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轮回》

此剧多少象是一出寓言剧。它说的是在某一个偶然的时刻,国王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发开始变白,不禁大为惊异,于是找来御前诗人为自己解闷。但这次诗人没有向他提出富有哲理意味的建议,也没有引用恰当的诗句来使他开心,而是别出心裁提出演一出戏供陛下消遣。这是一出祝祷春季到来的音

乐剧。在预定的时间,国王来看表演了,但出乎他的意料,居然没有任何准备。“你还不去安排场子?”他问。“不,陛下,”诗人答道。“真理是无需梳妆打扮的。穿上戏装,真理就显得华而不实了。”“那布景呢⋯⋯布景?” “什么布景我们也不需要。以音乐为彩笔,我们将在心灵的帆布上作画。” 接着国王问起了剧中的几首歌的主题,诗人答道:“哦,主题多着呢。比如说吧,有一首歌唱的是脱去冬天的衣装。”这一回答使国王更困惑了。“脱去冬天的衣装?⋯⋯我想不起在我们的古典神话里有这样的故事。”诗人承认神话中没有这样的插曲。“可是在大自然撰写的宇宙神话里,”他解释道, “我们看到这一插曲年年重复。在这出表现季节的戏里,年是装扮成冬天老人出场的。等到褪了装,他就成了春天。我们看着旧物展现新貌。”

这段对白出自泰戈尔 1916 年为尚迪尼克坦的春节所写的《春之轮回》一剧的序幕。一年后,该剧的英译本出版。这部剧作里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当成故事来讲的情节。这是一部特意歌颂四季之一的戏剧。《春之轮回》有意突破戏剧创作和演出方面的一套框框。剧中人大多是自然现象,尤其是同春天有联系的自然现象的人格化,有鸟儿,有含苞欲放的花木,簌簌作响的竹林。在舞台上,这些东西由身上披挂着树枝、树叶的少年男女来扮演。这些角色向风和河流唱歌。剧中最重要的人物是云游四方的盲诗人波尔,还有一群小伙子的头儿仑德拉斯。

年轻人是春天的使者,他们正在寻找冬天老人,想为他脱去外衣。波尔答应领他们去找冬天老人藏身的洞穴。他们载歌载舞来到洞口,但就在这时, 仑德拉斯突然不见了。白昼变为黄昏,黄昏进入夜晚。波尔用他的琵琶弹起了曲子,歌唱着召唤春天。洞穴里照进了第一束曙光。仑德拉斯从洞内走出, 迎接他的是一片欢呼。这时,太阳升起,春天到来,节日开始了。对这一剧作的意义,一位杰出的孟加拉作家曾作如下评论:

冬与春,青年与老年,仅仅是构成宇宙间唯一的、也是永恒不变的力的补充部分。⋯⋯《春之轮回》从逻辑上是无法领会的,因为它使我们的心脱离了一切似是而非的东西,使我们看到、听到和感觉到的比用任何普通官能所能看到、听到和感觉到的东西都多。

剧作的哲学意义并不是通过巧妙的或精彩的对话来传达的,也不是从伦理道德的水准来进行宣传的。这一剧作以一连串的歌舞,将青春活力有节奏地注入自然界和人类,从而点明了主题。《春之轮回》就是这样表现了泰戈尔戏剧艺术最显著的特色之一,赋予一部剧作以深远涵意,同时又不损伤其魅力及纯正的趣味。人们会接受“法尔龚”——欢乐、爱情、活动之日—— 的欢声和芳香,《春之轮回》的涵意同样将会为人们所理解。就在剧前“开场白”里,那位宫廷诗人是这样向国王禀报他安排的戏剧的内容。国王问起剧中是否含有某种哲理,诗人说道:“什么哲理也没有。”国王追问:“那你的剧要说些什么呢?”诗人的回答的确道出了一种哲理,尽管他口头上说剧中不带哲理。“这个剧只想说:‘瞧,我在这儿!’陛下,请告诉我,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有没有什么涵意?孩子听到了天、地、水的声音,它们都在呼唤他,他的心里回答说:‘我在这儿!’臣的诗剧正如这一声哭叫,它是灵魂对宇宙呼唤的应答⋯⋯在我的诗歌里,灵魂在高声呼喊:在欢乐和忧伤中,在生死之间,在劳作与消遣之时,我欢呼,我在这儿,我赞美,永恒的‘我的存在’。”抽象的哲理与优美的诗意以及整场的台词在这里获得高度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