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彪率队进行最后侦察
1937年9月24日,在断断续续的炮声中,前沿部队报告,敌人有可能第二天大举进攻。趁这个空闲期,林彪决定组织营以上干部进行现场勘察。
一大早,第三四三旅旅长陈光就带着本旅营以上干部,趁着晨雾穿过平型关,悄悄地来到了关前那段公路。此时,占领团城口的敌人正在与阎军进行激烈的炮战。
陈光带20多个人在即将设伏的预定阵地上,进行了准确的测量,并研究好了如何隐蔽如何出击。
当天下午,陈光又和师长林彪、副师长聂荣臻一起去察看地形,第三四四旅旅长徐海东因为正在行军,因此没有能及时赶到。由于路况不好,车子颠簸着开往目的地。路上,林彪一直在和陈光谈论着明天的战斗。因为毕竟是我军和装备现代化、不可一世的日军首次交战,麻痹不得。
吉普车开到名叫乔沟的地方停了下来,林彪让陈光对周围地势观察一番并发表意见。
陈光观察了乔沟的地形后,说:“在这儿伏击坂垣师团,等于给日军找到了一口大棺材。”
林彪听后笑着说:“从这儿一直到灵丘县东河南镇,十几华里都这样,这么一口大棺材,装坂垣师团4000余人绰绰有余。”
陈光明白了,让他来实际是布置详细任务的。林彪朝两边山势陡峭的峡谷一指,对陈光说:“这里是你们旅掐住‘蛇头’狠狠打的地方,也是整个战斗的关键!”
陈光当即表示:“我们旅一定打好战斗!”
一行数人离开乔沟后又先后来到白崖台、老爷岭,商议了战法。到白崖台的时候,第三四四旅旅长徐海东才赶来报到。
走上平型关的三四四旅是支生力军,长期单独作战养成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为此,渡过黄河后,战士们求战的热情高,将领更希望打大仗。
平型关下,这种愿望滑了坡,因为在平型关打一仗的意向决定下来的时候,徐海东所率的三四四旅还没有赶到一一五师的集结地上寨。
徐海东赶到上寨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接到师司令部的通知,让他到白崖台一线去看地形。徐海东立即带领旅司令部作战科长张池明、参谋张竭诚等人赶到白崖台。
白崖台是位于乔沟南侧的黄土坡,与沟北的老爷庙斜对着,站在这里四面望去,崇山峻岭,蜿蜒起伏,沟壑土崖,纵横交错,深不见底的山沟,七扭八拐,平添了几分神秘和恐怖。
林彪站在山坡上,举着望远镜向蔡家峪方向望去。身旁是三四三旅旅长陈光,还有六八五团团长杨得志和六八六团团长李天佑。
徐海东走过去向师首长敬礼报告。至此,一一五师全部人马都集结在平型关下。
林彪的个子不很高,穿着一身八路军军服,显得很精干,看得出他很兴奋,因为眼前是一个绝好的伏击地,他正对杨得志和李天佑交代任务,说话时声不高,慢慢悠悠、有条不紊。然后又和徐海东交谈了起来。
在勘察中,林彪等人发现,乔沟路北山高坡陡,极难攀登,路南山低坡缓,易于出击。当时,正面的路口有国民党一个军防守,第一一五师的伏击部队布置在由平型关到东河南镇约5000多米的东南山地上。缺口处的高地上,正面架4挺重机枪,两翼各架3挺轻机枪,封锁唯一的出口。
林彪在现场摊开地图,确定了各部队的阵地:左面“蛇头”位置是杨得志、陈正湘率领的第六八五团;右面“蛇腰”位置是李天佑、杨勇率领的第六八六团;位于“蛇尾”位置的是徐海东率领的第三四四旅第六八七团,他们奉命穿过乔沟,占领了东河南镇以北的高地,以便切断敌人的后路。
此外,第六八八团作为预备队,杨成武的独立团和刘云彪的骑兵营分别向平型关东北和平型关东边开进,执行打援任务,配合主力作战。
这战前的最后一次实地勘察,正式确定了各部队的具体伏击位置。师指挥部与各旅团指挥所以鼎足之势设置,便于协调呼应和构成阵地的稳固。
轻重武器的配备、出击的先后顺序一一安排停当后,林彪、聂荣臻、陈光等才相视一笑,算是为坂垣师团二十一旅团准备好了“欢迎仪式”。
由于徐海东初来乍到,林彪又专门和徐海东到三四四旅的阵地前看了地形,他说:这一仗很关键,打好了影响一定很大。
停了停后,林彪又说:豆腐当成铁打,不能大意,更不要轻敌,要留好预备队,通过这次战斗摸摸敌人的特点。
林彪对徐海东交代的任务很具体,他说:你们旅要卡住敌人的后路,还要负责阻击来援的日军,消灭日军的后卫部队后,要迅速插入老爷庙地段,支援六八六团。
林彪交代任务后就走了,这是林彪在战前到第三四四旅阵地唯一的一次。林彪走后,徐海东立即召集两个团的领导来看地形。
徐海东在平型关时,多次受伤的身体已经很弱了,爬山很慢,不时停下来喘口气。内战摧残了一员虎将那健壮的体魄,内战消耗着中华优秀儿女的外张力。但毕竟徐海东雄风不减,他边看地形边说:“这个地形选得好啊,如果敌人能上钩,一定能打胜仗。”
徐海东几乎把三四四旅的作战地域都勘察了。三四四旅除了主力在西沟村、蔡家峪、东河南镇以南高地断敌退路外,还在小寨村与老爷庙以东的高地,配合六八六团对敌实施中间突击。
遗憾的是,当大部队向乔沟开进时,三四四旅的六八八团被暴雨引发的山洪隔断了前进的道路,被作为师预备队,六八七团参加了乔沟的战斗。
第三次实地勘察完成后,林彪等返回指挥所。第三四三旅旅长陈光又亲自潜入团城口敌人的阵地前进行了实地侦察,并架设了电话线。这时,只见战场上炮火轰鸣,弹片横飞。
电话线刚刚接通不久,电话就响了起来。陈光拿起电话,里面响起了林彪的声音:“老陈,情况如何?”
“师长,据我判断,鬼子打空炮,玩空城计,实际就在等援兵,我想灵丘城的鬼子明天必到。”陈光说出了自己判断。
“哦,你判断得不错嘛,独立团的侦察员到灵丘,发现他们有出动的迹象。”林彪赞同说。
陈光说:“师长,我建议今晚就进入伏击阵地。”
“好哇,你立即撤回,留下观察哨。”林彪关心地说。
正在这时,阎锡山派人送来了一份《平型关出击计划》,决定第二日分五路出击,其中阎军8个团分为三路,要八路军分两路配合行动。
计划中别有用心地要求我军加入他们正在溃乱的战线,替他们正面堵击敌人。
林彪一看便来气了,大骂:真他娘的一群草包,区区8个团还要分三路,这不是往敌人嘴里喂嘛!
“阎锡山就会葬送部队,我们没必要跟他一起完蛋。”聂荣臻也不满地说,“我们的行动完全可以不跟他讲,我们有情况可以向在太原的周副主席报告,或通过八路军总部转达。”
林彪这时倒显得不生气了,他一边思考一边说:“阎锡山我们自然不去管他,我只担心一点……”
林彪还没把话说完,聂荣臻就已经明白了。因为洛川会议上确定的八路军战略方针是开展山地游击战,而平型关一仗显然是运动战,林彪是怕自己一个人担责任。
“老林,没问题的,有什么责任咱们一起担吧。”
林彪看着聂荣臻,嘴角挤出一丝笑来。
天暗了下来,在一间普通的茅屋里,聂荣臻手提马灯,林彪摊开一张大比例尺军用地图,两个人借着昏黄的灯光,对照地图认真研究着第六集团军刚刚送来的“出击计划”。
林彪有些乐观地对聂荣臻说:“如按第六集团军的出击计划,以8个团的兵力,越过团城口右侧守军阵地向敌人出击,进攻的敌人可能受不了这么强大的兵力反击,友军可能将敌人压到平型关这方面来,正好为我军夹击敌人创造了有利条件,我军即可在小寨、关沟一带凭借有利地形消灭敌人。如在友军出击时间,有敌后续部队由灵丘方向经蔡家峪向平型关增援,那么,我军亦可将这股敌人消灭在这一带,然后再向公路左侧山地攻击,协同友军消灭由平型关败退下来的敌人。因此,不论哪种情况出现,我军都有消灭敌人的有利时机。”
聂荣臻对此抱慎重态度,他说:“我考虑如果友军不能顺利出击,在此情况下,我们只能单独作战了。而且,我们不能过分重视友军协同夹击敌人,而应立足于我们单独作战!”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林彪说,“我们固然不能依赖友军,但友军果真出击,即便不够顺利,也会将敌人吸引在平型关前,为我们消灭敌人的后续部队,或从侧翼歼灭进攻平型关之敌,创造了条件。”
“要想打好这一仗,”聂荣臻进一步说,“我们必须对与友军协同作战取慎重态度,对伏击、侧击敌人采取积极态度。”
“你说得对。”
作战参谋问:“是否改变计划?”
林彪朝嘴里扔了几颗炒黄豆,嚼了几下,指着地图说:“改变什么?按原计划在平型关东河南镇10里外的山沟伏击日军,命令主攻部队六八五团和六八六团于今晚24时出发进入白崖台一线埋伏。”
当晚,天空阴云密布,四周一片寂静,远处,有隆隆的响声传来,不知是雷声还是平型关方向敌我交战的炮声。
林彪、聂荣臻根据侦察员得到的情报,命第一一五师第三四三旅参谋长、师教导大队大队长孙毅向各部发出紧急通知。
通知中说:今夜12时出发,天明前进入埋伏阵地。通知中还强调指出:“暴露与否,是胜败关键。”孙毅接到命令后,立即交代参谋电话通知,直到通知完毕他才回房休息。
当天晚上,林彪破例没有对着地图面壁。他太累了,这一段时间神经一直绷得太紧,必须放松放松,好好休息一下。
林彪安安静静地睡下了,不知是神经衰弱,还是用心过度致使他的大脑供血不足,他的头上还戴着一副健脑器,像在听收音机一般。
林彪睡着了,可他的部下们在铺上翻开“烧饼”了。本来部队打算在出发之前,抓紧时间睡一觉,但是,激动使人无法平静下来。
当晚,担任主攻任务的第三四三旅六八六团团长李天佑满脑子是第二天战斗的事情,他的心被渴战的激情燃烧着,虽然闭上眼睛却一直睡不着。
只有找个人聊聊去了,可是找谁呢?“对,就找师长去,也顺便问问有没有什么新情况。”李天佑对身边的副团长杨勇说。
杨勇开玩笑说:“团长,你怎么好像没过仗似的。沙场老将了,怎么还这样紧张?”
李天佑虽然不过才23岁,的确是沙场老将了,他1914年出生于临桂县六塘小江,自小吃苦耐劳,意志顽强,年仅14岁就从军入伍,参加过百色起义、红七军北上,尤其是红军长征突破湘江战役中,20岁的李天佑任红五师师长,率部在灌阳新圩与三倍于己的桂军激战三天三夜,圆满地完成了中央军委交给的阻击任务,可谓出生入死,战功显赫。抗日战争爆发后,23岁的李天佑出任八路军一一五师三四三旅六八六团团长。
李天佑说:“仗虽然打多了,但是,跟日军对阵还足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哦!生怕哪里想不到,误了事!”
杨勇也深有同感,他说:“是呵,现在全国人民都在等着我们的胜利消息呢!”
两个沉默了一会儿,李天佑迈步走出了屋子,走进林彪的房子,停住了脚步。
这时,林彪正在安静地休息,头上仍戴着健脑器。林彪的身体很弱,加上日夜忙累操劳,干部战士都替他担心,伯他累垮了。
那张供林彪“面壁”的军用地图还挂在墙上,李天佑瞧着上面的红蓝铅笔印记,仿佛看到了林彪在地图前的一个个不眠之夜,也看到了敌人即将失败的命运。
李天佑正准备离开,可是他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林彪。林彪坐起来,立刻明白了他的来意,笑着说:“人家都说你和我长得差不多,性格也比较相近,那应该睡得着,做一个打胜仗的好梦才对呀!”
李天佑也笑了。他问:“师长!有新情况吗?”
林彪说:“一切按原定计划执行,有情况我会立刻通知你的。”
林彪的话虽然简短,可李天佑却吃了颗“定心丸”。这时,林彪示意他坐下来好好谈谈仗怎么个打法。李天佑不想耽误师长这难得的休息,便告辞走了。
李天佑走后,林彪也睡不着了,于是起身又看起了地图。
师教导大队大队长孙毅睡到后半夜,被外面的风雨声惊醒。他想着部队是否已经出发,出发后是否遇到了困难,是否已经进入埋伏阵地,想着想着,怎么也睡不着了。
鸡叫时,孙毅坐起来穿好衣服,轻轻来到林彪、聂荣臻住的房前,推开门一看,林彪的铺位空着,被子已经叠了起来,再朝里一看,煤油灯还亮着,林彪正戴着健脑器坐在桌前看地图。
孙毅轻轻走上前,小声说:“师长,你起得这么早?”
林彪打了一个哈欠,又看了地图一眼说:“要熟悉地图,了解地形地物,才能指挥好。”
聂荣臻听到有人说话,也匆匆起了床,对林彪说:“你看了这么久,该熟悉了。你到炕上睡一会儿,有什么事情我来处理。”
林彪看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不睡了。”
天亮了,雨也停了,雨后的山村显得宁静,清爽。早饭后,几个人立即出发去师指挥所,一开门,一股凉风吹来,林彪打了一个冷战,警卫急忙拿来一件雨衣给他披上。
“老聂,这晋东北的山地气候真怪,昨天还热得冒汗,今天就冻得直打哆嗦了。”林彪说着说着,仿佛想到了一件事,接着说,“这天气说起来也不是一件坏事,只怕是那些日本鬼子也好受不到哪去喽。”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来到了指挥所,第一一五师指挥所和第三四三旅指挥所在一起,位置选择在平型关东南方向石灰沟南山头一个小山顶上,那里长着几棵树,站在山顶,用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到沟底那条公路。
林彪拿起望远镜向远处望去,但见群山之上,蜿蜒着古老雄伟的内长城,平型关坐落在群山之间。这一带山势不高,但是山连山,峰接峰,利于部队隐蔽。
从平型关山口至灵丘县东河南镇,有一条由东北向西南伸展的狭窄沟道,沟道两则,是刀削似的危岩绝壁,再上面是比较平缓的沟岸。
这时沟底空无一人,两侧的山崖上,凋零的树木在秋风里瑟瑟发抖,枯黄的草丛上,雨珠闪着寒光。
此时,在十里长沟的东南山上,左面埋伏的是杨得志、陈正湘率领的六八五团,右面埋伏的是李天佑、杨勇率领的六八六团。
徐海东的三四四旅六八七团奉命隐蔽地穿过沟道通路,占领了东河南镇以北的高地,以便切断敌人后路。六八八团作为师预备队暂未进入战地。
杨成武的独立团和刘云彪的骑兵营已分别向平型关东北和以东开进,配合主力作战。
林彪很想看看自己部队都在哪,可看了半天,却连一点踪影也没有发现。原来,经过一夜的大雨,战士们都滚成了泥人,往山坡一卧,简直让人无法分辨那是人,哪是山石。
看到这里,林彪有些激动了:这个张着大口的袋子,足够装下敌人的一个旅团。如果真是这样,八路军出征以来的第一战功就将记在了我一一五师名下,就记在了我林彪的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