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大卫·科波菲尔》创作

1848年9月,狄更斯的姐姐范妮因为患肺痨,抛下年轻丈夫和几个孩子去世了。

狄更斯在姐姐去世前,他几个小时都一直守在她的床边,姐弟俩一起回忆着在查塔姆、罗彻斯特和科巴姆的树林中度过的美好童年时光。他不敢相信,当时微笑着的姐姐,眼睛里还闪着兴奋的光芒,往事都记得那么清楚,但就那样离开了他们。

姐姐的死对狄更斯的打击是巨大的。因为姐姐是联结他少年成长的第一根纽带。他感觉姐姐仿佛还在他身边。三天来,他哭得眼睛都肿了,他在心里说:“姐姐,我不能让你带去我童年的记忆,我要写一部小说来纪念我的姐姐,也纪念我的童年。”

福斯特曾建议狄更斯尝试用第一人称来写作,他很赞赏这个提议,而且想写自己的亲身经历。于是,他就这样写出了半自传体性质的小说:《大卫·科波菲尔》。

对主人公大卫·科波菲尔的姓名,是他几经踌躇之后才选定的。

福斯特发现了其中的偶合:大卫·科波菲尔与查尔斯·狄更斯的开头两个字母完全相同,只不过是颠倒了一下个儿。狄更斯为这偶合非常感动,认为这是一种天意。

这部小说不仅有作者自己1836年以前的亲身经历:家庭遭遇、童年苦难、初恋欢悦、婚姻失败、创作成功等,而且其中有些人物几乎就是他自己、他的父母,以及玛丽亚、凯特、玛丽这些人的影子。

小说写的是遗腹子大卫·科波菲尔自幼丧父,母亲再嫁后,他受尽了继父的虐待,被送到最差的学校去住宿。后来母亲病逝,科波菲尔被迫去当小伙计,受尽折磨,他实在无法容忍极度的屈辱与痛苦,终于逃到姨婆家中,得到姨婆的抚养与照顾,并受了良好的教育。后来他在律师事务所工作,虽然受了不少挫折,但他为人正直,富于同情心,意志坚定,终于成为出色的作家。

小说中的许多人物和故事,都是根据狄更斯个人的经历或者是自己生活中熟悉的人物和故事写成的。例如大卫·科波菲尔最初读书的那个实行棍棒教育的萨伦学堂,他在伦敦摩·格公司所过的洗瓶子、贴商标的童工生活,他旅行欧洲大陆和成为名作家的经历,大卫娶的那个美丽、天真而不善理家的妻子朵拉等,都和狄更斯的经历相似。小说中其他人物如密考伯先生,正是狄更斯父亲的写照。

当然,大卫·科波菲尔不等于狄更斯,有些经历就完全不同,例如大卫的父母双亡,狄更斯则双亲健在;大卫的妻子朵拉很早夭亡,狄更斯则与妻子凯特共同生活着。狄更斯和大卫的性格也有差异。狄更斯既有性情温和、善良、宽厚的一面,也有粗暴、无情的一面;而大卫·科波菲尔则完全是温文尔雅、善良和蔼的。

因此,小说不完全是自传。它只是采用第一人称的手法,以主人公大卫·科波菲尔的成长过程作为中心线索,反映了19世纪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统治时代的社会生活。

狄更斯很快就完全沉浸在小说的写作之中,边写边发表。《大卫·科波菲尔》的第一期于1849年5月问世。

在这部书中,他以大卫·科波菲尔的遭遇为线索,把贫穷化的小市民阶层生活的各个方面穿连起来,构成了一大串连续的画面,塑造了大群人物的雕像。尤其是对那些趋于破产的小市民人物,狄更斯都描写得非常生动感人。

小说揭露了资产阶级对儿童的赐酷剥削、司法界的黑暗和议会制度的虚伪,描绘了正在资本主义道路上迅速发展的英国五光十色的社会风貌,表现了作者对困苦弱者的同情。

狄更斯写这本书的时候,正是1848年法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高涨的时刻,它带动了欧美各国革命运动的蓬勃兴起。狄更斯也受到这次革命的重大影响,因此《大卫·科波菲尔》对现实的认识和描绘都更加深刻,它展现了那个时代广阔的社会画面,有着深刻的社会意义。

狄更斯沉浸在创作之中,如痴如狂。

女儿玛米就要过生日了,她看着陷入创作狂热中的父亲,忧虑地说:“爸爸,您能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吗?您的参加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狄更斯放下手中的笔,慈爱地摸着女儿的头说:“放心吧孩子。就算有最特殊的约会,爸爸也会设法摆脱掉,专门参加我心爱的女儿的生日宴会。”

玛米幸福地亲了亲父亲的额头,她放心地出去玩了。她知道,父亲答应的事从来不会食言。

这时,狄更斯的事情更多了。他养成了向公众演说的习惯,因为演说的成功,每一个慈善团体开会时都请他去做主席。他极为忙碌,因而不得不严格安排自己的作息时间,来保持早起工作、午后散步的习惯,并仍能经常到广大人们中间去。

《大卫·科波菲尔》创作得有些缓慢,狄更斯有些焦急了:“《大卫·科波菲尔》写得我才穷技尽。昨天和今天我没有一丝进展。我心里知道我想说什么,但却像一辆马车一样,只能缓缓地爬行。”

狄更斯的工作一直处于紧张的亢奋状态,有时走在路上,仍然沉浸在小说的构思中,7月份,有一次他被绊得重重地跌了一跤。

摔伤使得写作速度更慢了。

狄更斯在治疗摔伤时,因为用拔火罐的方法,却把身上烫起了好几个泡。他就到布罗德斯太尔斯的阿尔比恩海边试着吹海风的疗效。

这天,狄更斯从海边回来,看到路边有一家书店,他随便走了进去。

这时,有一位妇女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她对店员说:“先生,我想买最新的《大卫·科波菲尔》。”

店员拿了一本递给她。

“这不是最新的,我早就读过了,我要下一期。”

“对不起夫人,下期要等到月底了。”

那位妇女失望地转头走了。

这件事让狄更斯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下期要等到月底”?而现在他还一个字都没写呢!

他匆匆赶回家,对凯特说:“我必须马上投入写作。我生平从来没有这么担心过。”

整个1850年,狄更斯都投入在《大卫·科波菲尔》中,他的思绪也随之回到过去的记忆,往事历历在目,甚至在梦境中也经常出现。

只有狄更斯的朋友们,通过他偶尔寄给他们的书信,才能了解狄更斯的工作状态:

感谢上帝,我现在对这篇故事充满了信心。这个月的内容我已构思完毕,下两个月的也全都有了眉目。

我写得非常得心应手,毫无烦恼和不快。

这两天来我工作异常努力,昨天一直干了八小时,今天是六个半小时。又完成了一切,我觉得这一切写得好极了。我希望我的主人公的第一次堕落会引起读者的注意,使他们窥见一条荒诞的真理。我写得筋疲力尽,彻底累垮了。

我衷心希望,将来,许多年以后,为了小爱弥丽的缘故,人们仍将记得我。

我开始担心我能否去你那里了,因为《大卫·科波菲尔》是当务之急,明天必须完稿。当然只要可能,我会去办此事的,我将尽力而为。我希望这一部分中有一些美妙的喜剧式的爱。

对朵拉依然拿不定主意,但是今天一定得作出决定了。

尽管家务缠身,但工作进展很快。我希望这一期能写得相当出色。我对故事的每一个细节都感觉到了。

这三天来我拼命地写,同时还必须杀死朵拉。只要顺手,明天我也许就能把她结果掉。

我昨天把这期的内容朗读给斯通和乔治听,两人听罢悲不自胜。我希望你读了后也不会无动于衷。

我现在距离彼岸仅差三页了。像往常遇到这种情况时一样,心中会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悲喜参半。哦,我亲爱的朋友,假如我把今晚从《大卫·科波菲尔》那里得到的感觉讲一半给你听,那么即使是你,听了后都会觉得我的这番自白是多么的不可思议。我似乎已将我自己的一部分躯体送入了那个阴森森的世界。

我刚刚写完《大卫·科波菲尔》,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我想到什么地方去逛几天,我想去罗彻斯特,我小时候在那里呆过,这样可以把这两星期来写的东西忘掉。

1850年11月,《大卫·科波菲尔》最后一期发表,狄更斯在序言中庄严地写道:

由于这本书讲的是我本人早年的经历,所以写作时思绪万千,犹如泉涌,我得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把那些与情节无关的片断摈弃。我的梦通常是关于20年前的事情,我常常会把目前的处境与它们相混,并弄得很乱,但我20年前的往事却清晰可见。

我结婚14年了,有9个孩子,但我不记得有哪一次梦见我有这么多责任,或者被这些亲人包围着。

在我的所有著作中,我最喜欢这一部。我对于从我的想象中出生的子女,无一不爱。正如许多溺爱的父母,我在内心的最深处有一个得宠的孩子,他的名字就是“大卫·科波菲尔”。

《大卫·科波菲尔》的成功超过了他已发表的其它作品,许多读者由于看出了这本书的自传性质而更增强了对它的兴趣。它给狄更斯带来了深远的影响,以至在当时文坛上达到了独一无二的地步。

这正像狄更斯写给麦克里迪的信中所说的:

我希望能建立起一座永垂史册的丰碑,这是我孜孜以求的,并在对丰碑的欢呼声中结束我的创作。但愿这本书能成为我所期望的那样一本好书,可以传诸你的子孙后代,一直给他们阅读。

《大卫·科波菲尔》很快被译成其他国家的文字。从此以后,狄更斯不仅是英国一位大作家,而且成了当时英国唯一被人们崇拜的偶像,成为名传欧、美两大洲的杰出小说家。

一些原先瞧不起狄更斯的上层社会的绅士、淑女们,现在看到他有名、有钱、有地位了,纷纷邀请他参加他们的宴会、舞会和社交活动,以显示他们懂得诗文、尊重人才。

作为社会底层人民代言人的狄更斯,仍然保持着为人洒脱、善于戏谑、不奉承权贵的作风,而且往往故意挖苦、嘲弄那些老爷、太太们。

成为名作家以后的狄更斯并没有心满意足,“如果我吝惜我自己,我就要生锈、分裂和死亡”。他下定决心,用更多更好的作品继续对社会问题、对人间弊病进行尖锐的批判和鞭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