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 13 年

黄思路

从北京领奖归来那天,恰巧是我 13 岁的生日。真不敢相信,我已经被评为全国十佳少先队员了!

望着从北京带回的那束鲜花,望着那枚金灿灿的奖章,我沉思了⋯⋯ 双语宝宝

我是个很幸运的孩子,一出生就有了两个英语老师——我的爸爸和妈妈。当我扯着嗓子,在人世间发出第一声响亮的啼哭的那一刻,妈妈就用英语对我说了第一句话:“Don’t cry(别哭)!”

自那以后,爸爸妈妈就只对我说英语,每天在睡觉前还给我讲一个英语故事。其实那时我一定什么也听不懂。我那固执得可爱的爸爸是那么耐心地一遍遍重复他的英语故事,因为他坚信只要对我期望得高,并用他那高期望来对待我、培养我,我就能按他的期望成长起来。

妈妈第一次发现我听懂她的话是在我六个月的时候。那天,妈妈喂我吃米糊。米糊太干了,吃了两口,我便把牙齿咬得紧紧的,不肯再吃。妈妈舀了一勺水,说:“water(水)!”我竟张开了嘴。妈妈高兴极了,便又试了好几次,只要不说“water”,我是坚决不“松口”的。这是我通过的第一次英语“考试”。

我们家还有个规定,来访的客人只要懂英语的,都得对我说英语。那时候,来我们家的多是爸爸妈妈的同事或者学生。叔叔阿姨们现在回忆起来还对我说:“我们一说汉语你就哭。”

咿呀学语的时候,我开始学英语儿歌:“Starlight,starbright , Firststarlseetonight⋯⋯(星星亮,亮星星,今晚我见到第一颗星⋯⋯)”

外婆开始担心了,对妈妈说:“再这样下去,孩子要学不会汉语了。” 可妈妈爸爸倒不愁,他们相信我一到幼儿园就能学会汉语。他们估计得一点儿不错:上幼儿园几个星期后,我干脆不说英语了,彻底他说起了自己的母语——汉语。我不知不觉地成了一个 bilingualbaby(双语宝宝)。

到现在,妈妈还保存着一盘录音带,里面有我快 2 岁时,分别用英语和汉语数数的录音。我用英语能顺利地数到几十,而用汉语却是这样数的:“1、 2、5、8、11、18、21、29⋯⋯”现在听起来,实在不好意思!

三龄琴童

我背着个大枕头,双手抱着琴谱,费力地抬起头跟阳台上的爸爸妈妈说了声“再见”,便“扑楞扑楞”往钢琴老师家跑去。那年我 3 岁,正是我十年寒窗练习钢琴的第一年。

那时的我,个头特别小,弹琴的时候,双手总够不着键盘,迫不得已, 每回练琴,只得在屁股底下垫上个大枕头。现在想起来,便无比怜惜那小女孩。

那时,我家还没有钢琴,平常总要到爸爸妈妈学校的大礼堂练琴——那儿有一架黑色的钢琴。

我从 5 岁开始师从福建师大音乐系的陈懿德教授。这是个特别有个性的

老太太,已经快 70 岁了,却依然神采奕奕。她对学生的“严”和“爱”都是无以复加的。一提起“奶奶”来,我们这些学生个个部有几分敬畏;但是, 如果我们的作业完成得很漂亮的话,“奶奶”的表扬也会像她的批评一样痛快淋漓。在她的指导下,我进步很快,参加了许多演出和比赛,获奖项目自

然也就多了。5 岁那年,我到厦门参加了省少儿钢琴大赛,出乎意料地得了个幼儿组第二名。从那时起,我在福建少儿钢琴界便悄悄地有了个位置。

不知为什么,那时候参加演出或是比赛,我几乎每次总是年龄组选手中最小的一个。第一回参加演出,是 18 架钢琴联奏,年龄最小的演员自然又是我。在大哥哥大姐姐们向观众鞠躬谢幕时,我正钻到钢琴下面去搬自己垫脚的小塑料凳子,等到大家已起身往里走时, 我才急急忙忙冒出来,朝观众胡乱地点了个头。

1992 年夏天,我又考入福建省社会音乐学院附属业余学校。从此,我便归入声名赫赫的菲律宾华侨指挥家蔡继锟教授的名下,继续在“奶奶”的指导下练习钢琴。

那年我 10 岁,第一次参加钢琴考级,提心吊胆地居然过了 8 级。

不久,福州市政府组织了一个代表团去北京参加沿海城市改革开放成果展览,我随团来到了北京。在北京展览馆,我再次与我的老搭档“哈曼尼” 钢琴合作。在宽敞的展厅里,在如潮的人流中,在那黑色的大三角钢琴前面, 10 岁的我显得小极了。

一天,我的身旁来了几位和蔼可亲的伯伯和爷爷,其中一位俯下身子,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拍拍我的脑袋说:“小丫头,钢琴弹得真好!”他们一走,记者就围了上来,问道:“宋平爷爷跟你说了些什么?”我

这才知道刚才来的是中央首长,其中还有乔石爷爷和李岚清爷爷,不禁吐了吐舌头。

随后,我连续考过了 9 级和 10 级,下面有了一大批“师弟师妹”,叔叔阿姨们总是指着我对他们说:“要向思路姐姐学习。”当年那个背着大枕头去上课的小女孩不知不觉地长成“思路姐姐”了。

真的是个不小的姐姐了,这时的我已经考取了福州市中学生交响乐团。弹的曲目也大了——乐团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钢琴协奏曲《黄河》中第四乐章《保卫黄河》的钢琴独奏。《黄河》可是著名钢琴家殷承宗弹奏的名曲, 行家们听了都摇头:“小姑娘弹《黄河》?”“可怜,可怜。”要表现黄河那汹涌澎湃的激流,没有健壮的体魄和一双大手,谈何容易!

时值盛夏酷暑,每当指挥说“下面排《黄河》”时,全乐团就会大叫: “苦哇!”而担任主要角色的我呢,却是“欲说还休”。我每一遍弹下来, 都是一副不堪的狼狈相:大汗淋淋,眼镜也模糊了。就因为弹《黄河》,我的左手手腕上生出了个小包,医生说,那是腱鞘囊肿,与手腕用力不当有关。钢琴老师也告诉我,这是“职业病”。

一个月之后,我们乐团如期举行了专场音乐会,我和乐团的 70 多位管弦乐演奏员一起,演奏了气势磅磅的《保卫黄河》。这是我第一次与这样庞大的、也是中学生自己的交响乐团同台演出。那天我穿着白衬衫、黑裙子,戴着黑领结,很是滞洒。现在想起来,还着实能让我得意一番,先前受的那些苦和累突然变得不足挂齿了。

“你想不想考艺校或者音乐学院附中?长大以后,想不想当钢琴家?” 我学钢琴不是为了当钢琴家,因为那意味着我要付出全部的精力和时间

来练琴,而我还有太多的爱好不能割舍,但是,钢琴给我带来的愉悦却是任何爱好都无法替代的。

千手观音

在我最宝贝的一本影集的封面上,有我的好朋友、全国十佳少先队员华

卉写给我的赠言:“思路,你真是个千手观音!”

从小,我就想做个能人,什么都爱学,总是羡慕“十八般武艺”和“七十二变”的本领。这些年,我学了舞蹈、电脑、游泳、溜冰、打羽毛球、口琴⋯⋯

我听到不少赞叹:“哇,什么都学,什么都会,真了不起!”其实,我自己心里清楚,这些东西听上去足有一大筐,挺吓人的,但离真正学成还差老大一截呢。

学电脑,只学了中英文输入和排版技术。先是参加了一个电脑培训班, 是自己在报上看了广告,取了 60 元钱交了报名费去的。暑假时学了一个多月,开学后不常用,很快就忘得差不多了。第二年,妈妈叫我帮她打字,在家里的电脑上又重新学起来。后来发现电脑写文章倒是真方便,就一发不可收拾,除了作业以外,什么都用电脑写。可是这到底只是“小儿科”啊,那些高级语言我还一种也不会呢!

学游泳,我坚持好多年了,一到暑假,就买了附近游泳池的晨泳月票, 每天早上 5 点就起床去游泳。在省少儿知识技能大赛中,我的自选赛项目中就有游泳,就凭着标准的姿势,倒也得了挺高的分数,但我游泳的速度却是平平,很感惭愧。

学钢琴,公认的,是我最拿手的了。可是,虽然通过了全国钢琴考级的最高级——10 级,也只不过是个业余的。

学英语,都说我语音挺标准的,可是小时候爸爸光顾着教我“家庭英语” 了,真要去了美国,怕也只能当个小保姆吧!

学舞蹈,坚持了 4 个年头,专业训练民族舞蹈。但是,几年以后,我便不再是从前那个“身轻如燕”的小姑娘了,自知当不了舞蹈家,再者由于社会活动太多,渐渐练功少了,现在也只是偶尔在学校或艺术团跳跳舞,不再做系统训练了。

学溜冰,南方的条件所限,只能是个“旱”的。

学射击,虽仗着胆大,很轻松也不手软,第一次打靶就打了几个 9 环, 却吃了近视的亏,不能指望当女特警了。

说来说去,三个字:我不神!

为了学“七十二变”的本领,我考上了福建省小荧星艺术团。我在艺术团学的是表演专业,于是,我便必须按着编剧的意思,“变”来“变”去, 一会儿是童话剧里的狐狸大婶;一会儿摇身一变,又成了卖伞的盲姑娘;随即,眼睛一亮,又成了咄咄逼人的中国律师;戴上眼镜,便是个落落大方的女大学生⋯⋯

除了种种课外兴趣活动外,我从小还学了不少家务活,遇到困难常常能自己对付,技术水平嘛,还是那句话,太“业余”了。

比如说吧,我有条裙子,挺漂亮,就是腰太低,穿着太长。前年,我让妈妈给我改一改,妈妈却说:“你拿不动针线啊?自己能干的事,别想赖着你老妈!”我好一阵狼狈。妈妈就是这样,喜欢我做一个全能的人。我只好自己动手。我虽然也常干活,但自己改衣服式样,还真是头一回!结果,我一口气干了 3 个半小时,竟然被我改出来了!这条自己改的裙子我特别爱穿, 大家也都说好看。不过,妈妈翻到里边一看,便哈哈笑着说“重在参与”。因为那针脚之间的距离已经大大“超标”了!

学烧菜,先是晚上饿了,自己炖个蛋什么的,后来熟练些了,便想学些

难度大的。去年,妈妈的一个朋友到我们家玩,在我家烧了个糖醋鱼,特别好吃。我心动了,千方百计做了他的“学徒”。10 分钟后,我出师了,自己实践了一遍,竟然通过了“验收”。于是,平时要是碰上爸爸妈妈不在或者生病,我就自然地成了掌勺的;逢年过节,我也常常喜欢露一手。当然,本人是断然不敢和钓鱼台国宾馆的师傅相比的。

大家称我“千手”,令我汗颜,因为除了父母赐给我的一双手外,其余的 998 只都是我的老师、朋友、爸妈,以及所有那些关心我的人的手。如果没有这些手扶持着我,引领着我,我必定是一事无成的。我更不敢自诩“观音”,因为我浑身上下都是凡人的细胞。真的,黄思路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