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架上切磋谈兵

一会儿,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红军总政治部主任王稼祥坐着担架过来了。王稼祥在第四次反“围剿”战役中身负重伤。记得那天,他正和周恩来、朱德、鼓德怀等人在中央革命根据地的首脑所在地瑞金附近的小屋里开会,敌机突然袭来,王稼祥带领着大家立即向防空洞转移,倏然,一声巨响,炮弹落在小屋附近,王稼祥随即倒在血泊之中,腹部受了重伤。伤后,党中央将他转移到农村中进行医治,但由于医疗条件极差,他的伤口不久化脓。后来,组织上又把他辗转抬到中央苏区的中央红色医际进行治疗,采取“保守疗法”。给他排脓、去毒、打针,并补助营养以保护伤口。现在,他的伤口虽然减少了些许疼痛,但弹片还留在腹中,动弹不得。因此,西征路上,他一直坐担架。

毛泽东看见躺在担架上的王稼祥的身体十分虚弱,近视眼镜架在鼻梁上,几乎遮住了整个清瘦的脸面,下巴尖尖,一副病态。毛泽东在担架上侧身关切地问道:

“老王,你的伤,近来怎样?”

王稼祥无可奈何地回答说:“突围出来,休息少,医药又缺,伤口老不见好转。”

毛泽东说:“不要急,好好休养,伤口慢慢就会好的。树受了伤,用自身流出来的胶汁来医治;人也一样,负了伤,得了病,主要靠自身的抵抗力恢复健康。”

“嗯!”王稼祥扶了扶眼镜:“老毛,我看近来你也消瘦多啦,眼膛发青,脸色不好看,你也要注意身体哟。”

“这几天受了点凉,觉又睡得不好,哎!”毛泽东叹了口气。

王稼祥深知毛泽东近来身体欠佳与心情不舒的原因……

他们躺在担架上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各人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说话。

毛泽东实在憋不住了,点燃一支香烟,猛吸了一口,问王稼祥:

“老王,我们到底走到哪里,才是归宿?”

王稼祥痛苦地欠了一下身子;“不是早就下达了命令,去湘鄂川黔之交的地方,会合二、六军团嘛。”

“这个计划,能够实现吗?”

“谁知道!”

“我看此路不通!”

“老毛,何以见得?”

毛泽东胸有城府地说:“根据我军侦察得的情报,加上缴获敌人大量的材料综合分析判断:国民党薛岳、周浑元、吴奇伟纵队,还有湘军何键部,正重兵集结于绥宁、城步、靖县、会同一线,严密封锁我军去路。你知道吗,敌人的兵力是近二十万人,如果我们北上就敌,势必上当,以我军三万疲惫困厄之师,去对付以逸待劳的劲旅,会有好结果吗?简直是以卵击石。我不知‘独立房子’他们是怎么想的,为何要一意孤行?”

毛泽东一口气说到这里,停了停,他激动了,感到意犹未了,又痛心疾首地说道:

“不从实际出发,和敌人死打硬拼,这方面的惨痛教训,我们太多啦。去年10月,咱们开始的第五次反‘围剿’斗争,在敌人的碉堡群里,苦苦挣扎了一年,牺牲了我多少同志,流了几多鲜血,最后连个地盘也保不住,来个大搬家,弄到现在这步田地!”

王稼祥生气地说:“真是乱弹琴,都是李德在那里瞎指挥!”

由于激动,王稼祥腹部的伤口感到阵阵剧痛,因弹片洞穿了他的大肠,西征路上,只得用橡皮管接通腹部进行排泄。生气之下,橡皮管牵动着未愈的伤口,感到阵阵钻心的痛楚,浑身沁出一阵汗来。他紧咬牙,从身上摸出一小点乌黑的鸦片烟来,一口吞下,不多会工夫,他身上的痛苦便好一些。这鸦片有麻醉的性能,可以抑制中枢神经,起到暂时的镇痛作用。突围出来,因药物奇缺,王稼祥常常吞食打土豪弄来的鸦片减轻他的伤痛。由于长期吞食鸦片的结果,及至后来,他竟染上鸦片烟瘾。

毛泽东看见王稼祥非常痛苦的样子,说道:“老王,不打搅你,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于是他俩又默默地前行着。翻过一个垭口,部队走了一段崎岖的山路,接着又下到一条深谷,毛泽东感到浑身相当困乏,点燃一支香烟,吸了起来。王稼祥在担架上睡了一会,他明显地感觉要好一些,这比黄豆还小的一粒鸦片,竟解除了他难言的苦痛,真是神效。毛泽东对他说:“老王,这几年,我感到咱们的路子不大对头,有好些问题,实在想不通。”

王稼祥看了毛泽东一眼,大声说:“老毛,咱们应该开个会,把李德轰下台!”

毛泽东智慧的双眼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心想,王稼祥想的与自己想的不谋而合,同时为王稼祥思想的转变暗自高兴:“对,老王,咱们是应该开个会,检讨一下以往的战争,总结一下经验教训,错了的,要坚决纠正。”

王稼祥凝视着毛泽东严峻的面颊,点点头。

毛泽东用深沉的目光审视着王稼祥问道:“洛甫最近如何?要开好会,必须要争取一些同志的转变,如果党中央多数人不转变,会无法开哟,即使开了也不解决问题呀。”

王稼祥回答说:“我可以在下面做一些工作。洛甫我了解,近来,他也很苦闷,对李德的错误指挥也很不满。前两天,我就听洛甫说过,再象这样下去,不行!”

毛泽东莞尔一笑:“喏!洋理论,若不结合中国的革命实际,也难指挥红军打胜仗哟。”

王稼祥歉然地说:“这个,我有教训。”

毛泽东说:“可是,至今有的人,仍然执迷不误。”

王稼祥有点愤怒了:“是啊,李德就是个顽固派,总认为老子天下第一,自己什么都对,别人意见很难听进去。”

毛泽东严肃地说:“老王,目前,高级干部中,思想有些紊乱,是需要开个会,统一一下认识。有的人,错把真理当谬误;反而又把谬误当真理。我看,不改变错误的领导,红军要胜利,苏维埃革命要成功,难呐!

王稼祥在担架上转换了一下身子,关心地问毛泽东:“老毛,你看目前咱们应该怎么办?

毛泽东肯定地说:“只有改变进军方向,取消会合二、六军团的计划,乘黔中空虚,进兵贵州。

王稼祥若有所思地说:“嗯!看来应该这样。刚才我接到通知,野战军到了通道县城,要我参加军委会议,老毛,你把这个意见带到会上,让大家讨论讨论。”“好!”毛泽东断然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