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幽情

天光大亮,睁开眼,不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之内,赫尔辛基有过黑夜没有,因为在我入睡时还仅是暮色苍茫而已。“黎明即起”,几位团友在餐厅中用了早餐, 林白曦才姗姗来迟,我们说:“你倒真能睡,好福气。”他说:“别逗了,我还不是为你们当催巴,一大早就把今儿个该办的事儿给办了。怎么样,休息得好吗? 其实我跟你们差不多,并不习惯夜短昼长。”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很真诚地说:“林先生,我原来以为你的中国名字林白曦只是一种追求典雅、略有诗意的味道,今天我明白了,你这是一个纪实的名字, 你们这里早早的就大天亮了,晨曦白兮,所以叫林白曦,你们家要再往北边住, 我看你就得叫林白夜。”

大家在笑声中一齐起身,步出门外。

在透明的晨光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街上的汽车还不稠密,有轨电车在铁轨上行驶时,发出叮当的声响。

一辆中巴已在门前等候,我们鱼贯入座。从这一天(6 月 6 日)起,我们就在这辆中巴上度过了在芬兰的大部分旅途时光。在车上可以小憩,可以凭窗,可以谈笑,可以商量,可以高谈阔论,可以低声研讨,可以谈芬兰,可以谈中国, 可以谈风光,可以谈民俗,可以谈工业发展,可以谈文化积淀,爱好什么话题就展开记忆的屏幕互相交流,除了一位老司机是地地道道的芬兰人,不通过翻译不太能沟通以外,车上基本是中国人,林白曦可以算半个中国人。

林白曦说:“各位,今天咱们的旅途不长,可景点不算少,也挺有芬兰特色。第一站马上就到。”

车开进一个小镇停了下来。这是距赫尔辛基不远的一个古老的村镇塔米萨里。据说,当年瑞典人占领芬兰之时,曾打算把这傍海的小镇扩建成首都,当然并没有实现,否则芬兰的首都就叫塔米萨里了,世界上很多国际公约就叫塔米萨里公约,真不如赫尔辛基读起来柔和好听。

古老的小镇青石铺路,街巷狭窄,两边住房颇类中国老民宅,一面临街,但院里如何布局,无人知晓,我们都没进去过。一座巨大的教堂矗立镇中,只因再没有高层建筑与它争夺空间,所以这个教堂十分显眼。无论从已被磨亮的青石路,还是临街房屋的老砖石,以及房根处常见的苔痕,都可以想见小镇的沧桑。我联想起早先在云南一古镇写的《咏茶花》诗的前两句:“玉峰山下无尘埃,青石苍松生老苔。”

在曲径两边时而有一株参天古木,浓荫一棚,盖住一片居民宅院。徐风生凉, 更显得小镇清幽,没有鸡鸣亦无犬吠,只有知了在树上偶尔长鸣,但并不聒噪, 倒是“蝉鸣林愈静”,道出此处的悠闲。

在一处夹道中行走,两旁住宅的一层,都有一扇明亮的后窗朝着我们,使我们这寥寥散散的异国观光客徜徉闲踱之时能不断地浏览,从这明亮的窗中品味到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心情。

有的窗内有一层云翳般的窗纱,自然,不会有人俯窗窥视,因之屋中的一切都云遮雾罩,影影绰绰。但有的主人却大大方方地敞开窗户,让你在走马观花之时,瞥见室内洁净的几柜与琳琅的陈设,当此之时,也不会有游人趴在窗外向里面张望。令我颇有感触的是,在这幽静的小巷深处,我们不记得有镇上居民与我们相遇,也没有看到窗内人影闪动,似乎说明居民们都在某地某场所干着自己或书写或劳作的营生,孩子们也正在学堂上课,这样的小镇内外,基本不设防。没

有一户人家在临街的几乎触手可摸的窗外加一层防盗装置,既没有铁栅也没有木栅,家家如此户户这般。

在处处浓荫覆盖之下,空气显得透衣生凉,走了许久,并不似夏日逛街会汗水淋漓。这里的盛夏犹如北京的晚秋,只是木叶并不变色,依然浓绿蓊郁。临街的木框玻璃窗做工精巧,几乎家家都是双层窗户,可以想见此地冬季的严寒。临街的许多夹窗的框间,铺着干净的细沙,长着小巧的绿色植株,有的还绽着娇小的红、黄、蓝的纤纤花朵,使这一排排原显冷寂的房舍透出鲜灵的生气与迷人的情致。

古镇的风情在于一个静字,在静谧中仿佛感受到时光的波段在无声地流泻, 穿过树隙,穿过小巷,穿过家家户户的屋里屋外,带着昨日的烟梦,带着窃窃私语和偶尔的低吟。站在这小镇的街巷深处,心儿会由于旷邈的思绪而感伤。在静谧中,你会有想象,你会想到在浓荫下依稀一对情侣无言相偎,你会想到晚归的宿鸦在林梢栖身,你会想到一位老婆婆在蹒跚行走,你仿佛也会听到在哪扇窗后飘来的如珠琴音。

能在夏季白昼让人产生凄清的遐思,非古镇不能有此韵致,非悠闲静寂不能任你情思绵绵。

我们走散了,在这小镇寂寂的巷中不会迷路,在这小镇难得的氛围中,每个人都在品味着似曾相识和与自己心灵相触的情愫。

我独步小巷,看到一株百年的栗树,在虬结的树根与粗壮的躯干上悬挂着一只人工制作的木板钉就的鸟巢。这空空的木巢,是鸟们外出,还是一鸟孵窝,不得而知,是哪种鸟儿会领情住在这里,它每天是否为主人婉转高歌,主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亦不得而知。但我能感到此地是充溢着爱心的居民点,“一叶落而知秋,一巢悬而知善”,爱护生灵,珍惜自然,必然会邻里和睦,必然会相安年年。这是一些心平气和的居民所居住的平平安安、清幽洁净的乐园。

当我们不约而同走到镇中一个小广场时,大家的神情似乎受到这小镇惠风和畅的感染,神清气和,微微颔首,感慨良多。“怎么样,各位感觉?”“真不错。” 秀伟应答了一句,代表了大家共同的心声。“这是什么呀,林先生?”邵红指着一根立在一堵墙旁的木柱,好奇地发问。我们也看到了这木柱,看到它的下部有一个木阶,而且木柱上还钉挂着一条粗铁链,并且有一个可以开合与锁住的铁环。其实大家都能判断,这必定是早年的刑具,问题是谁在使用它,它在拘禁谁, 以及犯了什么罪过会遭此刑罚。“这叫耻辱柱!”林白曦自信地解答,我们当然只能听信他的讲解,这里只有他是地道的芬兰人,他是“权威”。

“这是耻辱柱,惩罚通奸的人!” “啊?!”

我们都没再深究,我本以为是把小偷绑在这里示众,而林白暖一说是专绑通奸的人,倒叫我们好生费解,“捉贼要赃,捉奸要双!”这儿只有一个铁环,倒底绑哪一个?林先生没说,我们也没问,因为说这根柱子只绑通奸的人,那问题就多了,难道这么一个清静无为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般的净土会有那么多的苟且行为?难道问题多得要专立一耻辱柱来以正视听、以正风气吗?不可思议,尤其是两人中只栓一个,更令人莫名其妙了。林白曦这样一导游,我们反而弄了一头雾水,于是大家为惩罚他干扰了我们得来不易的恬适的心情,我们说:“这个铁环怎么用呀,你示范一下吧。”于是林白曦走了上去,表演一番。噢!我明白了, 这一定是恐吓柱,告诉你行为不轨就有可能让你示众,像庄稼地里的稻草人。未必乡里乡亲的非要把一个人绑在那儿,即使要绑,由谁决定?绑多久?为什么?

是活该罪有应得,还是冤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反正那链条也已锈迹斑斑,那木柱在风雨侵蚀下已然残旧破败,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反正小镇私刑,绝不会是文明的。如今,文明之风正吹拂着全球的沟沟壑壑,动用家法、宗词私法,本身就是与法律和公众的道德准则相对立,也越来越不得人心。但残存的世俗陋习仍抵制着文明的进入。就在我提笔追述四年前的芬兰行时,就在我回忆温情脉脉、古风幽深的芬兰小镇风光,并为所谓的耻辱柱而颇费思量的时候,在报端我竟看到了这么一个骇人听闻的报道《为尊严血溅文明死角》,贫瘠的土地,野蛮的习俗,埃塞俄比亚十六岁姑娘雅芭拉仕·蓓克拉杀死了绑架强奸她的男人,却受到部落族长的痛责和惩罚。因为通过绑架与强奸来求婚,竟是本地的世袭传统。这就是说,如果一个男人看上了一位未婚女子要想娶她为妻,完全可以不管对方意愿,就强行拐走,多次强奸她,直到她怀孕,就算把婚事办了。雅芭拉仕·蓓 克拉被几个男人绑架,其中一个狠狠打她,打得她几乎失去知觉。她打算逃跑, 但那个男人追了上来,这位姑娘用在男人房内捡来的手枪向天鸣枪示警,但那个男人仍恶狠狠扑上来,于是她垂下枪口扣动了扳机。那个男人应声倒地饮弹身亡。雅芭拉仕被当作凶手逮捕起来,对方家属向她一家要求偿还血债,雅芭拉仕一家如今已把所有牲畜都卖掉了,还欠了一大笔债。时至今日她仍在流放当中, 没有自由。在埃塞俄比亚乡村,宗族权势要大于法律。

是谁应当被绑上耻辱柱?是哪个人,还是哪种陋习?还是一个时代?我们从黑暗与蒙昧中走来,我们向光明与充满希望的未来走去。立在古老小镇的耻辱柱,它如今仍在那里,说明小镇的人有勇气承认曾有不尽合理的过去,同时也说明,他们如今正走向美好的未来。

当时,我们留下了几张照片,但有意思的是林白曦的这一张,因为只有他是芬兰人,我们是外国人,轮不上让他们的耻辱柱捆绑。“哈哈!”大家一哄而散, 向镇外向水边走去。

小镇外临着一片茫茫水域,我当时就没弄清,这是内陆淡水湖还是一个海湾?

在湖畔,我们看到岸旁一排小木屋,林白曦让我们注意在小木屋的板壁上那一道道的被水淹没而留下的水痕。他说这里当年曾遇过洪水,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当能推断这是淡水湖无疑,哪有海域发水之说呢?如今这个水码头已不再使用了,岸边有几个大铁钉一样的手臂粗的铁桩,说明小镇当年是个水运码头。也足可想见当年这一带熙来攘往的繁华热闹的场景,难怪当瑞典人占据芬兰时曾有过要把这个名叫塔米萨里的小镇扩建为首都的打算。此一时,彼一时,如果当年真的把这个小镇扩建成首都,如今的清静幽深当不复存在,而代之以喧嚣的市声与热闹的街景,那又当别是一番滋味了。

这时,临近中午,我们在林白曦的带领下,在岸旁静候游艇接我们在水上畅游。

在等待的时候,我们闲散地坐在散布在岸边草坪的长椅上,各干各的事。秀伟和我们摄制组的华星,在用心地记着什么,范武林用镜头三百六十度地转着圈子在取景与拍摄,但不知他要选择什么镜头,林白曦正用手机和外面联络,说着我们一点也不懂的芬兰话。

我则用目光搜寻能令我牢记的景物,同时体会着身在异乡为异客的独特心情。不知其他人看到了没有,我的座椅两端设置了两个垃圾筒,是铁皮制的,我想此刻每一个人都会有他们的发现,有他们的感受与他们要记住的此行令他们感兴趣的细节,我想他们不一定有我此刻的感觉。

我感到当地人在这游客寥寥的地区如此重视坏境的整洁,每一个供游客包括本地居民享用的公共绿地上,都格外重视保持环境的清洁与不受污染。在许多国家的公共场所都有这种现象,即垃圾筒似乎比游人多。对此我十分感慨。因为, 没有收容垃圾设施的旅游点怎么可能要求游人保持环境清洁呢?

我曾在一个城市的街头,手拿一个冰棍棒无处扔,我就像接力赛运动员在跑道上跑着,手中紧握这支接力棒,可是交给谁?这条街道没有一个垃圾筒,我捏着这根小木棍走了二十分钟,最后我把它插在一个商店外的大花盆的土里。当然这并没有解决问题,只是把这个难题转嫁了出去,甚至与随手抛在街道上差不多。可是我往哪儿扔呢?我知道那些随地丢弃烟头的人也大多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没有给他们提供随时可扔东西的设施,现在听说国内许多旅游点及公共场所已经开始安置许多的垃圾筒,这是大好事。一个地方的环境卫生质量,并不完全取决于地上脏物与废弃物的多少,而要数一数垃圾筒的数量。

当我思考这个问题时,一只船静静地靠在了岸旁。

我们登上了这只普通的游艇,先在湖中绕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中行驶到了海上,到了蔚蓝色的芬兰湾。

这实在是最普通不过的船了,当我几天后登上从芬兰到瑞典的豪华游轮时, 回想这条船,只能算一叶轻舟,但轻舟漂荡,人少宁静,除了马达声隐隐传来, 满目只是芬兰湾出奇秀丽的景色。

离开塔米萨里在海面上行驶,会看到一座座的绿岛,有一支优美的歌曲叫《绿岛小夜曲》,我忽然觉得这儿需要几十首这样的歌曲来状物抒情。在海面上荡漾, 其实是波光在晃动,使我感到小岛的飘摇,远远近近、实实虚虚、飘飘渺渺的朦胧岛影,有的似小巧盆景,有的犹如一座山峦,晴岚隐翠。除个别小岛的嶙峋怪石裸露出周边之外,绝大部分的岛上都林木葱茏,树密草深,成百上千个小小的岛屿,在蔚蓝色的海光中,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无疑是撒在蓝色的天鹅绒上的一粒粒绿宝石。

有这样的美景就要懂得珍惜它,钟爱它,保护它,才是一个文明群体的清醒举措。当我看到白鹭投林,鸟鸣树梢,和乳白色的海鸥在岛边浅海处翔集旋绕之时,心中也默默祝愿,这一片海天之内的美丽晶莹的水波,千千万万不要被毁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中。留点美丽的天然景色点缀我们这千疮百孔和钢筋水泥建筑林立的地球吧。

在船行出半小时后,我蓦地感到有些岛内似乎还藏着什么,我看到了有一些房子建在岛上。“云深不知处”,此可谓“林深掩屋柱”。林白曦说,其实很多岛上都有建筑,有的是别墅。芬兰有法律规定,所有岛上住房与其他建筑,高度均不许超过树高或与树齐高。因此,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绿叶高高,浓荫匝匝, 实则这里面还藏着一栋栋的童话般的小屋。

当地人爱护优美环境的举措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时,我又不得不进行推理和设想。这一座座的孤岛,看上去人玲珑妩媚,色彩迷人,夏日浓荫,秋日斑斓,而严冬则萧疏苍凉,一岛一楼,或二三楼,如何能住得安然呢?白日海天蓝蓝,浮光耀金,而夜冷风高,黑浪滔滔,孤零零地住在岛上,在林木深处,听那怪鸟冷啸,或暴雨如注,或风吹树摇,要有多壮的胆色与多高的定力才能在这里安卧酣眠呀,我几乎不敢想象如果有朝一日被请到这个小岛上小住几日,写作文章,那一惊一乍何以克当。

于是我把这想法在船舱内对各位团友说了,他们未置可否,也似乎根本没想这一节。秀伟说:“是呀,这么一说,把神仙般的日子和仙境般的居处,变成了

阴森可怖、令人惊魂失魄的魔窟了。”是呀,世上事本来都具有二重性,范仲淹

《岳阳楼记》之中,还不是把洞庭湖描绘成仙姿绰约与鬼哭狼嚎的双重景观。在封闭的船舱中,我们聚在一起吃了一餐船老板为我们烧制的午餐,看着无

边的景色,就不太留意都咽下了什么,总之填饱了肚子,才有精力继续欣赏沿途风光。

刚刚撂下刀叉,我们的游艇已靠上一座小岛,这座小岛有码头,也有船工把我们拢到岸边搭上跳板接上岛来。“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尝尝梨子。”要对那星罗棋布的如翠玉般的岛上隐秘窥测一个究竟,莫如上来走近,亲眼看看。登上这个岛子,就算解剖一只麻雀,由此及彼推论一番,看看这些异邦景物,也试试我自己可否领略得了这里的情调,能不能消受这里面的一切。

上得岛来,脚踏实地,还觉得身子在摇晃,这不仅是“实地”似乎还是石地, 可在这石岛上却长出参天大树,奇哉怪也。但我们未走几步就大彻大悟了,原来岛上有几眼山泉,山泉淙淙琼浆四溢,沿着石缝石隙形成了汩汩流淌的小溪,洇得各处的石块都湿漉漉的,有的石根还长着青苔,于是一位芬兰导游用英语讲: “大家小心,别滑倒。”我们就一路登山似的上了小岛,在船上望着小岛,觉得它如珠玉般的翠生,丝绒般的柔软,可是钻进这个小岛的树荫,踏着石头小路, 一身汗就冒了出来,“观景不如听景”,这真是进景不如看景。

这个无名小岛看来竟大有来头,一块石碑上镌刻着被青苔遮盖得模糊的字迹,导游讲道,这是以前俄国沙皇曾临幸此岛的记述。这样一座无名孤岛沙皇竟肯屈尊大驾,何等的非同寻常啊。人总是有那么一种莫名的追随心理。沙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也可能他们在占领芬兰期间也正占着我们东北大片领土,他登上这个岛来耀武扬威,我们今天走到这里,听说他来过,似乎有了一种荣耀之心大是不该。仔细一想又不尽然,作为历史,任何人物,好人恶人,政客骚人,早就风流云散,我们发思古之幽情并不因他的善恶功过,或思之绵绵,或恨之入骨, 只把它作为一个有据可查的古人在前,觉得时光之转瞬即逝,而念天地之悠悠。囚此中国十几位皇帝在泰山封禅,今天游客并非登山去批判封建帝王劳民伤财, 沽名钓誉,而是觉得泰山有了这道道的人文景观,显得耐人寻味并有历史的厚重感,而且使这座名山更四海周知。这里面说不尽还要说的情绪,也还要靠我们去一层层剥解。

这座无名岛,倒不趋炎附势,并不因为沙皇曾登临而起个什么名字招徕游客观光。那碑文已湮没难认,也不想发扬光大重刻圣迹。

但令我感慨的事情又发生了,导游问我们要不要喝点水。出门在外一味客气可不好,我就说我渴了。导游手里有个缸子,一弯腰从溪流中舀了一缸子水递给我。我稍犹豫了一下,然后义无反顾地端起来咕咚咚喝了几大口,清冽甘甜,一身的燥意与汗水顿失,别的团友们也都来之不拒地啜饮甘泉。

有好久了,我至少有二三十年没在大自然的怀抱中直接饮这玉露琼浆,既没机会,也没有胆量,尤其如今水污染的严重性可谓众所周知,若非口干欲绝,谁会掬起小河流水直接饮用。我记起后来林白曦在我们的《人与自然》栏目中做了一次嘉宾,他说:“我小时候游泳,游着游着游累了口渴了,张嘴就喝河水,我们的河水没有污染。”如令,自诩自己家园的水、水果、蔬菜、牛、羊、猪、鸡、鸭等没有污染,远比说我们那儿都盖了楼,都有拖拉机,有的还有汽车,有电磨坊之类的来得骄傲。现在的旅游景点能吸引人之处必然要加上一个“我们的环境如何如何”⋯⋯

临离开这无名小岛,望着那小溪潺潺,心中说不出的依恋,本来地球上任何

一条溪流,河水,任何一个湖泊与任何一带港湾,都是清泠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