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美塔那的《沃尔塔瓦河》

波希米亚的音乐家和音乐生活在十九世纪以前,和西方音乐的发展历史有着密切的关系,尤其对维也纳古典乐派发生过积极的影响。但它的音乐创作基本上没有形成独立于西欧音乐(尤其是德意志音乐)的民族风格。十九世纪音乐历史上的浪漫主义思潮,民族乐派成为其中一股强劲的潮流,它随着欧洲各弱小民族解放运动的开展而兴起、壮大。以斯美塔那、德沃夏克为代表的捷克民族乐派也在此时崛起。斯美塔那(1824—1884)一生从事积极的创作和社会活动,致力于通过音乐来唤起同胞民族意识的事业,他大量的歌剧、交响诗和其他创作,都是以波希米亚历史上、宗教战争时期,反抗异族统治者的民族英雄的故事传说作为题材,或描绘祖国的田野风光、自然美景。他被后人尊称为“捷克民族音乐之父”是当之无愧的,而当德国法西斯占领捷克时,禁演斯美塔那的作品,也正是惧怕他音乐中所饱含着的炽烈的民族情感。

斯美塔那创作中最为世人所熟悉的,要举他的歌剧《被出卖的新嫁娘》及交响诗《我的祖国》,著名的管弦乐曲《沃尔塔瓦河》就是这部交响诗套曲的第二首。

李斯特的艺术理想和交响诗创作直接影响了斯美塔那,他追随李斯特, 写了不少标题性交响诗,但他的交响诗具有自己的特色,就拿《我的祖国》这部作品来说,它与李斯特交响诗的那种抽象理念、内在哲理性的特征不同, 而是一部描绘性较强的交响诗,它直白、坦率地抒发出对民族英雄、瑰丽山川的歌颂、描述和赞美。

《我的祖国》是一部包含有六个乐章的交响诗作品。第一段《维谢格拉德》,这是一座古老的城堡,它的名字象征着捷克古国的光荣显赫,以及骑士们的征战凯旋。第二段《沃尔塔瓦河》,这是一条流经捷克全境的最大河流,它成为祖国壮烈历史的见证。第三段《萨尔卡》,取材于“萨尔卡和她的娘子军”的古老传奇故事。萨尔卡是捷克民间史诗中一位勇敢智慧的女英雄。第四段《捷克的田野和森林》,这是作曲家用音乐描绘出他想象中的捷克大地、原野森林,及所引起的内心情感体验。第五段《塔波尔城》,“你们是上帝的战士”,这是在赞颂十四、十五世纪间的捷克宗教改革——胡斯运动的战士们,他们以塔波尔城为据点,反抗罗马教皇、德国皇帝的英勇斗争事迹,永远成为捷克民族不屈意志的象征。最后一段《勃拉尼克山》,传说中胡斯的英雄们并没有真正死去,他们长眠于为他们而裂开的勃拉尼克山中,一旦祖国需要,他们立即会起来继续战斗。斯美塔那满怀热爱祖国的强烈激情,写下了这部构思宏伟、诗意盎然的作品,并亲自为它们撰写了散文式的标题说明。作曲家为完成这部巨作,花了从一八七四年到七九年的整五年时间,各部分先后完成并陆续公演,遗憾的是,待全部作品完成时,作曲家已因耳疾,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但斯美塔那的心伴随着他的音乐留给了世人。

在这里,我们集中介绍这首交响诗套曲里的《沃尔塔瓦河》。

斯美塔那的说明是这样写的:“沃尔塔瓦河有两个源头——流过寒风呼啸的森林的两条小溪,一条清凉、一条温和。这两条溪水汇合成一道洪流, 冲着卵石哗哗作响,映着阳光闪耀光芒。它在森林中游弋,聆听猎号的回音, 它穿过田野,饱览丰盛的收获。欢乐的农村婚礼的声音传到它的岸边。月光

下,水仙女唱着迷惑人的歌曲,在那波浪上嬉戏。近旁荒野的悬崖上,保留着昔日光荣和功勋回忆的古城废墟,在谛听着它的波涛喧哗。沃尔塔瓦从斯维特扬峡谷的激流中奔泻而出,冲击着岸边峭壁,掀起浪花,轰轰作响。而后,到美丽的布拉格近旁,它的河面更加宽阔,卷着滔滔波澜,从古老的维谢格拉德旁边流过,在这里,它显出自己全部的瑰丽和庄严。沃尔塔瓦继续滚滚向前,最后逐渐消失在远方。”

斯美塔那在总谱的各个段落都标上文字说明的提示,使听众可以按照他那富于描绘性的音乐去理解、想像。作曲家以沃尔塔瓦河为主线,又要把它流经的各个地方、各种情境表达出来。因此,他选择了具有回旋曲形式特点的结构,完美地组织起这首绝妙的音画。

我们在讲交响曲的形成和海顿的古典交响曲形式时,都提到过回旋曲

(Rondo)曲式。交响诗这种体裁由于和文学性标题的特殊关系,往往随着内容的需要,作曲家自由地选择相宜的音乐形式。斯美塔那在这里,想要突出沃尔塔瓦的形象,以回旋曲式那反复出现主题的特征来实现其意图,恐怕是再合适不过了,但即使这样,斯美塔那对规范的回旋曲式还是做了自由的处理。

《沃尔塔瓦河》的开端,在轻而细微音响(竖琴和小提琴的拨奏)的背景下,两支长笛的音流,你唱我应地缓缓流出,作曲家在总谱上方写着:“沃尔塔瓦河的第一源头”:

(谱例 112)

这支旋律进行了一段后,两支黑管加进来,吹奏同样音型的旋律,那是“沃尔塔瓦的河的第二源头”。这两支“源头”构成了回旋曲的引子部分。它们的汇合最终引出了主题:

(谱例 113)

用双簧管、小提琴那温暖热情的音色,加上大管的和声支撑,奏出了史诗般宽广而自由的旋律,它作为这首管弦乐曲的核心主题——沃尔塔瓦河, 轮回地出现。此时是在 e 小调上首次呈示。当它继续反复地呈述时,将三级音(g)临时升高,造成一种调式上色彩的变换,这对于最后在大调性(e 的同名大调:E)上再现主题,是种暗示。这支朴素、深情而又流畅的旋律,令人难以忘怀。后人几乎把它错认为捷克民歌,添入新词,广为流传。

在作曲家标明“林中狩猎”的地方,就是第一插部的开始,这个插部包含三个部分,先是圆号的狩猎号角,意味着聆听到的“号角的回音”:

(谱例 114)

接着,“乡村婚礼”的段落是插部的第二部分,典型的波希米亚舞曲—

—波尔卡那欢快的节奏从远处传来,随着河水的流程,它又消失了:

(谱例 115)

第三部分是“月亮,水仙的舞蹈”。在长笛、黑管及圆号、竖琴造成的河水轻柔的背景上,加弱音器的弦乐器奏出了迷人的和声:

(谱例 116)

沃尔塔瓦河的主题在这之后第一次再现。

第二插部是“斯维特扬的险滩”。它是以引子的节奏音型,但改变了旋律逶迤柔和的性质,加上核心主题的变形发展,及全部铜管乐、定音鼓的强力音响,描绘那急流险滩、水击岩岸的壮观图景。

当沃尔塔瓦河的主题又一次再现时,“沃尔塔瓦的滔滔流水”已流到了美丽的布拉格,主题此时已在 E 大调上展开,河水在那更加宽阔的河面上自由奔腾,音乐中出现“维谢格拉德城堡”那史诗性主题的动机(它在交响诗的第一乐章作为主要主题呈示)。

(谱例 117)

音乐到这里形成了全曲的高潮,沃尔塔瓦“滚滚向前”,“她显示出自己全部的瑰丽和庄严。”

回旋曲有个小小的尾声,音乐逐渐轻弱下来,沃乐塔瓦消失在远方。 最后,斯美塔那用两个强有力的和弦结束了这幅精美而富诗意的音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