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费生须一心

我的小书房是他们常聚的地方，他们来翻书，提问，谈作品，或者争论某个问题。

可这些天，陆续而来的他们都沉浸在不悦的忧郁之中。痛苦来自中考， 按说他们的成绩并不太差，可偏偏差了那么几分，接到的录取通知书上写明“自费生”！

一向善于循循善诱的我居然也沉默了，我不想说空泛的诸如某些奋斗之类的、哲理性的话为他们解脱此时的苦恼。

我坚信他们心理调节的能力。 “我接到通知时难受得双目紧闭。” “我接到通知时难受得睁大双眼。” 他们开始倾诉心情，苦恼也得宣泄⋯⋯

三个月之后，男孩志伟再次来我家，神采飞扬地告诉道：“我挣钱了！” “你还是学生，挣什么钱？”我好诧异。

“三个月前父母为我交上 3000 块钱，他们的手是颤抖的，他们是双职工，工厂效益不好⋯⋯3000 块。他们得干 10 个月！回到家，他们唠叨个没完，无非是叫我好好学习，对得起那 3000 块钱，烦人！为了争口气，也为了安慰他们，我一本正经地说：‘放心，我挣一等奖学金’。”志伟说。

“恐怕挣奖学金和挣钱概念不同吧。”我说。 “是啊，入学后我才知道深浅。学校规定每班一半人能得到奖学金，按

成绩分等级，能争取到一等谈何容易？我数理化本来就不过硬，而我上的机电职校数理化是主课，根本拼不过别人。可我在父母面前发过誓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男子汉说话算数，为了实现诺言，我只好‘另辟蹊径’挣钱。”

“另辟什么蹊径？” “我承包了！”

新鲜⋯⋯志伟侃侃而叙。渐渐，我听入迷了——

事情源于“偷车事件”。开学后没几天，学校车棚接连失窃了两辆崭新的山地车。一个“偷”字，令校方焦头烂额，社会上偷车偷疯了，必然殃及校园。学校为此雇佣了退休老校工为专职看守车棚，每辆车收费五元。谁知老校工上厕所的工夫就被偷了车。小偷太厉害，谁都诅咒，家长不依不饶闹到学校，既然收了费就得负全责，赔，校方出了“血”，除了关照老校工加强看管别无良策。接着，又被盗了第二辆新车，学校又赔⋯⋯

志伟找到校长。

“雇老退休工每月多少钱？” “100 元。”

“好，我来算笔账，每学期就算五个月，得花 500；我数了一下全校师生共有 400 多辆车，每辆收 5 元就是 2000 多元钱。这两笔钱如果划给我，我保证一辆车也不丢！”

“想法不错，可你拿什么保证？”

“一是责任心，二来我有具体切实可行的办法防盗。”

校长很赏识志伟敢想敢干的精神，仔细听取了他的办法，答应让他试一个月。

志伟说干就干，点子也真够精彩，他知道盗车贼专拣新车尤其是变速车、山地车下手，建议新建一个专门存放新车的车棚，位置紧挨他所在班级的窗口的那块空地，这样，那些新车始终处在众多学生的“监护”之下。校方很快用铁管角钢和绿色钙塑瓦楞板搭建了一个专门存放新车的车棚，凡七八成新以上的新车发给专用牌子，凭牌存车；每日早晨，志伟在早自习铃响后用大号铜锁锁住铁栅门，放午学和晚学时凭牌取车，虽繁琐，但颇上板眼。试行一个月，果然未再发生丢车现象。志伟早出晚归，中午也不得休息。

志伟又找到校长。志伟说：“我有能力保卫好全校的车子。” “你很能干，帮学校解决了难题，我要在校会上表扬你。” “我不图表扬，我承包看车，该有承包费。” “你没想过奉献精神吗？”

“想过，可我也应该得到经济上的报酬。老师们像蜡烛般奉献智慧和心血，可老师也讲物质报酬，超课时照拿超课时费；学校招收了那么多自费生， 名正言顺的理由是高中以上的教育不再是义务教育。我是自费生，为了接受教育，家里花了很多钞票，现在，我承包看车，并且代替了老校工——他那份钱该给我，学校收取的存车费也应该支付一部分给我，我得到报酬是合情合理的。”

“研究一下再说好吗？” “再者，学习好的人能拿奖学金，有别的贡献的人也应奖励嘛。” 交谈并未持续太久，校长答应一星期后给他回话。

一周后，校长向志伟转达了办公会议的决定：“根据你的表现和责任心， 学校任命你当护校队长，每个月提供一定的经费——名义上不能算承包费或者报酬，学生嘛，主要还要讲主人翁的奉献精神。”

就这样，志伟正式“走马上任”，他挑选了八个信得过的同学，戴上鲜红的护校队袖套，轮流执勤，管理车棚及帮助门卫校工维护校门口的秩序， 干得很出色。

校方兑现承诺，发经费，志伟每月能分到 30 元钱——钱虽不多，但那是实实在在靠劳动挣的。

当拿到第一个 30 元，志伟回家很郑重地交给父母：“我没吹牛，我挣到一等奖学金了。”

父母真以为儿子的钱是奖学金，激动，鼓励儿子继续上进。爸爸说：“你能明白自费上学不易，那么我们出 3000 元出得值得！”

⋯⋯

听完志伟的叙述，我思索着这个少男内心深处所起的变化。他已经从三个月前“自费生”艾怨叹息的阴影中解脱出来了，受过一次刺激，父母交出3000 巨款颤抖的手震动了他的心灵，他要报答父母，要用“挣一等奖学金” 平衡父母的心态，让他们心里好受一些，如今，爸爸终于说出“这钱花得值得”，他自己的心态也顿时得到了平衡。我想，如果他当初不是因为差十几分“掉”进自费生行列，肯定会和以前一样，肯定会和那些公费生一样平平常常地上学，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所作所为。看来，挫折（姑且把自费当作一次挫折）是激励人的垫脚石，尤其像志伟这样的小小男子汉是这样的。

“我得好好干下去。”志伟如是说。我和他相约，三个月以后再见面⋯⋯

志伟走后，我想起那个以前酷爱文学的少女晓路已经好久没来了，她也是自费生。

我拨通了她家的电话。当晚，晓路来了。 “作家老师，太想找你聊聊了，只是没空。”

她大口喝着雪碧，擦着汗。她穿着月光色的长裙，上身是镂空时装羊毛衫，几粒点缀用的水晶状纽扣熠熠生辉。颀长的身材，披肩秀发，展现出一个青春将临的少女形象。

“你真的在忙做生意？”我问。 “嗯，确切地说是在学促销，我上的是商业职校，老师教的东西很实在，

布置的作业是设计促销方法——这是学习内容，要知道，竞争是激烈的。” “和谁竞争？我想，学习促销毕竟是理论，你似乎还没有实际的生意场

上的对手。”

“咳，我的竞争对手是那些公费生！”她捏了捏拳头说，“我要让事实来证明自己非但不比那些公费生差，还比他们强！”

“原来如此。”我似乎悟出了什么。 “其实，自费上学对我来说无所谓，不就几千块钱吗？我爸一次性付清

了三年的费用。我受到的刺激来自刚开学那阵子——它让我饱尝了什么叫被人瞧不起的滋味。老师排的学生名单是按分数为序，公费生列前，自费生列后；老师议论谁谁谁时有意无意就会说出‘某某是自费生’，好像自费生就低人一等。特别让人受不了的是那些仅比我高出几分的公费生，那份趾高气扬的优越感几乎每个公费生都有⋯⋯出了高额学费还受这份闲气，太不公平了！好吧，比一比，究竟谁强⋯⋯”

晓路向我展示出她如何和公费生竞争的，那简直就像一道“看不见的战线”——

公费生海冰入学成绩排名第一，看得出，她要保持住这份荣誉，学习非常刻苦，几次测验她的成绩果真名列榜首。然而，海冰的优越感最强。一次， 晓路和她讨论“公关学”中的某个问题，她不耐烦地说：“这么简单的概念你都拎不清，难怪你只能读自费。”这句话，极大地触动了晓路的自尊心—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超过海冰！超过所有的公费生！

晓路变样了，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于啃书本，甚至牺牲了最喜爱的文学写作和流行歌曲。期中考试，她的“排名”从入学时的 31 名一跃为全班第

二，仅比第一名海冰差 2 分。此后，短期实习，教“营销概论”的老师布置的实习课题是“模拟促销”，要求大家通过社会调查设计出一个促销方案。

忽然，海冰站起来说：“老师，我觉得‘模拟促销’仍局限于纸上谈兵， 如果我既搞出了方案并且付诸实践岂不更好？”

老师说：“那当然更好，你这种实战的精神值得提倡和鼓励。”

按说，老师根据学生刚接触营销理论不久的具体情况而出“模拟促销”的实习课题是恰当的；海冰提出实战，更体现出一种强烈的参与意识。晓路猜度出海冰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意味，暗暗憋足劲：此“仗”要打时间很紧，仅三周。头一周，晓路为组长的那一组走访商店、菜场，学

到不少促销方法，接下来就该设计方案了。

当晓路回到校园，就发现海冰那一组捷足先登，也不知从哪批来许多货，

摆摊卖货了。那气氛热闹非凡，饮料、糕点、文具用品、录音磁带⋯⋯凡是师生用得着的都卖，放午学和晚学那段时间简直形成了“营业高峰”。

“哼，促销就是摆摊卖货？” “干脆咱们摆大排档卖大排面得了！”

组员们似乎对海冰那一组的“促销实习”不以为然。晓路听着组员的纷纷议论，开头也觉得海冰他们把促销等同于普通卖货太简单化了，没什么新鲜劲。可往深处一琢磨，她又悟出海冰他们并未“跑题”，促销，顾名思义就是促进扩大销售额，海冰他们确实在促销，而且促销的方法多种多样。卖饮料的广告牌上写着：“汽水 2 角 5 分一瓶，比市场零售价低 5 分。”这是运用“薄利多销”原理在促销；卖磁带尽放童安格、叶倩文的歌，这是抓住“追星族”的心理在促销；而且，他们卖货态度好，这是用“微笑服务”在促销⋯⋯这些，海冰是很能总结出一条条的“道道”写进实习方案和总结中去的——她胸有成竹。

晓路立即召集组员开会，议题只有一个：如何“出奇制胜”超过海冰他们。

七嘴八舌，组员们说出多种方法，但被晓路一一否定，那些方法都不新鲜，都被海冰他们用过。也难怪，谁都没做过生意，从前都是纯消费者，是“买方”，如今学的是公关营销，将来干的是做买卖，眼下要学“卖方”那一套，而且还要“别有一功”，太难了。

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晓路那组依然没动静，组员们有些发急了， 催她快拿主意。晓路也急。

眼看只剩一周时间，有的同学不愿再“没名堂”下去，建议索性也出摊卖货，好歹算是“促销”过了。

晓路不同意，她说：“重复别人的老套子没劲！谁想单干就退组好了。” 真的有两人退组了，那两人感到老师的要求仅仅是写出促销方案，并未

要求非得真干不可，能写出方案有实习成绩也就够了。

人各有志，晓路却认准一条：只要功夫到，办法总会有的。她跑书店， 查资料，还上街观察小商小贩卖货，人晒黑了，鞋底磨薄了⋯⋯

终于，晓路找到了“灵感”。

其实方法非常简单，晓路想起初中同学雪倩的父亲是中药厂的技师。中药厂生产一种叫“响喉丹”的专治咽喉炎的成药。老师都是“吃开口饭”的， 十之八九患咽喉炎，帮中药厂推销“响喉丹”不就是上好的促销实习吗？

晓路找到雪倩的父亲霍技师，霍技师连声称好，而且对她的想法非常兴奋。

次日，中药厂送来两箱“响喉丹”，晓路和同学将一瓶瓶“响喉丹”送到每位老师手里，还捎带一份印制精美的说明书。接着，她又乘坐中药厂的面包车到别的学校去赠药⋯⋯

实习结束，晓路交了一份出色的报告。

实习小结课上，老师故意向晓路提问：“你把‘响喉丹’赠送给老师， 这算促销吗？”

晓路不慌不忙地说：“免费赠送试用就是一种促销手段。当年外国石油经销商为了来中国打开‘洋油’市场，兔费向人们赠送‘美孚灯’和煤油， 那种灯既明亮又没有豆油灯的黑烟，很快得到青睐，人们终于摈弃了千百年来相随的油盏灯，接受了‘美孚灯’，也接受了‘洋油’。同理，我帮中药

厂把‘响喉丹’免费赠送给老师，让老师试用，当老师们验证了此药的良效， 就会有‘少不了’的感觉，就会到校医室去配，校医室就会去进货，中药厂‘响喉丹’的销量就会从此增加。这是百分之百的促销！”

显然，晓路的“答辩”非常有说服力，教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实习成绩公布，海冰那组为“优”，而晓路那组也为“优”。不过，老师还给晓路那组又添加了一个☆，这个五角星，对晓路来说意义太非凡了。

我说：“晓路，你现在是不是大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晓路一笑，说：“不能说大有，但总有一点吧。我总算争了这口气！” 争气，是受了某种刺激的结果，撇去“斗气”的成份。那就成了上进的

原动力。晓路是那种不服输的女孩子，考场上差几分的“失利”使她成为自费生，她掉过泪，但很快明白了自己并不比别人差，“竞争不相信眼泪”， 拼搏进取才是真谛。

“好样的，自费生！”我不禁为她喝彩。 “我喜欢电影演员邬君梅，她爱把成功说成胜利，我要继续胜利下去！”

晓路说。

我相信她。 “我推荐个采访对象给你，你去采访他，保证有收获，他也是自费生。”

晓路说。

按晓路提供的地址，我去采访余放。星期天，他应该在家，谁知扑了个空；邻居说这个学期以来每逢假日余放都不在家，他父母都在厂里上班，这个中学生会上哪呢？

等到中午，余放来了——一个长相英俊的少男，夹着厚厚的讲义夹和书本。我递上名片，他微微一笑，有礼貌地开门，请我进了房间。

“你还没吃饭吧？我也没吃。”

他麻利地煮了两袋方便面⋯⋯看得出，这个双职工的独子家境并不优裕，生活很朴素。

“给你看两样东西。”

他从抽屉里取出两张纸，我一看，是两张通知，一张是某中学的录取通知，另一张是某中专的征询志愿通知。

“这两所学校都录取了我，我没上。我宁愿自费上省重点高中——那是我的第一志愿。我爸爸去学校查了录取名单，我的成绩排在自费生的头一名， 太遗憾了，我仅比公费生最后一名差半分！”

“有时，命运很会捉弄人。”我说。 “不怪命运，怪我考场上的失误，一道数学题点错了一个小数点——就

是这个要命的小数点，害我成了自费生。”他开始有些激动了，“这个打击对我来说太大了，我从小学到初中学习都是优等，我是独苗，父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他们为我‘规划’的最低学历是大学毕业。我赞成招自费生，它为差几分落榜的考生提供了上重点高中的机会；可我不赞成现在的收费方法，既然高中是非义务教育，就不应分公费自费，都该收费！我比公费生只差半分就要承担巨额学费，合理吗？公平吗？”

“我想，以后国家会完善招生收费制度的。” “现在，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他说，“通过这次中考，我明白

了这样的道理，凡事都要靠自己奋斗，要心悦诚服地承认那致命的半分就是差距。”

“说得好，认识到差距，学习就有了动力。” “岂止是动力，我现在学习的劲头犹如火山喷发！” 他一扬头发，叙述了他如何“火山喷发”——

刚开学，恰逢高校录取结束，学校张贴出红榜，用金粉字列出本校毕业生高考录取名单。

犹如观看“状元榜”，红榜前人头攒动。余放挤进人群，不看姓名（他都不认识），只看录取的校名：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复旦大学⋯⋯尽是赫赫有名的名牌大学，他心目中向往已久的圣殿！他暗下决心， 要珍惜自费上学，要相信自己的能力，三年之后也要考上名牌大学！

开学后第二周的一天，校园内又爆出一条新闻，原高一年级的两个同学考上了科技大学强化部（即原来的少年班），学校为了鼓励“超常规跨跃式” 的学习尖子，每人奖励 1000 元！

余放怦然心动了，他为自己制订出奋斗目标：一年内学完三年课程，明年考强化部！

他是个绝顶懂事的男孩，知道工薪阶层的爸爸妈妈为了他交学费放弃了买彩电，又刚交了校服费，手头拮据，不好再开口要钱，就用买饭菜票的钱买了全套高中课本。

儿子的变化都逃不过父母的眼睛，爸爸发现他晚饭饭量骤增，问他，他搪塞道：“我正发育长身子，饭量自然大。”

瞒了没几天，体育老师发现他体力差劲，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家访时告诉他父母：“这孩子要加强营养。”

父母诧异，以为他有什么病了，催他去医院检查，他不愿去。在爸爸一再追问下，他才道出真情。

“孩子，何苦饿肚子。”妈妈流下了心疼的泪水，“需要花什么钱，尽管开口。”

“考强化部？一年学完三年高中课程，太艰苦了。为什么，难道你也想得到那 1000 元奖金来弥补读自费生的‘损失’？”爸爸问他。

“不，生命诚可贵，而生命是由时间构成，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如果再读研究生还得几年，成才之路如此漫长啊！我非常佩服考上强化部的人， 我要走跨跃式发展的道路。”他坚定地说。

爸爸妈妈为他这几句铮铮之言感动了。当初他们曾担心儿子由于“自费生”而影响学习情绪，现在踏实了：儿子在奋力进取。

然而，正当余放雄心勃勃实施“跨跃式”进取计划时，又遇到了坎坷。这天，他拿着制订好的学习计划请数学老师指点，以求老师今后“开小

灶”为他辅导。

谁知，老师没细看他的计划，就说：“余放，学习是有规律性的，超常规跨跃式发展只适合少数智力超群的尖子生。当然，你这种学习精神很好， 可也得量力而行啊。你现在的精力应该放在日常学习上，循序渐进，将来考上大学还是有希望的。”

余放见老师无热情，只好退出办公室。他捏着那几张纸，稳定情绪。隐隐约约，从敞开的办公室门内传出老师的议论：

“刚才那个男生也想明年考少年班？” “他呀，有点好高骛远了，自费生！”

如同耳畔敲响洪钟，震得余放浑身麻酥酥的。自费生！像烙印，印在学

生身上，也印刻在老师心目中！他实在想不通，难道自费生就“定格”在差生行列中，就不能创造奇迹？

不，他没有退却，相反，更坚定了信心。别人不信，只要自己坚信，就能创造奇迹。他想起了某个作家的一段话：“中国人尊崇‘伯乐’，而西方人更相信自己。”

于是，余放调整了方向，他在上学的同时，又读职工夜校。夜校的学习更注重实效，课程浓缩，而且夜校高复班的目标非常明确：高考。

三年课程一年学完，如同急行军，余放付出的心血远远超过同龄人，他不再有星期天，他桌案上的作息表上标明：星期七，职校上课。

他面前是一座山，高高的，有盘山公路蜿蜒而上，相对平坦；他却选择了直上的陡坡，虽然攀登费力，但他继续执著地向上攀登⋯⋯

又过去了三个月。

寒假，我约志伟、晓路和余放来聊天。他们来了。说笑声洋溢小书房。

志伟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我承包的护校队职权又扩大了，连教工俱乐部都承包了，扫地、整理，啥都干。当然是有偿劳动，其实老师很懒，纸屑烟头尽等学生去扫，而学生劳动历来就是义务，无偿就无积极性，就疲沓， 能逃避就逃避。我们一承包，俱乐部焕然一新！我们还在校内巡逻，制止过几起校外小青年来寻衅打架，还抓过一个贼骨头，押送到派出所，受到表扬⋯⋯”

晓路却显现不出激动，问她，她说：“一学期下来，自费生和公费生并驾齐驱，没什么不同。我和海冰成了好朋友。”

余放的脸庞又瘦了一圈，可想而知他拼搏的劲头之“狠”。 “收获如何？”我问余放。 “我已经拼完了高二课程。期末考试后，我去教务处，要了一套本校高

二试卷，试做一遍，然后请各科老师批阅，除了语文 76 分之外，其余都在

90 分以上。老师们都惊讶了，问我如何自学的，就连那个曾经说我好高骛远的数学老师也说了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而且，他答应下学期为我辅导了。”

我祝贺他初战告捷，同时也告诉他要注意身体。 “我现在的生活就像一个震荡器，白天轰隆隆发动，夜深人静才停止。

只有停止了，我才真正感到疲惫，困乏；可一旦到了早晨，我又投入了紧张的发动之中，兴奋伴随着艰苦的运动，日复一日。我不会累垮的，因为我年轻！”余放说。

“说得太好了，年轻，是你们宝贵的财富；而只有认识到这种财富的存在并且珍惜它才算真正拥有了它！”我说。

“也别太乐观。”晓路说，“也有一些自费生不求上进， 混毕业。有个同学背后说：‘出了几千块钱上自费，为的是买张文凭，学校收了钱能不给毕业证？’逃课，抄作业，考试作弊，得过且过，老师对这种人似乎没办法。” “可不——”志伟也说，“我们班有个男生在厕所里偷着抽烟，被老师

发现了，再加上连续逃课要处分他，他非但不写检查，还呛老师说：‘开除也无所谓，不过开除了，我后两年的钱学校就收不到了，老师奖金就少了。’ 那口气，简直就像‘施主’。”

我听着，思索着，先进总是和落后并存，招收自费生是教育改革中的新

机制，产生一些消极现象在所难免；然而，像志伟、晓路和余放这样奋发向上的学生毕竟是自费生的主流⋯⋯地球要做的事——旋转，江河要做的事—

—奔流，少年要做的事——奋进！ 奋进吧，自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