。

不过，切莫以为聂卫平万事随和，如果你在评论他的棋的时候用词不当， 他甚至会一本正经地提出抗议。因为“棋”是他的事业，是他废寝忘食耕耘捍卫的“领地”。

在每个人的心目中，都会有一块神圣的“领地”，在这“领地”里的一棵草，可以比得上森林里的一棵树。

1971 年夏天，黑龙江山河农场×分场里，数千人人头攒动，窃窃私语， “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讲用会”开会时间已到，可是讲用人还未到来，主办人急得满头大汗，挂电话四外寻找，可是讲用人犹如石沉大海，踪迹全无。讲用人是谁？“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聂卫平。

10 分钟、20 分钟，⋯⋯1 个小时过去了。主办人勃然大怒：“这还能教育得好么！”“看老子给你好果子吃！”“散会！”

此时此刻的聂卫平正在白城车站月台上徜徉，他焦急地等待着下一趟南下的列车，以便溜上去，“蹭”到北京，他是在前一趟车上被赶下来的，他没有钱，买不起车票。而北京，有一件许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情等着他呢。前几天，接到弟弟来信，说有个日本围棋代表团要来。聂卫平度过了两

个不眠之夜，觉得请假无望，只有溜。 “溜”，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聂卫平十分清楚。他想起两年前在锣鼓声

中，欲泣无声，来到这块一望无际的土地，第一件事情就是收割大豆，每人3000 米。聂卫平想别人能，自己也能。可是第一天下来 900 米，第二天下来

800 米，手臂再也抬不起来了。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在学校里免修体育课。他以此为理由去找连长。连长惊呀道：“什么？要照顾？”

在这里，没有“照顾”这个词汇，聂卫平得到的第一次“再教育”是： “去，填个病假条，停发工资！”

父母都还没有“解放”，他只有独自在这里“挣扎”。一技之长的围棋， 更是无人理解，他只有劳动之余，回到宿舍悄悄地打开一本棋谱，默默地阅读。

两年的“挣扎”终于得到场领导的“抬举”，聂卫平由落后的典型，一举成为“活学活用”的积极分子。这意味着什么？聂卫平当然清楚，可是， 就在这节骨眼上，弟弟来了个召唤。

溜上一辆开来的列车，又被赶下来，再溜上一辆，聂卫平终于向着理想的目标奔去。

然而，到了北京，他傻了，日本的代表并没有来。不能说消息完全不确， 来的只是日本业余围棋界元老安永一先生，而且已经匆匆去了苏州。

惊愕中的聂卫平并没有恼丧，他当机立断，去寻找在第三通用机械厂当工人的陈祖德、吴淞笙等人下棋。

聂卫平终于又回到了山河农场，等待着他的“好果子”是什么？手铐！ 他被扔进了“学习班”。

他悔恨么？不悔恨！只是愤怒。在愤怒之余，他认准了自己面前的路只有一条——下棋。在人生的“大起大落”中，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节骨眼上，一定要牢牢抓住。人生中大输大赢的机会是多的。

机会，终于又来到了他的面前。上次溜回北京，他没有全输，他当机立断去“三通用”，和高手们下的几局棋，给高手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1972 年底，围棋队恢复集训，他榜上有名。他再次当机立断，脚底抹油。

1973 年，坂田荣男十段率领日本围棋代表团来访。7 月 24 日，在北京第一场比赛，聂卫平有幸上场，迎战日本业余高手西村修。他要紧紧地把握住这个机会。在内部比赛中，他的战绩已经名列前茅。实力当在西村修之上， 这局棋无论如何要赢来。他每下一子，慎之又慎，握着棋子的手都在颤抖，

然而，结果又是中盘败。7 月 31 日，在郑州第四场比赛，他迎战日本八段石井邦生，结果又输了五子。

在这争胜负中，自己还缺少点什么呢？他陷入了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