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待两个日本娃娃

1940 年秋，在百团大战中，聂荣臻先后组织 39 个团和大批地方武装， 在正太铁路及其它铁路、公路沿线进行破袭战。

燃烧着仇恨烈火的八路军战士，如猛虎下山，一举攻克天险娘子关，直插井陉煤矿，迅速抢占了东王舍矿区。日军为了阻止八路军前进，不顾自己的侨民尚未撤退，用夹杂着烧夷弹的排炮，向东王舍村猛轰滥炸。矿区顷刻间变成一片火海。在浓烟烈火中，忽然从半倒塌的日本人宿舍里，传来凄厉的呼救声和婴儿的哭叫声。八路军两名机枪手毫不迟疑地冲进烈焰，看到的是一大一小两个日本小孩和她们中弹垂死的父亲。稍大点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小的还在襁褓中。两位战士出于人道主义和善良慈爱之情，毫不犹豫地把这父女三口从烈焰中背了出来。并拿出在当时非常缺少的急救包抢救， 但孩子的父亲终因伤势过重，不久就死去了。

前线总指挥杨成武把这件事报告给聂司令员。

聂荣臻接到电话，心头涌起一种深深的怜悯之情，他忽地又想起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至今杳无音讯。他的心剧烈的抽搐了一下，但他马上让自己平静下来。战争的罪过是日本军国主义者，孩子是无辜的，应当好好安置她们。想着，他立即对杨成武说：“好好照看这两个孤儿，并尽快送到指挥所来。”

两个孩子安全送到了平山县洪河槽村——聂司令员的临时指挥所。许多老乡和战士们都赶来看新鲜。

聂司令员也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个襁褓中的小囡囡，亲了亲她胖乎乎的小脸蛋儿，用脸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又仔细地查看包扎的伤口。他的动作是那样精心，轻轻的，绝不像个能征善战，纵横驰骋的赫赫将军，倒更像一位细心周到极疼爱孩子的慈父。

他小心地把婴儿交到旁边的医生手中，叮咛道：“一定要好好给孩子治疗！”而后，他又叫过警卫员说：“立刻到村子里看看有没有哺乳期的大嫂， 请一位来，给孩子喂喂奶。这么小的小生命，不吃奶，会饿死的。”

警卫员飞快地跑去了。

聂荣臻又走到那个大点儿的小女孩跟前，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发，把一块糖送到孩子嘴里：“这个好吃，甜的，好吃。”他的神情是那样和蔼可亲，本来有些紧张害怕的孩子竟冲着他天真稚气地笑了。

旁边围观的战士和乡亲们当中，有些对聂司令员的作法不理解。因为他们对可恶的日本鬼子太仇恨了，认为不该对小日本的孩子这样好。

聂司令员理解大家的心情，便站起身来，对大家说：“大家恨日本鬼子， 我理解。日军烧杀抢掠，干尽坏事，杀害了我们无数同胞，侵占了我们大片国土，的确可恨。可这一切坏事都是日本军国主义者干的，并不是这些不懂事的孩子干的呀！在日本侵华战争中，受害的不仅仅是中国人民，日本的人民也是受害者呀！大家应该把仇恨、愤怒归到日本军国主义者头上，而不是日本人民身上，更不是这些不懂事的日本儿童身上上⋯⋯”

乡亲们和战士们都理解了聂司令员的话，频频点头。

夜深了，聂司令员处理完一天的工作，又想起了这两个日本小女孩。此时此刻，她们都睡在那位善良的大嫂家热烘烘的土坑上吧！小囡囡吃到了乳汁，不再哭了吧！小姐姐梦里想日本的家了吗？他充满温情地考虑着：是把这两个小生命留下来抚养呢，还是送回去？如果留下来，激烈的战争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边区的生活又极端艰苦，能养活吗？再说，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留在异国，大的五六岁了，已经开始懂事，不在本国的土地上，会感到痛苦的⋯⋯想来想去，他最终决定把她们送回去。

翌日清晨，聂荣臻司令员早早起来，修书一封给日本片山旅团长，义正辞严地斥责他们的侵略罪行，要求他们保护和哺养这两个日本儿童，并将她们安全地送回日本本土亲人的手中。写完信后，他拿出自己的津贴费让警卫员去给孩子从老乡手中买来几个水灵灵的大雪梨和几个煮熟的鸡蛋。又挑选了一位精明勇敢的战士和一位壮实憨厚的农民，挑着两只藤篮，揣着鸡蛋和梨来到那位照顾两个小姐妹的大嫂家里。

他抱起小姐姐，慈爱地说：“好娃娃，想家吗？来，伯伯送你们回去。” 那位善良的大嫂听说孩子要走，竟有些不舍，解开衣襟，又让那个可怜

的小囡囡饱饱地吮吸了乳汁。

两个孩子，一人在一只藤篮里，每只藤篮底上铺着的是聂司令员仅有的

那条褥子一分为二后做的垫子。

聂司令员弯下腰去，亲了亲两个可怜的孩子：“希望你们能平安回到亲人身边吧！”他又对要去送孩子的战士和老乡说：“你们俩一定要精心照顾好这两个娃娃，她们是无罪的！”他把那封信让战士揣好，把鸡蛋和梨放在藤篮里。而后，握了握战士和老乡的手说：“全靠你们了。”

两个孩子坐在藤篮里渐渐走远了。聂司令员站在山坡上眺望着，眺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