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游戏回忆缘起

1997 年秋天,一家儿童杂志的记者采访我,希望我能对现在的孩子课业负担太重的状况谈一点看法,他们希望我配合一些社会上知名的人士发出呼吁,减轻孩子们现在日益加重的校内与校外的课业负担。老实说,我一想到现在的孩子们有那么一大堆功课就难受,小时候,应该让孩子们有时间玩儿,痛痛快快地玩, 随心所欲地玩,在玩耍中学习知识,学习文化,学会对社会人生的观察。我当然十分理解这家杂志的好意,觉得现在的孩子真挺累挺苦的,小小年纪就卷进了他们还不明白的激烈竞争的漩涡,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高中到考大学,每一步都不敢放松,对孩子们的功课督促,除了老师还有家长。孩子考试,家长们也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每一次考试完,不但折腾得孩子们头晕眼花,也使家长们食不甘味,寝不安眠,考前如此,考后也更不得安宁,考不及格的当然好一顿数落,没考第一,没考 100 分、99 分也要被指责,孩子们每天除了在学校里要上满五、六节课外,回家还要做没完没了的作业,星期日甚至节假日不少孩子还要上五花八门、名目繁多的各种“提高班”、“补习班”、“加强班”、“辅导班”, 放学回家哪有时间玩,如今,孩子驼背的多,戴近视眼镜的多。我听几位老师说, 现在孩子们厌学的情况一年更甚一年,这已经是一个不能回避的社会问题,我是应该讲点什么的。但我最终谢绝了这家杂志的采访,我坦率地告诉他们,我当然可以对现在的“应试教育”表示不满,振臂高呼让“素质教育”即刻攻占“凤凰山”,藉此对孩子们表示同情,呼吁孩子们不要只埋头课业。但我心里十分清楚, 不管媒介报刊怎么呼吁减轻学生课业负担,如今哪所学校,敢有丝毫的放松?哪个学校松一松,影响了升学,家长也不干,于是,在所有的地方,家长们不厌其烦地督促着孩子们学习,陪着孩子复习到深夜,生怕将来孩子考不上好的高中, 考不上大学。如此紧张的学习环境,使得孩子们根本不知道还有另一种学法,因此,现在的孩子并不是没有时间玩,而是没有玩的情致,好像也没地方玩,也不怎么会玩了。老师们何尝不知道孩子们的辛苦可怜,也不是不知道孩子们应该玩、需要玩、必须玩,但现实的局面,使教师们不敢放松,就好像金庸小说中描写的武林高手比拼内力,在节骨眼上谁先松手谁就送命,也仿佛拔河比赛双方较上了劲儿,谁先松一松全军崩溃。

就在我写本文时,我从电视里看到一条消息,这是 1999 年 6 月 30 日中央

台午间“新闻 30 分”播出的最后一条消息:上海市教育部门决定,上海的小学一、二年级,不再进行考试,作业要在课上完成,每节课由原来的四十五分钟改为四十分钟,课间休息由十分钟改为十二分钟。这说明有关方面为了减轻孩子们的课业负担正在采取积极的措施。

一个时代一个活法,就像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知识爆炸,信息爆炸,图书爆炸,人口爆炸的时候,再让孩子或一部分孩子返回到我们小时候的生活方式之中去,我想这也行不通,也可能害了孩子。于是我觉得我没有任何能力,对当今的老师、家长、学生说三道四,指手划脚。如今孩子们怎么想的,怎么学的,怎么个活法,也只好由他们自己去适应吧。他们穿的,他们吃的,他们使的,他们用的,他们玩的,是我们小时候做梦都没见过的。当然我们小时候玩的那些玩意儿,今天的小朋友也大多不清楚。

我虽没应约写稿,倒被勾起了我对儿时玩耍的记忆。我们小时候就像一群放在野地里的鸡,不是鸡场里的鸡,定时喝水,定时喂食,而是像农家的鸡,早晨起来一掀鸡窝门,哗,放到野地里就齐活了。“鸡栖于埘,日之夕矣。”到晚上

又全都回来了,连喂也不喂,就这么撒着养,撒着长。由它觅食,由它撒欢,由它乱跑。当然,我们还规规矩矩地上学,也做作业,可家长不大管孩子学业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