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批西征部队会师海伦

早在全面抗战爆发前的1937年6月,在时任关东军参谋长的东条英机主持下,日伪当局便开始制定和实施“东北防卫地区治安肃正计划纲要”,其中特别强调:“肃正地区重点针对汤原县东南部、桦川县、依兰县、勃利县以及东部方正县。尤应促进各项永久性的治安设施”。

作为吉东、北满抗联部队主要活动地区的伪“三江省”,更是被东条英机列为“治安极差,国政不振,匪民混淆极难分离”的重中之重。

全面抗战爆发后,日本侵略者震慑于东北人民抗日斗争的新高潮,在关内战场战斗十分激烈的情况下,仍未减弱向东北战场增兵的力度。至1938年夏,日军在东北的兵力已由全面抗战爆发前的4个师团增至8个师团,在装备、训练、交通等方面更具有绝对优势。

在日本法西斯的疯狂镇压之下,活动在松花江下游地区的抗联各军的处境也更加恶化起来。令人痛心、叫人气愤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3月,第3军之第3、第4师设在依兰东部山区的密营遭到严重破坏;此后不久,第2师师长关化新牺牲。

4月,第6军第1师师长马德山在萝北南岗的一次伏击战中牺牲。

5月,曾经拥有10个师的第3军已经减员过半,不得不缩编为4个师;第9军团长第2师团长李青林、张德金先后叛变,第2师师长王振祥动摇……

形势越来越严峻,奋战在东北大地上的抗联战士,迫切渴望党组织能够拿出一个好办法来。

面对这一危急局势,1938年5月1日,在张木营子省委机关东北约250米处一个以小杆搭建的长约十余米、宽约五六米的简易房里,召开了中共北满临时省委第七次常委会,出席者有张兰生、魏长魁,旁听者冯仲云、崔清秀。补充会议时,张寿籛(李兆麟)参加。

会后,中共北满临时省委又于5月15日发出《致全党同志的信》,信中明确提出了“旧区恢复,新区突破”的斗争方针。

为具体落实这一方针,6月初,北满临时省委又在通河县境召开第八次常委会议,研究松花江下游地区斗争形势,决定三、六、九、十一军突围向西北方远征,转移至日伪统治相对薄弱、抗联斗争又有一定基础的海伦地区,以小兴安岭森林为依托,在松嫩平原开展游击战争。

为此,成立西北指挥部,指定李兆麟参加该机构筹备会议。同时鉴于赵尚志赴苏未归,省委决定在中央作出新决定之前,暂由李兆麟以北满抗联总政治部主任身份领导三军工作。

因会议急迫,且李兆麟已赴下江,故未及通知他出席。事后,省委特致函李兆麟通知会议决定,同时要求他除领导第六军工作外,还应同新任第三军政治部主任金策一起,着手整顿和组织在下江地区活动的北满抗联部队,使其迅速分批启程西征。

按照省常委会议的决定,这次向西远征有第3、第6、第9、第11军的800多人参加。他们将在中共北满省委的统一领导下,由李兆麟、金策、魏长魁、冯治纲具体组织下分三批进行远征。

首批西征部队指挥员为第九军政治部主任魏长魁、第三军政保师师长常有钧和第九军二师师长郭铁坚。

省常委会开完不久,新任第9军政治部主任魏长魁,便到依东地区寻找第9军部队,准备带领第一批部队,进行远征。

然而,他一到那里就先碰了一个“大钉子”——第9军军长李华堂有意躲着他,并极力阻挠第1师参加远征。

在这种情况下,魏长魁只好带着第2师的第4、第5团共100多人和第3军的常有钧部一起踏上程途。

1938年7月,第一批西征部队渡过松花江,在通河县小古洞筹集了给养,沿庆城、铁力县山边北进。

当西征部队行至苇子沟时,遭敌袭击。在战斗中,魏长魁身负重伤,仍竭尽全力将所携的机密文件焚毁,但因失血过多,不幸牺牲。

魏长魁牺牲后,部队在常有钧、郭铁坚率领下继续前进。当行至庆城县九道岗时被包围,突围时,常有钧和郭铁坚失去联系。

在这种情况下,常有钧率政保师及第九军二师四团部分部队,经过长途行军,于9月下旬到达海伦县于第三军六师张光迪部会合。

在说郭铁坚这一路抗联军,自与常有钧部失去联系后,部队又遭遇了一次挫折。

当时,第九军四团王团长带所部与三军一起冲出重围。在残酷的战斗面前,王团长动摇了,他借口不属三军系统,要单独行动,以搞给养为名离开三军,后来脱离革命队伍,当了土匪。

幸运的是,王团长拐带走的四十余人,后来有十余人重新归队。

王团长的离开,让郭铁坚手下的队伍人数更少了。他率领五十余人为避开敌人的袭击,日夜在山林中穿行。丛林里铁锈色积水泡烂了脚,蚊叮虫咬血透衣衫,暑气蒸熏汗流浃背,呼吸艰难,在这样艰难困苦的条件下,战士们有的相互搀扶着,有的拄着枪跟队行军坚持西征。

部队到达绥棱县张家湾河时,夏雨连绵河水猛涨,无法继续前进,四周又有大量敌人,部队只好困守山中。给养用完了挖野菜野果充机。长途行军作战的疲劳又加上十多天断粮饥饿,郭铁坚、王副官和一些战士得了伤寒病。

面对这极端严重的情况,郭铁坚心急如焚,但是他脸上不露一丝焦急的神色。他用钢铁一样的意志抵抗着伤寒病的折磨,顽强地挺起身躯,一面慰问激励战士们增强胜利信心,一面设法与群众联系,搞给养。

9月,河水落后,他拖着病体涉水过河,到附近村屯向群众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揭露日伪反动政权的凶残暴行,讲述抗联战士的目前困境,获得了群众的同情和支持。

村里有一位姓张的大嫂,丈夫过世,她一人带两个孩子靠在山边种的两垧苞米维持生活。听了郭铁坚讲的情况后,她十分同情抗联战士,主动让战士们宿营在她家苞米地里,地里的苞米尽管战士们食用。

在她的串联下乡亲们纷纷给抗联部队送来粮食、胶鞋和衣物,使抗联战士们终于渡过难关。

10月,郭铁坚重整队伍继续西进,11月经四海店到达海伦县八道林子原第三军六师开辟的后方基地。此时,全队仅剩20多人。

抗联第二批西征部队有两支队伍。一支由第六军军部教导队一部、第六军二师十一团及一师六团抽调200多人组成,指挥员为第六军参谋长冯治刚和第二师师长张传福。

另一支由抗联第三军三师和抗联第六军三师八团、二师十二团及四师抽调300多人组成,指挥员为第三军政治部主任金策、第六军三师师长王明贵、第三军三师政治部主任侯启刚。

8月上旬,抗联第六军西征部队从罗北县梧桐河畔老寿山出发。一天傍晚队伍行至黑金河,准备在沟里宿营时,突遭从北山摸上来的百余日伪军的袭击,战斗中张传福负重伤,在转移的第二天夜里,终因伤重而牺牲,时年36岁。

此战,不仅张传福牺牲,而且马匹大部散失,给养被敌人夺走。

此战之后,西征部队为避开敌人,日夜兼程,继续前进。战士以野菜、山果充饥,双脚被沼泽地里的红绣水沤烂,皮肤被蚊虫咬肿。

最后,经一个多月长途跋涉,越过小兴安岭,到达海伦县八道林子第三军六师后方。

从8月中旬开始,第二批另一支西征部队,及第六军三师与第三军三师,分别离开富锦、宝清县,渡过松花江向罗北县集结。

9月6日,三江平原阴云密布,细雨连绵。抗联3军、6军300余名第二批西征部队在当地群众的欢送下,部队斗志昂扬地出发了。

为了防止步兵与骑兵的距离过长,王明贵率领6军步兵队伍走在前面,侯启刚率领3军的骑兵队伍走在后面。此外,随第二批西征部队往汤原后方转移的还有下江特委书记高禹民,6军副官长夏振华和6军军部的徐紫英等。

为了避开敌人,部队抢渡梧桐河,走进了沼泽地,战士们随时有陷进泥潭里丧生的危险。

在行军途中,天气骤然变化,滂沱大雨不停打在战士的征衣上。一望无际的开阔地顿时变成了一片汪洋,天水相连,给我们行军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路上不能避风雨,大家只有咬紧牙关,互相搀扶,怀着必胜的信念,靠指南针判断方向,在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进着。每人身上携带的4穗包米全部吃光了,饥饿威胁着我军,但全体指战员仍以顽强的精神,英勇地同洪水搏斗着。

黄昏,幸亏走到一片疙瘩林子,有了露营之地。一部分体弱有病的男同志和几名女同志住在仅有的两架帐篷里,绝大多数干部、战士身上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围在篝火堆旁进入梦乡。

王明贵睡得很晚,考虑部队已经走得很疲劳,又没有粮食充饥,怎样鼓励大家再克服两天困难,尽快走出这一片非常危险的沼泽地。

9月7日早晨,萝北县境内大小河流洪水猛涨,沼泽地变成了漫无边际的汪洋湖泊。6军的步兵队伍趟着没膝的深水行进更加困难。3军3师的3名战士和6军3师4名战士倒下。这些英雄的战士被大水夺走了生命。

王明贵等人号召战士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前进。

中午,部队到了梧桐河东岸。此时,梧桐河水已平槽,汹涌的河水淹没了两岸,湍急的河水给我军渡河带来了极大困难。

为了尽快走出这危险地区,部队发挥大家的智慧,群策群力,人人开动脑筋想渡河的办法。

当时,牛和马成了我们泅渡的工具,有的3、4个战士骑在马背上,有的战士拽着牛尾巴泅渡过河。这种别具一格的渡河方法,引起战士们一片笑声,真是苦中有乐啊!

后来,3军朴吉松科长,终于在河西岸找到了一只破旧的小木船,往返摆渡数十次,帮助我们渡过了梧桐河。

午后,3军的骑兵队伍冒险泅渡,但他们的战马已经两天两夜没吃到草料了,气力显著减弱,有的走不多远就倒在水里头了。6军步兵队拣几匹冻僵的战马,以肉代粮充饥,这天晚上,部队在梧桐河西的一块高地宿营。

9月8日,这支西征队伍继续在洪水淹没的沼泽里行军。为了鼓舞大家同艰险环境作坚决的斗争,王明贵走在队伍的前头不时向后传呼,号召大家发扬团结友爱,同生死共患难的精神,互相搀扶着涉过淤泥草地。

这一天,有6名年老体弱的同志,尽管他们以顽强的革命意志,支撑着饥饿的身躯坚持西征,但是,在半路上他们的心脏还是停止了跳动。

战友们不忍心丢下战友遗体,从10里、20里远的沼泽地里趟着水抬出来埋葬在高地上,然后默哀向死难的战友告别……。

知识分子出身的青年干部徐柴英用尽了全身气力,背着一名生命垂危的女同志在沼泽地走了20里,终于把她背了出来。他这种崇高的革命友爱精神,受到了全体西征指战员的热情赞扬。

经过几天走沼泽、战洪水的艰苦跋涉,共有7名小战士,6名老战士牺牲了了西征路上,他们永远得长眠在了梧桐河畔。

夕阳西下,这支西征队伍终于走到了鹤(岗)佳(木斯)铁路8号火车站的附近,夜晚,战士们点燃了篝火,清点人数,结果除牺牲的13名同志外,都到齐了。

当晚,王明贵向各团发出就地宿营的命令。9月10日我3、6军西征队伍进入汤原境内的鹤立岗地区。在石场沟和伪汤原县大汉奸廉仲平为首的治安队进行了激烈的战斗。

之后,部队又经过黑金河越过了小兴安岭的原始森林,渡过了汤旺河,经过了千山万水长途跋涉,克服了种种难以想象的困难,终于在1938年10月初,抵达海伦县白马石,与第6军西征部队胜利会师。

在前两批西征部队踏上征途之际,第三批西征部队也开始积极筹划,随时准备踏上西征之路。

第三批西征部队,由第六军军部教导队、第十一军一师共选调100多人组成,指挥员为北满抗联总政治部主任李兆麟、第十一军一师师长李景荫。

1938年11月初,这支西征部队在富锦县集结之后,冲破敌人封锁线,于11月14日抵达汤原县东部抗联密营,筹集了越冬棉衣。

12月1日上午8时,李兆麟率第十一军第一师及第六军军部教导队一行共九十余名从后方基地出发,实现“在新的地区开始大规模的游击活动,以便鼓动西域群众的革命情绪,使之向着正确的潮流前进”的历史任务。

部队刚刚出发十余里之后,李兆麟就发现有的战士精神不振作并有畏惧情绪,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大家担心部队转移后给养不足、情况不明,因而心存疑虑。

为此,李兆麟征求了指挥员们的意见,这时,第六军十二团团长耿殿君建议:“给养不充分的情况是事实,无论如何必须予以解决。为此,要首先选拔一部分精神饱满的队员,给以完整的服装和携带必要的给养先行出发。如果事先物质上的供应得到若干解决,将会清除一般队员的悲观和不堪目睹的丑态。”

李兆麟接受了这个建议,他从第十一军中选出二十余名,作为先遣队先行开始向山外出发。其余则沿着原定计划的方向前进。

先遣队派出以后,部队行军速度和精神状态稍有好转。途中山岭重重,但队员们并无疲惫之感,只是战马行进更加困难,有五匹已经倒下了。

12月2日下午,当部队行进到一幢破旧的空房门前时,李兆麟传令原地休息。他说:“此次行军给养不足,我们明日在此停留,一方面大家修补服装,一方面派人返回宰杀遗弃在途中的马匹,以便补充给养”。

果然,次日清晨派出的20余名干部和队员中午即返回营地,他们从附近一座抗联储藏给养的炭窑里捎回来1斗小米和百余斤土豆,途中倒下的五匹马的马肉也被全部取回。

部队继续沿山麓西行,之后不久,李兆麟又召开了誓师大会,部队士气得到提高。

到了12月12日,部队绕道北上,而后西进,穿越小兴安岭。时值深冬,气候严寒,许多战士手脚被冻坏,深夜以篝火为伴,并经常以雪水煮橡子和牛皮靰鞡充饥。

西征部队虽然艰苦,但广大将士革命斗争高昂,著名的《露营之歌》就是产生于此次西征前与西征途中。该曲由李兆麟、陈雷、高禹民、于天放作词,套用古曲“落花调”填词(该曲有三个版本,此为其中之一):

(一)

铁岭绝岩,林木丛生,暴雨狂风,荒原水畔战马鸣。

围火齐团结,普照满天红。同志们!锐志那怕松江晚浪生。

起来呀!果敢冲锋,逐日寇,复东北,天破晓,光华万丈涌。

(二)

浓荫蔽天,野花弥漫,湿云低暗,足溃汗滴气喘难。

烟火冲空起,蚊吮血透衫。战士们!热忱踏破兴安万重山。

奋斗啊!重任在肩,突封锁,破重围,曙光至,黑暗一扫完。

(三)

荒田遍野,白露横天,夜火晶莹,敌垒频惊马不前。

草枯金风急,霜晨火不燃。弟兄们!镜泊瀑泉唤起午梦酣。

携手吧!共赴国难,振长缨,缚强奴,山河变,片刻息烽烟。

(四)

朔风怒号,大雪飞扬,征马踟蹰,冷气侵入夜难眠。

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壮士们!精诚奋发横扫嫩江原。

伟志兮!何能消减。全民族,各阶级,团结起,夺回我河山。

从这首《露营之歌》可以看出,当年抗联西征战斗岁月的艰难与悲壮。但不管如何艰难,西征部队还是历尽辛苦,最后于12月29日,到达海伦县八道林子密营,与抗联第六军三师会合。

至此,三路西征部队在海伦东部林区八道林子密营,胜利会师。

北满抗联主力部队的西征,历时6个月,行程千余里,胜利到达西征的目的地一海伦,经过六个多月的时间,胜利完成了西征任务。

这一壮举,粉碎了日本侵略者妄图将在黑龙江省境内活动的抗联部队一举歼灭的阴谋,保存了抗联主力,为开展黑嫩平原的抗日游击战争奠定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