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白求恩找位置

1939 年 4 月的一天,驻在河间城的日军精锐第 27 师团吉田大队 800 余

人,带着山炮和装满弹药的 80 多辆大车,侵占了距离八路军第 120 师所在地大朱村不远的三十里铺。师长贺龙接到报告后,立即会同政委关向应和周参谋长认真分析了敌情。一致认为敌人下一步会进攻齐会,既而向我军扑来。

“好狗日的,让你们走不过齐会半步。”贺龙衔着烟斗,神情镇静而自信。这位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对付起日本鬼子来早已是轻车熟路了。

经过反复研究,周密思考后,贺师长下达了明确的战斗部署。 “老关,老周,睡觉去,养精蓄税,用天看好戏!”贺龙拍着这两个老

搭档的肩膀。

关政委和周参谋长望着他,笑了。

老关,老周走了。贺龙却没有像叮咛战友那样“睡觉”。他点亮油灯, 拿出地图,伏在昏暗的灯光下,继续思索着明天的战斗。这次战斗的对手吉田大队毕竟是日军的精锐,来者不善,容不得半点马虎,下达的命令里有没有漏洞呢?他陷入沉思。

“啪”,突然,房门被推开了。一位身着八路军灰布军装,高鼻子,蓝眼珠的外国人闯了进来,一进门就喊着:“贺师长,你说,我的位置该在哪儿?”说的是汉语,却充满着洋味儿。

正在思考问题的贺龙抬起头来。

原来是白求恩大夫。这位医术高明的洋老头是加拿大的著名外科医生。中国的抗日战争爆发后,接受加拿大共产党的派遣,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把自己高超的医术、高尚的医德毫无保留地奉献出来,积极投身到中国人民抗日的洪流中,千千万万的八路军伤病员经他的医治重新返回了抗敌最前线。如今,他从晋察冀边区来到第 120 师已有一个多月了,贺龙同他朝夕相处, 两人之间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白求恩从心里佩服这位能征善战、坦率自直的贺大将军,贺龙也十分敬仰白求恩高尚的国际主义精神。

此刻见到白求恩深夜造访,而且很明显地带着怒气,贺龙不禁有些纳闷: 咦,白大夫一向都是温文而雅的,官兵从上到下都喜欢他,今天怎么脸红脖子粗呀!贺龙站起身来,笑呵呵地说:“白大夫,什么事呀?”他指着自己的椅子:“请坐,请坐,有什么事慢慢说。”

“我和曾部长吵架了!”白求恩根本不坐,挺着脖子,怒气未消。 “这么大火气。还是先坐下,谁惹你生气,告诉我,我替你作主。”贺

龙对待这位大鼻子同志总有特别的耐心。他拉着白求恩,让他坐在椅子上, 正想问个明白,却见卫生部长曾育生跨进门来。

贺师长偷偷向他眨了眨眼睛,又冲着白求恩的背影努了努嘴,而后做出一副非常严肃的表情,语气也严峻得可以,“你这家伙,为什么惹白大夫生这么大气?”

曾育生会意了师长的暗示,便也陪出一脸地笑,对白求恩说:“白大夫, 别生我的气⋯⋯”。

白求恩不等他说完,便甩甩手打断了他的话:“我能不生气吗?”他面向贺龙,双手比划着,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贺师长,你说,打起仗来, 一个医生的位置应当在哪里?曾部长说我应该和师部在一起,你说说,贺师长,你说说,你说应当在哪里?”

“白大夫,到齐会去你的安全没有保证,再说这里离齐会并不远。”曾部长仍然想说服他。

“不,不对,医生首先考虑的应该是伤员的安全,你是卫生部长,难道不懂这个道理。”白求恩自觉占理儿,说起话来理直气壮。

曾部长脸上微微泛红。作为一名医务工作的领导人,他怎么可能不懂这个浅显明了的道理呢?这么多年来,他不就是时时处处要求自己和其他医务

人员要首先考虑伤员吗?可是,他觉得不该这样要求这位新属下,这位远渡重洋帮助中国人民的大鼻子同志。他从内心里敬重,不愿让他有危险。再说, 关政委就不止一次地叮嘱他:“你要好好照顾白大夫。冀中比不得晋察冀, 战斗频繁,天天打仗,安全很重要呀!”贺师长也对他说过:“白大夫就交给你了,你可要负全责,出了差错,不找别人,就找你!”曾部长有这么多考虑,当然不会答应白求恩到战斗最前沿。于是,他又不死心地劝道:“白大夫,我叫人把伤员都火速抬到这里来,总可以吧?”

“算了,我不说了。”白求恩的蓝眼睛充满渴望地盯着贺龙,“贺师长, 你打了这么多仗,你认为我的位置应当在哪里!”

贺龙一直微笑不语地看着他俩的争执。他欣赏白求恩的这股倔脾气,更钦佩这种可贵的敬业爱兵精神。这是共产党人所必需的。他清楚,对白求恩的要求只能支持,对他的精神不能用任何理由束缚。可是,去齐会确实太危险,他有责任保证白求恩的安全。该怎么办呢?他使劲吸了口烟,眼睛一亮。他看到白求恩正期待他的支持,便哈哈一笑,问白求恩:“白大夫,你为什么要到最前线去呢?”

白求恩被这一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当然是多救治伤员呀!”

“好!”贺龙轻轻衔着烟斗,拿起一只饭碗往桌上一摆说:“你看,这是师部的大朱村。”又把自己的烟斗放到另一端。“这是齐会,明天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曾部长不同意你到那儿去。”

白求恩不知他要干什么,奇怪地望着他,点点头。

贺龙又拿了一双筷子,在齐会的南、北两面摆好,用手在桌上划了一个圈子,对白求恩说:“明天,这里有激战。你的医疗组是只管齐会,还是这些地方都管?”

白求恩耸耸肩,仍旧有点莫名其妙:“只要是咱们的伤员,我当然都管。” “好!那么我看呀,你的位置应当在这儿!”贺师长的手指指在烟斗和

饭碗之间。

“这是什么地方?”白求恩问。 “一座小庙,离明天枪响的地方很近,可以作你的手术室,你去不去?” 白求恩特别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高兴地一拍自己没有几根头发的秃

头顶,叫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的位置就在这里。贺师长,你不愧是真正的军人,懂得战场救护!”他转过身,对曾部长友好地笑着:“好啦, 曾部长,咱们的争执解决了。我得去准备了。”说完,高兴地跑掉了。

“一位真正医生的心,一位真正共产主义者的心呀!”贺龙望着白求恩的背影感叹着。而后,他又对曾部长语重心长地说:“那座小庙稍稍安全些, 可还是离齐会太近,明天把我的警卫排拨给你们,一定确保白大夫和其他所有医务人员安全,伤病员离不开你们呀!?”

“首长,那您的安全?”曾部长听说贺龙要把警卫排拨给医疗队,感到很不安。

“我死不了,你快去安排吧!”贺龙打断了他的话。“另外,白求恩的行动,是很有力的战斗动员材料,你找甘主任把这事传达下去,告诉战士们: ‘白人夫在我们身边,和我们一起战斗!’”

曾部长使劲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