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是最高的山

1938 年 4 月，根据党中央、毛泽东主席的指示，徐向前同志带领一队人马，告别了刘伯承、邓小平，告别了生活战斗的巍巍太行山来到了石家庄、邯郸以东的大平原开展平原游击战争。

这真是名符其实的平原！一马平川，几乎没有一个山丘。

习惯了在高山密林纵横驰骋的官兵们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这股“平”劲儿：种庄稼倒挺合适，打起仗来怎么办？连个隐蔽的地方都没有。哪像在大山里呀！敌人来“围剿”了，可以钻深山；飞机来轰炸了，可以进山洞；没粮食吃了，可以上山采各种各样的野果、竹笋，还有味道鲜美的野味⋯⋯。可这大平原有什么呀！日本鬼子又是飞机，又是坦克，又是骑兵，我们没有了大山作屏障，能站住脚吗？

这些在山的滋养下成长壮大的八路军战士们已和山结下了深深的感情。乍一离开，想不通、发牢骚也是正常的。甭说他们了，就是徐向前自己也有些作难呢！可不是吗，他也不大喜欢平原。且不说生在山里，长在山里，单从参加革命后，十多年来就几乎没离开过山。广州起义失败后，他和红军在东江，靠的是莲花山；在鄂豫皖苏区，靠的是大别山；到了四川，靠的是大巴山。多年来，“山地游击战”是他的拿手好戏，“围点打援”被他运用得得心应手。靠着山，他总结了一条条行之有效的战术原则，打了一个个胜仗；靠着山，他率领的队伍日渐壮大。可如今，失却了山的屏障，该怎样对付强大的日本鬼子！

他思想负担比谁都重，肩上的担子比谁都重，可他不能像其他官兵那样只知道发牢骚，他必须得想出对策，必须为今后的工作找到一条正确道路。因为他是冀南地区的最高领导人，是全体官兵的主心骨儿！

于是，他不分白天黑夜，废寝忘食地工作。一天 24 个小时，除了两三个小时的睡眠外，他都在看地图，作调查，找干部、群众谈话，调查冀南的民俗风情。与宋任穷等领导人反复研究着如何开展平原游击战争，如何发动群众，如何组织群众抗日等等一系列重要问题。

渐渐地，一个想法在他心中明晰起来：人民群众是最可依靠的山！他不禁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嘿，天天讲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怎么到关键时候却把这个真理忽视了呢？”他埋怨着自己。而后叫来警卫员，让他通知全体官兵集合，他要给大家解解思想疙瘩。

很快，队伍集合起来了。一双双眼睛望着他，不知这位不喜欢言语的首长今天要怎样给大家解疙瘩。

“同志们。”徐向前的声音不高，却挺有力度。“我知道大家在深山密林里呆惯了，刚到这一马平川的大平原来不习惯，还担心没有山的掩护，不好对付日本鬼子，是不是呀！”

“可不是吗！”有的战士说。 “这是正常的。别说你们，我开始也特别担心，可现在我不担心了，因

为我想通了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其实大家都知道，那就是依靠群众。我们常说，军队是鱼，老百姓是水。有水，就能生鱼。山再大，天天挖也能挖平，能移走；人的山，却是永远挖不平，移不动的。所以呀，人民群众是最高的山，最深的林，是战胜日本帝国主义的最大力量。我们要在平原开展游击战争，必须把广大人民发动起来，组织起来，造成‘人山’⋯⋯”

徐向前侃侃而谈，官兵们的表情由不解而变得越来越明朗，长久以来遮

挡在大家眼前的迷雾渐渐褪去，心里的疙瘩一点点解开了。徐向前一讲完，大家就热烈地鼓起掌来。

徐向前知道大家有了共识。便接着说道：“可是，目前，老百姓对我们的队伍还缺少了解，躲着我们，甚至怕我们。有的老乡说我徐向前青面獠牙，像个妖怪。”他的话把大家逗笑了。

等笑声停下来，徐向前继续说：“老百姓的这些误解一方面在于我们来的时间还短，另一方面则是受了地主和反革命的蒙蔽。我们要想得到群众的拥护，首先就得让他们真正了解我们的队伍。所以，今后大家必须更加严格地执行党的群众政策，不做有损于群众利益的事⋯⋯”

徐向前有条有理地讲着。官兵们对今后的工作越来越充满信心。

当时，在翼南平原的老百姓中存在着一种特别的组织，称作“六离会”，几乎家家户户有人参加。每人一个红包袱，包着红衣服。说声集合，打开包袱，穿上红衣，包袱皮系在头上，一碗冷水吞下黄表符，握着刀，嘴里吆喝着“神明保护，刀枪不入”，形同鬼魅。实际上，这是地主和反革命蒙骗了老百姓，用来对付八路军的。

对这样的特殊组织，硬打是不行的，不但会增加仇恨的情绪，还会伤害老百姓。思虑再三，徐向前决定把制服“六离会”作为让老百姓了解八路军的突破口。

于是，八路军向“六离会”展开了攻心战。捉住活的，教育几天，放回去；抓了头头，不打不骂不杀头，讲明道理，也放回去。还找他们的亲友、母亲、妻儿去劝说，要他们改邪归正。工作虽然艰难，可是，很快见了效。各村的“六离会”大多数改邪归正，洗手不干了。不少人还报名参加了八路军。

冬天过去，春天到来。冀南平原一色绿，“六离会”被制服了。各村庄人民组织起来了。抗日救国的口号，响彻平原，抗日的歌声，直冲云天。军民一条心，攻打鬼子和伪军据点，破坏敌人的交通线。真是人的山，人的海，人的密林。八路军在人山人海里，生存发展和壮大，每个村庄都像一座山、一片森林。徐向前的话真的被验证了。

是的，在他的心中，千千万万觉悟起来的老百姓是真正最强有力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