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政界

我到堂兄那儿和他讨论的是政治。他现在可是大红人了,身居共和党中央委员会主席兼沙卡洛荣誉郡长,起先那个小店员形象早已荡然无存。我动心了,也想试试这条路。

那时似乎是共和党前途光明。由于新墨西哥己于 1912 年取得了州的地位,于是奥拉夫堂兄想辞掉郡长的小官去竞选州长。适逢老罗斯福在退出政坛 4 年后东山再起,准备重新问鼎白宫。他向公众宣称:“我的帽子已经在拳击场内了。”

我也一样,只不过我的帽子比罗斯福的小一号罢了。我告诉堂兄说我想角逐州议会议员。

他双手攥着头,沉思了几分钟,然后对我说:“我想你会干得不错。” 我也这么看。因为我认识附近的每张面孔,每个名字,而且,更重要的

是,他们也知道我。我那时正染上时髦的“政治热”,而且热度还很不低呢。我相信自己不仅可以在圣大非留名,也有能力把新墨西哥州弄得更好。

这次选举带着浓厚的边镇色彩——粗犷而剽悍。选民们信奉“适者生存” 的信条,所以他们期望自己投票的对象也象他们一样,是经得起考验的人。我的民主党对手就很有那种架势,所以连格斯也站在他那边,他叫我回去看店,根本不信我能搞出些名堂。

投票结果出来了。我获得 1821 票,而我的那位对手只得了 1578 票。我侥幸获胜,但堂兄奥拉夫却败了阵,实在遗憾!政治呀,就是那么回事。

大局已定,我准备走马上任,到首府圣大非去。在准备的这段空档里, 我还得干好两件事:一是努力增加积蓄,再就是磨炼自己的口才。这都不是容易的事。在增加收入方面,我投资开采金矿,不幸得很,那个自称知道金矿的勘探者太不信任人,怎么也不肯把金矿地点告诉我,结果他中途发生意外,那个秘密的金矿也随他一同埋葬了,我一无所获。不过,在训练口才方面,我的努力渐渐出了成效。

记得在共和党提名时,曾要求我讲几句话。当时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 我不知从何说起。如果要我一对一地和他们讲话,我可以口若悬河他说上大半天,可是,面对那么多听众,我不由地怯起场来。鉴于那次的惨痛教训, 我买了本演讲方面的书,很快记牢了作者所说的八大演讲要诀,而且能够运用自如了。可惜这位作者大概没做过我的听众,不能欣赏到他的成绩了。

我希望家人对我的胜利有所反应和表示。因为在本州第一次组成的代议机构中当上最年轻的议员可不是简单的事。可结果呢,家人的反应并不像我希望的那么热烈,大家都忙着于自己的事,根本无暇他顾。

卡尔即将入安那波里斯的海军军官学校,忙得只有在收拾行李时回头瞟了我一眼,扔下一句:“居然有人要去当小官了。”弄得我难堪极了。

费莉丝听到我当上议员的消息时,正准备去她的裁缝那儿,只是对我顺口说了句“太棒了!”然后急切地问我蓝色适不适合她。她正计划带露丝玛丽到马萨诸塞州去,上伊娃家玩玩,然后到芝加哥去和她正在上大学的男友布朗见面,商量一下两人的事,如果打算结婚的话,她就不再回沙卡洛了。果然,后来只有露丝玛丽一个人从东部回来。

费莉丝和布朗后来定居新泽西,也生了 4 个孩子。后来布朗不幸病逝, 费莉丝才又带着孩子回到新墨西哥州的故乡。此后一直与我保持着亲密的关

系。

那个时期,我满脑子的圣大非,别的什么都不想,对“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句话似乎也并无什么共鸣,并不特别在意。只觉得启己的政治成就在家里受到如此轻慢,真让人呕气。更不用提有谁来欣赏我那一日千里的口才了。

只有在小弟面前,我的这种挫折感才稍微减轻些。因为每次我在他面前演练时,他总是现出一副虔诚崇拜的神态,不愿走开。

母亲可没这个耐性。一次,她礼貌地勉强听完我的朗诵,轻描淡写他说了句:“很好!”接着说道:“你很适合诗朗诵。不过,如果你要到圣大非去表演这些玩意儿,我劝你还是早点儿撒手,因为你不是唱戏的,用不着这些。”

“可是,妈——”我急忙辩解,说那时候有名的演说家讲起话来都象在表演,后来才知道,其实妈妈的见解才是至理名言呀。

“唐尼!”母亲用严肃的口吻对我说,“所有这些装腔作势都是有罪的, 你把自己藏在一大堆手势后面,如果你真那么害怕表现出真正的你,那等于往上帝脸上撒土。那和华创造了你,如果你相信耶和华,你就该坦然地表现你自己。你应该学的是祷告,不是练习这些无用的技巧。”

我听从了妈妈的话。议会开幕那天,我真的祷告了,面对着观众我只说了该说的话,结果反应好极了。此后,我一直如此。当我想摆出一副演说家姿态时,耳畔就会回响起母亲说的“往上帝脸上撒土”——那是多么愚蠢的行为。我在世间的义务,应该是当一个最好的我。只有这样,才能好好运用那和华赐予我的“工具”。

在圣大非,我特别忙,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我热情过度,参加了8 个委员会,拟了 19 个法案,可通过的只有 9 个,当我发现自己被围困在成就、程序、交换条件和公文运行的陋习中时,我怀疑除了挫折和失望外, 还有什么理想可言。唯一能使我提起兴致的,就是亲自参与民主政治的实际行动中。一切使我失望极了。

无疑,在圣大非的这段日子扩大了我的视野。以前,家乡的里奥格兰河就是我生活圈的全部。现在,我们谈论的又多了东岸、西岸、大湖区,还有北大西洋和首都华盛顿。我们是美利坚大家庭的一分子,它版图中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能对我们产生深刻影响。

就拿“泰坦尼克”号游轮沉没,1505 名乘客葬身海底这件惨案来说吧。这件事对我们这些内陆居民也带来了无比的震惊和恐惧。我们虽不知海浪的汹涌,也想象不出冰山的样子,但事故发生的那两天,大家在街上走路和交谈的声音都不敢放大,表现了高度的同情和悲恸。

老罗斯福的东山再起同样让我们震惊。由于他的加入,共和党顿时分裂为两派;他旋风式地访问新墨西哥州,他特有的迷人的微笑,象假音一样独特的嗓音给大伙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提倡妇女有选举投票权以及投票办理预选、取消童工等政治主张,更使我们大开眼界,钦佩不已。老罗斯福在我们新墨西哥人中的威望确实很高。所以,当那个似乎缺乏个人风格、纯上流社会型人物的威尔逊把罗斯福和塔夫脱同时击败的消息传来时,真叫我们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我和父亲一致拥护老罗斯福总统,这倒使因我从政

而逐渐加深的父子鸿沟逐渐缩小。在一次晚餐中,我们经过对老罗斯福的政

见的沟通,前嫌尽释。

如果说我是整天埋头于改良社会的人道主义里,那就错了。我本是个罗曼蒂克的人,对任何浪漫的人或事都不会缺少兴趣的。

第一任州长麦克唐纳就职那天,大伙在皇宫大饭店为他举行了一次欢迎仪式。宴会上,我结识了傅尔法官的女儿裘安。她真算得上是西南部最美丽的女郎。当我和她共舞时,我觉得她变成了镶珠戴玉、纯洁高贵的公主,而我则是身裹甲胄的威武骑士。终于有一天,我完全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后来,虽然我和她终成眷属,实现了我梦寐以求的愿望,后来却发现那是个错误的选择。

在圣大非,我除了和“公主”跳老式的传统舞外,也学会了最新式的“动物舞”。这种舞有的跳起来象狐狸,有的跳起来象骆驼,我回到沙卡洛后, 也顺便把这些带了回去,成为爵士时代的前奏。

母亲看了很生气,皱着眉头对我说:“唐尼,你在圣大非学的就是这些吗?”

我把我在圣大非学到的全告诉了妈妈,而后一本正经地说:“我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我不想从政,不想当政客了。”

在圣大非,我也学会了政治上所谓的“兵不厌诈”的道理。那时候,参议员由议员推选,不是公众投票产生,议会中有部分人士拥护傅尔法官,我也是其中一分子,一是基于自己的政见、信念,二是因为堂兄也支持他。当然最主要的是我认为裘安有资格人华府的社交圈。

为了拉票,议员们彼此倾轧,结果有 4 位因贿赂选民而锒铛入狱。我们没用那些手段,傅尔法官顺利当选了。

从此,傅尔的事业一帆风顺,由参议员而上到内阁阁员,20 年代早期, 当选为哈定总统的内政部长。不幸的是,后来他被卷入一场政治受贿案,被判决有罪,晚年他一直在努力洗刷这个污名,挽救濒临崩溃的家庭。

由于这些都是起因于当选参议员,我不由地推测、假想道:当初如果我不支持他,而是投反对票的话,情势又会怎样呢?会不会好一些?

在圣大非,我尝到了所谓“孤掌难鸣”的滋味,天下有些事连总统都无法解决,更何况我一个毫无经验的年轻议员呢。我看够了某些道貌岸然的议员怎样干鱼目混珠、做肮脏交易的勾当,尤其痛心一些本来很好的法案,由于议员们的自私、懒惰和程序问题却无法通过。

我只办成了一项法案,这项法案的通过或许是由于它在当时看来无足轻重吧。那时,我深信,汽车终有一天要代替自行车的。于是提出了若干公路标志的办法一直沿用至今,但是我最关心的公款法案,却因为一个荒诞无稽的理由而被否决。由此,我痛下决心,永远结束政治生涯,退出宦途。

这件事,我想应该再略作点说明。我曾经仔细研究过公款的存放问题。发现公款几乎是全部存在一些即将倒闭的银行中,就因为这些银行与议员的私人交情不错。但是这些银行形式上虽然开张处理一些暂时性业务,实际上, 往往是房子油漆还没干好就得宣布倒闭了,然后将公款全部吞没,私下瓜分。针对这一弊端,我提出法案,要求公款脱离政治控制,另设部门管理,结果, 那些议员以“不符合穷人利益”为理由推翻了我的建议。

从那以后,我就采取骆驼姿态,直到任期届满。我又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