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的表演使身体透支

当狄更斯从美国回到祖国家乡时,受到了君主出巡回朝一般的欢迎:农民们全家出动,站在大路旁欢迎他。从格雷夫森德到盖茨山庄的每一座房子都挂起了彩旗。人们都高呼着:“狄更斯先生回来啦!”

狄更斯高兴地向人们挥手致意,来到家门前,他抬头一望:“呵!我的住宅都被各色彩旗遮得严严实实的了,连一块砖也看不到了。”

英国的五月是最美的季节,狄更斯访美归来后,家乡在他眼中简直就像天堂一般美好。

狄更斯坐在他的小木屋里,四周鸟儿欢唱,蝴蝶翩翩起舞着从窗子飞进飞出,树枝婆娑,淡淡的云彩在玉米地上抽下斑斓的影子,一切都那么安逸、温馨。

但是,正如狄更斯自己从前说过的,他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驱使着,直到人生旅途的终点。

狄更斯恢复健康之后,浑身又充满了干劲。这时,柯林斯辞去了杂志编辑的职务,所有事务都落到了狄更斯一个人肩上。

同时,他还准备去巴黎,亲自监督他与柯林斯合作的剧本《禁止通行》在法国的演出,以求取得在伦敦演出中被忽略的舞台效果。

秋天,狄更斯在伦敦的圣詹姆斯大厅登演出,开始了又一轮巡回朗诵。

10月的一天,狄更斯到达利物浦,朋友们邀他赴宴,但他感觉身体有些不适,就只得派多尔贝单独前去。

多尔贝临走时,狄更斯嘱咐他说:“你顺路去一家书店,让书店给我送一本书来看看。”

“先生,你想看什么书?”

“啊,你心中有数。只要你喜欢的,都行。”

“先生,您最好说得更明白一点。”

“要一本司各特或我自己的作品都行。”

多尔贝为狄更斯买了一本《老古玩店》,并让书店给送了过来。狄更斯非常高兴,因为他已经多少年都没有读它了。

多尔贝赴宴回来时,发现狄更斯正捧着《老古玩店》哈哈大笑。但他对多尔贝解释说:“我并不是因为小说人物滑稽可笑,而是因为我想起了当年写作有些章节的情景。”

狄更斯在准备作最后一场告别朗诵会时,他选定了《雾都孤儿》中女贼南茜被塞克斯谋杀的一段。这个念头早在1863年他就已经有过,现在,他又写信征求福斯特的意见:

我一直偷偷地试读《雾都孤儿》,想将其中的谋杀场面编成一小段朗诵节目。但是,我下不了决心,因为它的效果实在太可怕了,我不知该不该将它拿到公众面前去亮相。

我确信,要是我照自己的设想去朗诵,观众听了一定会大惊失色。但是在经受过这样的惊吓之后,下一次他们还敢不敢再来听我朗诵,我就说不上来了。

福斯特和多尔贝就建议他说:“你下月对一小部分朋友们试读一遍。”

就在试读的前几天,狄更斯的儿子查理正好回盖茨山庄。他突然听到房子后面传来了一阵响动,让他不由毛骨悚然。查理走进花园,发现狄更斯正在做着“谋杀南茜”的动作,顿时得目瞪口呆。

11月14日,狄更斯在圣詹姆斯大厅对一些私人朋友和一些挑选出来的评论家进行试读,结果大家都听得魂飞魄散。

他们纷纷说:“这个节目太危险,不把观众吓跑才怪呢!”其中反对最激烈的是福斯特。

一个男人承认:“我差点没叫出声来!”

一位内科医生则说:“如果演出的话,肯定会出现歇斯底里的场面。我都不知道我今晚怎样才敢回家。”

而其中有一个很出名的女演员却说:“嘿,既然已经收到了这样的效果,当然得干!五十多年来,公众们一直在寻找刺激,现在,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他们可找到了!”

狄更斯抛弃了大多数人的意见,他决心一定要朗诵这个节目。

1869年1月5日,狄更斯在圣詹姆斯大厅首次公演了这个节目。

朗诵从监视南茜开始,读着读着,便发生了对南茜的谋杀。大厅里顿时得阴森可怖,令人毛发直竖。狄更斯更用了一种摧人心肺的假声连连模仿南茜的尖叫,声音在大厅里久久地回荡……

朗诵结束时,迈步走下舞台,观众们个个木然不动,几乎连气都不敢喘,一直静默了半分钟。

直到狄更斯走进更衣室,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地平躺在躺椅上时,观众席上才开始爆发出暴风雨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朗诵效果十分良好,感动了广大听众,也使他们终于找到了他们寻求的刺激。

人们纷纷说:

“这真是一段惊心动魄的体验,我敢打赌,凡是听过朗诵的人都会终生难忘。”

“真是太惟妙惟肖啦!大概只有铁石心肠的人听第二遍。”

当狄更斯在都柏林演出时,当地不得不出动大批警察维持秩序。但人们仍然你争我抢地往里挤。

此外,狄更斯还专程来到切尔特南为麦克里迪举行了一场朗诵。朗诵完毕之后,以擅长演麦克白而闻名于世的麦克里迪来到更衣室,他直直地盯着狄更斯看了好久,没有说一句话。

狄更斯把老朋友扶到沙发上坐下,并倒了一杯香槟递给他,努力说了几句轻松的笑话,想缓和一下刚才紧张的气氛。

麦克里迪终于缓过了一口气,他结结巴巴地说:“不,狄更斯……噢……我可不愿意……噢……把它……噢……扔在一边。但我的噢……黄金时代……唉……我亲爱的孩子,你完全知道……它已经……一去不返了,是,一去不返了……噢……总之……噢……有两个麦克里迪!”

狄更斯费尽心机准备这最后一次朗读,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的身体已经不起过分的紧张和兴奋,朗诵之后,脉搏由72次上升到112次。

多尔贝发现,这段朗诵刺激了狄更斯的神经,产生了奇怪的副作用:他常常无缘无故地兴奋起来,大喊大叫;或是想尽办法重返讲台;或是极其渴望重读一遍。

一次,多尔贝发现了节目单,一星期四次朗诵会,那段谋杀的节目竟然安排了三次。于是他警告狄更斯说:“您这简直就是在自杀。再说,你读其它内容,人们照样愿意听。”

狄更斯却生气地打断了他:“你有完没完!你这个胆小鬼!”他说完,怒气冲冲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把手中的刀叉狠命地摔在盆子上,盆子一下被击得粉碎。

多尔贝虽然这是第一次看到狄更斯对他发脾气,但仍然坚持:“先生,我这都是出于为您好的本意。”

多尔贝说完,把演出节目单放进文具盒就准备离开。但他转过身来时,却发现狄更斯已经泪流满面。

他抱住多尔贝说:“对不起,原谅我吧。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们明天再商量这件事。”

狄更斯第二天上午就划掉了几场演出中“谋杀”这一段。但这一段确实严重影响了狄更斯的健康。他开始失眠、头晕,而且突然发现一个古怪的症候——有好几个钟头,他只能看到大街上一半店铺的招牌。显然,这是一种轻度中风。

医生严肃地告诫他说:“狄更斯先生,看在上帝的面上,请你立即取消余下的巡回演出。”

狄更斯只好向那些已经在普雷斯顿和沃林顿买了票的人退款,然后回到他的伦敦寓所养病。

1869年5月,狄更斯害怕自己的身体会出意外,于是匆匆起草了一份“最后的遗嘱”。在遗嘱中,他给小姨乔治娜·霍格思8000英镑遗产税的赠款;还给凯特相同数目的钱,并同时写明,如果凯特去世,就传给她的孩子们。给长女玛米1000英镑,同时说明,如果她不出嫁,每年还会得到300英镑。剩下的财产由他的孩子们平均分配。

狄更斯遗嘱的最后写道:

最后,我庄严地要求我亲爱的孩子们,永远记住乔治娜·霍格思给他们的大恩大德,他们应该全心全意地报答和爱戴她,要知道,在他们成长和进步的每一个阶段,她一直是他们无私的、忠心耿耿的益友。

在此,我希望将以下事实记录在案:自从我们自愿分居之后,我的夫人每年从我这里获得600英镑收入,自己则完全承担了一个人口众多、费用高昂的家庭的巨额支出。我绝对要求把我的丧事办得朴素、简洁,不要张扬。不要在报上发讣告,不要宣布下葬的时间或地点,最多雇三辆普通的出殡车。

参加我的葬礼的人不要穿戴披巾、斗篷、黑领结、长帽带,或其它诸如此类的令人厌恶的奇装异服。

用普通的字型在墓碑上刻上我的名字就行了,而不用加什么先生、阁下之类的字眼。恳请我的朋友们不要为我建造纪念碑、撰写悼念文章。我的书会让人们记得我的——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我通过我们的救世主耶稣基督将我的灵魂交付给仁慈的上帝,我激励我亲爱的孩子们努力以《新约全书》的广博精神来指引自己,而不要相信任何人对它进行的断章取义的狭隘解释。

狄更斯还特别说明,所有书籍、相片、首饰和家具都留给儿子查理和乔治娜。而他的表、表链、印章等物,连同他已经发表的作品的大量手稿,都留给福斯特。遗嘱的执行人是乔治娜和福斯特。

但是,狄更斯却仍不想停止工作。休息了几个星期以后,10月,他开始写作最后一部新作《艾德温·德鲁德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