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山色

“水做青螺带,山如碧玉簪。”

桂林山水在世人心目中留下的是蛮荒中的清秀,清秀中的野趣,美感中的天然,天然中的人文情趣。这是东方人心目中的锦绣山川。

在瑞士,在这群山之国,亘古的山峦由于有了高度文明的浸润,使得久远的自然与如今的工业化在某种程度上相互交融,而给人们留下的印象是群山正被唤醒,野蛮的荒野已呈现出文明的形象,蛮荒的原始美驯顺了。

天蓝如洗,水波澄碧,山色苍郁,花草杂陈,到了瑞士的山野,手中持一傻瓜照相机,不用瞄准取景器,随意向四面八方辐射出去,手按快门,一张紧接一张地揿下去,冲洗出来的照片几乎都是精美的风景画片,我很少拍风景片,这样拍了几卷,冲出来之后,意想不到的我也有了风光摄影作品。是山川灵秀成就了这几幅照片。

在拍摄电视片过程中,我们的视线与精神的注意力往往集中在一个部位,而忽略了四周迷人的景象。一旦在旅途中乘车赶路,沿着山间的蜿蜒小路,拐来拐去,却从窗外看到了赏心悦目的情景。

山野的小路也由粗沥青铺成,防滑且平稳,车开上去,十分舒适,这是高度工业化蔓延到深山的体现。

窗外的山体呈现大色块纯绿的浓淡变化,山顶是苍苍的松林呈墨绿,山腰是大片的牧场,淡绿色的草坪舒展四散,山底可能是一条清澈的小溪,也可能是带状湖泊⋯⋯在秋日的阳光下,一切都生气勃勃,一切又都懒懒散散。一头头的奶牛在啃着青草,有的悠闲地卧倒,有的在缓缓踱步。除了我们这辆中巴在路上轻快地行驶,四野无人,这群牛都仿佛是野生动物。

我们下了车,小憩片刻,浏览一番。我在路边看到了一道金属围栏,不高, 于是我跨了进去,跨进奶牛们的领地,一阵草香扑鼻而来,我索性坐在草地上, 然后又放倒身子仰观苍苍的山顶和蓝蓝的天空,白云如絮,天风徐来,耳边传来远远的牛的打喷声,和近处的飞虫在我身边飞舞的嗡嗡声,一阵牛铃的悦耳之音传了过来,我禁不住用手招唤它过来。

牛们仍自顾自地吃草,并不理会我,于是我也在秋日的爽风与秋阳的映照

下,懒散地侧卧在草丛中,眯起眼来,享受片刻的宁馨。天籁之声,在我胸中荡漾,在我耳畔如仙乐般阵阵飘来。

我们又驱车山路,到了一个小镇的一片小楼前,有牧童在野,有过往汽车, 有人的呼唤,还有热气球在空中高低错落的飘荡。眼前又是一个新奇的景象,我们一齐下了车。山间小路上,一个瑞士男孩,赶着狗拉车在往奶站送牛奶。我看到过狗看家,看到过狗打架,看到过狗游水,看到过狗耍把戏,在影片中看到过因纽特人在冰天雪地中赶着一群狗拉着雪橇疾驰,看到过牧羊犬驱赶羊群,但还从未看过——狗拉车。

一条大大的花狗拉着一部小巧的车子,车上放着一大铁筒牛奶,这孩子在前面引路,这狗在后面乖乖地拉,那么温顺,那么和谐,那么适度,车似乎是为狗设计的,刚好配上这狗的身高与大小,这小车人拉嫌矮,驴拉嫌小,刚好狗拉。

我们围上去就照相,可是问题来了,狗不同于牛、马、驴、骡,那些大牲口任人驱使,除了车把式别人也可以吆喝着赶车,我在干校就赶过马车,可这是狗拉车,狗只认主人,不认生人,小男孩弄着它百依百顺,一路上做着伴儿就过来了,可是生人到它面前,它就龇牙了,“汪、汪、汪”叫得好凶,刚刚还那么乖乖的、可爱的、憨憨的,此刻凶霸霸的,大有叫你识相躲开的意思。我们只能远远地,或站在孩子身边而不能贴着这只大狗照相。

蓦地,这只大狗狠狠大叫,全身毛都竖了起来。我们一回头,噢,原来对面也来了个男孩,赶着同样的狗拉车送奶来了,两条狗都是一个品种,高大,黄花, 两部车似乎是一个厂家出产,两个男孩也似乎同龄,如果下次我们在山里再遇到他们,我肯定分不清谁是谁。

两头狗狠狠地狂吠,把这安宁和谐的气氛全打乱了,两个男孩却若无其事地各自拉着狗,不叫它们乱动,这两条狗虽叫阵却并不动手,还算相安无事吧。告别了大乖狗和小男孩,我们继续往前走。

有人说欧洲的生活令人羡慕,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一旦我到了欧洲怎么个活法。城市不错,整洁卫生,住所宽敞明亮,但那份人际关系,东方人很难适应, 人们各忙各的,少有亲密来往。在山野中的一个小镇上,我们停车吃饭,路边有一家乡村餐馆,不大,只有两名服务员,除了我们这个摄制组还有两位老夫妇就餐,我们十余人有说有笑,边吃边聊,而这两位老人却寂静无声地用餐。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何处居住,到了这儿有何贵干,但我看得出他们很寂寞,他们彼此相濡以沫。在田野间,在树荫下,偶然路过我也看到过和这对老人相像的情景,夕照,秋风,面对无尽的群山和听着随风入耳的牛铃,两位老人靠在一张长椅上,度过这寂寥时光。闲适、富裕、安宁,但是在我们眼里,这是何等的难奈呵,远离尘市,远离喧嚣,这里是世外桃源,可是我难以设想,如果我今后长久地生活在这里,会是什么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家从小在这里生存,祖辈就这么过来的,人家习惯了,可是我们习惯不了。月是故乡明,水是家乡好。

我们在返回宿处的车上领略着异国的湖光山色,阿尔卑斯山一片苍茫,在远山的掩映下,一片湖水跳动着斑斑银光,一轮明月悬在幽蓝的天穹,几丝浮云在这如镜的满月前纤纤飘过。大家不约而同地说出:“中秋节!”中秋节,仲秋之节,中国的秋月之节,而此刻我们在远离祖国万里之外的阿尔卑斯山前。明月的光华,为山峦、湖水、树林、草坪、田畴,为眼前的一切景物涂上了一层光晕, 神奇的光晕,有生命的光晕,有灵性的光晕⋯⋯

这明月光华和洒在四野的银辉,勾起了车中所有中国人的思乡之情,我们虽

在异国他乡仍要过中秋,其实我们有备而来,临出国时,我们就计算好在瑞士过中秋节,所以带了月饼,带了糖果,带了一些有特色的小吃。白天已在一位瑞士钟表师家聚过餐,主人为我们做了当地的特色食品,乞司烤马铃薯,我们则拿出了蛋黄月饼,给主人解释什么是中秋节,什么叫月饼。在中国民间关于中秋节有一些说法,在国外我们只向主人解释,这一天月亮最亮,月圆象征团圆团聚,月亮象征美好与幸福,月饼则在形状上是圆圆的饼,象征月亮的圆满,甜甜的味道则祝福人们生活比蜜甜。主人听懂没有无所谓,尝到了月饼,肯定是生平头一回。

中秋团圆饭只有在晚上吃才有节日的韵味,白天看不到月色,和平常的气氛差不多,所以我们在瑞士也准备在晚上聚餐。

车行驶到半路的一个小村庄,我们停车架机器拍了一个画面,在一处哥特式的尖塔状建筑旁,拍摄一轮圆圆的月亮,这幅画面真有洋中秋的味道。记得我在机器旁说了一段即兴旁白:“常言说:‘古人不知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此刻我们远离家乡万里之遥,这一轮明月相隔几个小时,既能照到家中亲人,也能抚慰海外游子的心。”刚才还皓月当空,此时秋雨点点滴滴,我们驱车回到宿地。没进餐厅,直接到了一个大阳台上,撑起一把大阳伞遮雨,摆了一桌子中国食品,拿出蛋黄月饼,泡了几盒方便面,打开一瓶干红,就着四川榨菜丝,品着苏州豆腐干,这一餐饭吃得有滋有味别有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