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跳”之路 报国之路

李文芳 杨海生 辛银祥 叶研 季元宏

夜里 11 点多了,即使在地处祖国“西极”的木吉军营里,这也是该停电熄灯的时刻了。连熬两夜的指导员赖万峰现在没有一丝睡意,打着手电在营区左转右转,靠忙碌来充实这还要持续两三个小时的等待。

他在等凌晨 3 点多时出发巡逻的 6 名部下回营。

他倒不是特别担心这支精兵组成的巡逻队会有不测——虽然这种连续24 小时巡查 160 公里险山恶水的例行任务经常会出现伤病。这不光是因为这

一昼夜毕竟天气晴好,而且是充分相信这 6 名官兵的体能、经验和人品。但他不能躺着等,而是要随时准备迎到大门口,要亲自把一盆热辣辣的面片端给 24 小时艰苦跋涉中只吃过一次温饭的那 6 位弟兄。

实际上,全连此刻没有一个人上床,甚至有人装束齐整地在连部和院内穿进穿出。这是一个不成文的传统:每逢有战友出发巡边,大家一定都要眼看着他们回营才会躺下。

“指导员,快!”

赖万峰回到连部,对屋里那位校官憨憨一笑,就与手下一位少尉一唱一和地叫起阵来,说是要接着打晚饭前的那场“双抠”,让新疆军区和南疆军区下来的这两位首长再钻几趟桌子。

刚拉开抽屉摸扑克,院里一阵骚动。连部的门“哐当”一声撞到墙上, 背挎钢枪的吴东峰在众人簇拥中大喊:“指导员,快!排长不行了。”

参加巡逻的吴东峰能比预定时间提前两小时回到连队,令众人大为惊诧。但他那满头的热汗、泥水淋漓的裤和痛切的大喊,已让训练有素又兄弟情深的官兵们不再纠问细节,眨眼间便纷纷奔向院内,找车、喊司机、牵马、备药⋯⋯

赖万峰只问了三句:“杜建国咋了?” “吐了。肚子疼得很。骑不得马了。” “吃啥了?” “没啥,就是饭和苹果。” “离这儿多远?”

“七八公里。”

说话间到了车库门口,有战士说司机刚从团里回来就出去给附近柯尔克孜老乡送邮包去了。

赖万峰拿手电照准车库门上的钢锁:“不等了!砸开它!”

院子里干净得很,好容易才摸着块鹅卵石,“咔咔”凿得门锁直冒火星, 可就是砸不开。

眼见旁边停着军区首长带来的一辆“213”,越野吉普(俗称“切诺基”), 有人喊了句:“用这个。”一向雷厉风行的赖万峰此时却迟疑了:“这行吗? 路可险得很。”

军区来的司机小何倒没二话,匆匆抹干洗到半截的双脚,单衣扣还没扣齐就发动了车。赖万峰也顾不上找大衣,拉开门上了车。两分钟时间,“213”已轰响着冲进黑幕笼罩的茫茫戈壁滩。

“杜建国吐了”

从顶着一弯新月和满天星斗自连里出发,带队的见习排长杜建国一直在提醒战士不要为驱寒而长距离策马狂奔,以防止战友出现感冒和体力不支, 也是为保证 6 匹军马不致过早疲惫。

杜建国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 3 年的士兵生活中,他已摔打磨练得能够充分适应帕米尔高原上的高寒、干燥、缺氧的恶劣环境。在考入乌鲁木齐步兵学院后,严厉得近乎残酷的体能训练使得他的身体素质更上一层楼。每天五更即起,立即是 5 公里负重越野跑,上下午满满的文化课后,还要作完

200 个俯卧撑和 200 个仰卧起坐才能上床,天天如此,绝无例外。两年下来, 他浑身轻健得没有一两多余的肉。他又分回了连队,也把这种严格的训练作风带了回来,并带动战士每天上床前至少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各 100 个。

从连部到奥伊巴勒根山隘观察点的这条 80 公里巡逻线路,他已经熟悉到自己也数不清走过多少遍了。路上有多少道梁、多少个岔口,冬天夏天应怎样变换行军方式,时间和体力在几个路段上如何分配,他随口能作出精确的判断和分析。这次带 4 名 4 年军龄的中士和 1 名下士巡逻,他心里十分踏实, 只是不时前跑后颠地看看队形,提醒他们不要过早、过度地兴奋和疲劳⋯⋯ 然而,他自己却倒下了⋯⋯

在此之前,一切都很顺利。出发后 8 小时的连续疾行中,每段路程都恰好按时完成。凛冽彻骨的酷寒没使一人伤风、冻脚,怪石嶙峋的山道和深浅难测的冰河没有伤及一匹军马。烤火、烧水、吃饭、休息一小时后,6 个人拴定马匹,徒步跨过起伏的山丘和巨岩叠立的阶地。6 个小时后,在接近体力极限之际,终于到达海拔 4624.9 米的观察哨点位,按任务要求完成了边界标志附近的观测和记录。此时,灿烂了一天的太阳已经昏然西坠,异国的冰峰投来数十公里长的阴影,阵阵凉风无声地鼓荡而来。杜建国召拢举枪欢呼后仍余兴未尽却又疲累得躺在乱石中喘息的弟兄们,迅速整队回返。他们沿路拾起预留的氧气袋,穿好爬坡前甩掉的大衣,跨上饱食、休养后的战马。回首西望暮霭中的国界山岭,6 人齐刷刷敬了个举手礼,随即一夹马肚,6 匹马登时昂首奋蹄,头尾一线相连地向东绝尘而去。

此时已是晚 7 点半,但杜建国感觉很轻松,不时放声吆喝几嗓子战友, 既是为鼓舞士气,也是联络接应。几番疾驰之后,天已黑透,6 匹马慢了下来。6 人不时啃几口怀中焐着的干粮和衣兜中冰凉的青苹果,在星月无光的峡谷间鱼贯而行。

杜建国正微笑地欣赏着黑地里传来的嘶哑歌声,突然胃里一阵痉挛,喉

间涌动着一股酸热。他强挺着,俯身抱住了马脖子。片刻间,一阵晕眩袭来, 终于忍不住喷吐出来,惊得军马登时盘转腾挪。旁边的刘学路听出了异样, 一把勒住排长那匹马的缰绳。

“咋啦,排长?” “苹果吃坏了。” “还行吗?” “没事。歇歇就好。”

但病情比杜建国自己的想象要严重得多,下马连呕数口之后,他拳头顶着肚子蹲了半天,再强努着上马已是姿势不正、无力控缰了。

眼见排长在打火机的微光中冷汗浸透、眉宇紧缩,三个战士一边围拢替他遮风,一边迅速商量出救急方案:“叫吴东峰回去。”

“这么好的战士,我怎能不想留?”

吴东峰是连里公认的骑术高手。这个四兄弟中最小的农家子弟,调皮又大胆,到连队才半年就摔打出过人的驯马、骑马技术。那匹最烈的白鼻梁枣红马,从内蒙古买回连里后接连摔伤几名官兵,最后终于在驮着吴东峰狂奔了几十公里荒漠险滩后服贴下来。于是这匹高出同类一头的“疯马”几乎成了吴东峰的专用坐骑。这次巡逻中,这对人马从出发到返回照例是跑在头里, 时不时还要撒起欢来狂跑一阵。

听到战友追上来说排长病了,吴东峰先以为是开玩笑。待回来看出杜建国已几近脱水,他当仁不让地说了声“我先回去报信”,便圈转马头,一抖缰绳,一人一马登时不见了身影⋯⋯

吴东峰对部队、战友和荒蛮而壮丽的帕米尔高原有很深的感情。

初中毕业时,甘肃省武山县老家那单调的乡间中学和人均七八分薄地的农耕生活,已拘不住他的佻好胜之心。像带回种种传奇和自豪的乡邻一样, 他也走上了从军之路。

坐火车到西安,乘飞机下南疆,喀什街头兄弟民族的奇异风情令他如梦似幻。翻过千层岭,爬过万道坡,登上了帕米尔的高山顶,巍峨高耸的慕士塔格冰峰和碧绿接天的塔什库尔干大草原让他如醉如痴。

大开眼界和胸襟的吴东峰,在严密的入伍教育和严格的新兵训练中又丰满、充实了荣誉感和责任感。下到边防基层连队后,严肃的国土意识和军旅纪律终于代替了昔日的好奇之心和娇憨散漫,天真少年已成熟为沉稳的军人。到木吉的第二年,他因训练、执勤、生活处处吃苦争先而被任命为班长。“新三年部队基本建设”中,连里翻盖营房,他在 4 月份的严寒中第一个脱去鞋袜,赤足踏水和泥,令全连内外至今叹服不已。

服役 4 年中,吴东峰荣立过三等功,获得过“昆仑卫士”称号,其过硬的军事技术也已名声在外了。半年前,新到职的团长程佐胜巡视各连到木吉, 吴东峰陪他骑马作了一次两昼夜边境巡逻,立即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前几天,超期服役将满一年而面临退伍的吴东峰,专门写了封信给程佐胜,恳请团长特批他在“这个舍不得离开的连队”再多服役一年。程佐胜几天后驱车200 多公里来到木吉,当面“骂”了他一场:“你怎么这么傻?这个苦哈哈

的地方有什么可留恋的?在这里站了 4 年哨,你已经大大超过你应尽的义务了。凭你的本事,到哪里不能出人头地过上好生活?你该回家享福了。让别

人也来吃吃这里的苦吧。我不能让你再干了!”回到团部,这位南疆军区最年轻的团首长情不自禁地在党委会上谈到吴东峰,深为感慨:“这么好的战士,我怎么不想留他?可他不符合高中毕业的提干硬指标,团里有限的志愿兵名额又要优先留给有多种技术专长的战士。既然留不住他,我只能用些‘鬼话’来搪塞了。”

既然肯定要走了,依依不舍的吴东峰又缠住了指导员,坚决要参加这最后一次艰苦而光荣的巡逻。赖万峰感动之余,从十几名争抢这次任务的老兵中挑出了他和常怀军、苟代全 3 人参加这次“告别巡逻”。

这一天一夜中,吴东峰几度凝望熟悉的雪岭冰河叹惜出声,时时不忘指点即将接替他岗位的上等兵王小平,从路径到天气,从带兵到驭马,直到站在奥伊巴勒根山隘上那块标志国界的铁牌前作全盘的任务交接,并庄重地互致军礼。

现在,排长的不幸打破了他最后的平静,又最后凸现了他过人的才华和热情。他浑不顾陡坡、深沟、冰河、石坑、旱獭洞的凶险,在漆黑一片中凭记忆感觉着路径,一再狠踢心爱的坐骑,呼啸生风地飞驰。蓦然间,前下方依稀辨出了一丝灯明,马头前赫然出现连部前那片冰莹闪烁的荒滩。他没有像平时那样“之”字形盘下 60 多度的陡崖,而是勒定马头直冲过去,纵马跃向七八米之下的乱石戈壁。

“哗啦啦”一阵乱响,枣红马跌翻了,吴东峰滚身爬起,顾不上看马匹是否受伤,蹚踩着冰碴冷水草窝鹅卵石,盯准灯光,跌跌撞撞地冲进营门, 一溜水印地撞入连部。

“ 别 熄 灯 !” “213”吉普载着指导员刚出门不久,营房里的灯一齐暗了两秒又重新放

亮。这是 12 点整停止发电前的预告讯号。连部里登时传出一声喊:“别熄灯!

人还没回来。”

连部那个刚入伍的通讯员,平时腼腆得给首长搬椅子时竟能脸红,跟外人说话声低难辨,听到笑话只会躲到屋外偷乐,这时突然大吼得变了声地奔向机房:“别关灯!别关电机——”

在一年里有 8 个月上冻的木吉,11 月时虽然日出耀眼,却早已天寒草枯。逐草而牧的柯尔克孜族、塔吉克族、维吾尔族牧民早就赶着羊群下山了。4000 多米海拔的巡逻区域中,百里无人烟。黑夜中的军人全靠营房的灯明认清方向,并鼓足最后一口气闯出荒凉寂静的群山。

今夜,灯绝对不能灭。

全连官兵都在紧张而平静地奔忙着。

小战士从吴东峰手中接过马缰,拉着大汗淋漓的枣红马满院子溜达,老战士特地嘱咐他:“两个小时内绝对不能给它喝水喂料。一直溜,直到汗落干净。不然马会生大病。”

吴东峰顾不得换战友拿来的干净衣裤,直着脖子喝下三大缸子热茶后, 站在院子里向连卫生员讲完了排长的病状。

“可能是肠胃炎,能治。也可能是阑尾炎,要动手术,在山上很危险, 送团部不如直接下山送喀什。”

10 分钟不到,司务长开好了证明,揣好了将用作住院押金的一笔现金,

穿戴整齐地准备随时上路⋯⋯

跟吴东峰一起回来报信却因多带排长那匹马而落后的刘学路,一路喊着进了院门:“咳呀,差点拐到另一条山沟里,多亏了连里的灯。”

靠着营房灯火的指引和鼓舞,苟代全和王小平也回来了。听到吉普早已上路,两人长舒一口气:“常怀军架着排长休息呢,走不动了,怕吴东峰跑得太快出事,又让我们先赶回来报信。好了,这会儿车该到了。”

“213”回来了。面对傻了眼的人众,独自回来的司机小何低头解释:“指导员带着拐错了路,要不是刹车快,就栽到那条深沟里了。掉头再找路,我发现汽油快用完了⋯⋯指导员下车步行去找他们了⋯⋯”

小何话音未断,连里那辆 8 座吉普已经亮灯掉头开向营门,苟代全和王

小平等五六个战友摽着 3 个敞开的车门往上蹿⋯⋯ “穿这身衣服,辛苦不算啥”

赖万峰下了“213”后,拧亮手电,顺着山路连走带跑,一路不停地呼唤: “杜建国⋯⋯常怀军⋯⋯”

连长下山探家去了。连里连外大大小小的事都落在他这个指导员一人肩上了。他不在乎累和操心,只要任务和全连弟兄不出问题。

这次巡逻用马不用车,他自信没有错。这个季节里,比起磕绊颠荡中容易趴窝的旧吉普车,熟路识途的军马毕竟更可靠些。但夜里出来救人,就只能冒险用速度快又有灯照明的汽车了。

这个长年驻守在帕米尔高原的边防团,社会依托条件很差。团常驻地区塔什库尔于塔吉克自治县只有人口 2.7 万人,地广人稀。而木吉边防连是这

个团最边远的连队,下了公路还要在山顶、山谷、河道、荒滩上颠荡 79 公里, 那滋味外人根本无法体会。这是一段“三跳”路,车在地上跳,人在车里跳, 五脏六腑在肚里跳。一车菜从公路颠到木吉连队得损耗 2/3,西红柿都成了西红柿酱。在这条路上,东风油槽车的传动轴都扭断过。因此,在这段路上出车,一般都带着电话单机,随时准备请求接应。也数不清是多少次夜间接应巡逻队了。在恶劣的自然条件下,巡逻队预定时间两小时后回不到驻地, 就得立刻派出接应车辆。有时连队车况不好,就得雇老乡的车。

赖万峰在军校学的是连防勤务,不是政工,1992 年到连队后却一直热衷于带队巡逻。巡逻命令下来,从来不管那一天天气如何。其实,就是让你预定个好天巡逻,你也不一定找得准。帕米尔高原 7 月都会下雪,一天能过四季。

夏天时,赖万峰有一次带队乘车巡逻 F 号点。出门时大好的太阳天,不到中午却下开了雹子,雹子过后雨雪交加,打得人没法睁眼。这时候陷了车。赖万峰跳进冰水里用战备锹挖车道。高原草根又深又硬,锹挖不动,只好用军刺一块块撬。巡逻队员挽起裤腿下泥水里挖,从军大衣湿到内裤。折腾了 6 个小时,巡逻车出了泥塘。所有巡逻队员冻得嘴唇乌青,直嘬牙花子,但个个要求往前走,因为巡逻要“到点到位”。赖万峰内心一阵感动。在边防军人这里,“国土意识”几个字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赖万峰平时常说:穿这身衣服,辛苦不算啥,受罪也不怕,就为向祖国报告一声:防区平安!

今日这片肃杀寂寞的帕米尔高原,两千年前即以南、北两条“丝绸之路”

皆穿之而过的“葱岭”之名而享誉中外。张骞、玄奘等人曾从这里出入西域、印度,汉唐盛世的中华文化和物资财宝都靠阿拉伯、波斯、欧洲的商人经这里输向远方。鸦片战争之后,列强群狼环伺神州,不列颠的炮灰阿古柏乘乱从这里杀进大清的西门,进而蹂躏全疆数年之久,直到左宗棠西征时才被大将刘锦棠从这里把他赶回瓦罕。这里的安危得失一直与中华古国的盛衰荣辱息息相关。

对这些史实,赖万峰毕竞只有笼统而朦胧的知识。但凭着对这片神奇土地今日的珍贵和身为防止分裂、抵御入侵直接责任者中的一员,他有着清醒的认识和感受。

“戈壁滩上的路是活的”

排长上吐下泻,显出神志迷糊的脱水症状。

班长常怀军架着排长一步一步挪着走,不敢让排长睡着。为了把马匹带回连队和减轻接应负担,战友们带着他们两人的马先走了。山里冷风强劲, 哈气成冰,远处的狼嚎一声连一声,听声音是一群。山里狼多成灾,当地政府对打狼实行鼓励政策,打一只奖励 200 元。

常怀军除了替排长身体担心,心里并不慌张。唯一不踏实的,就是怕同接应人员走岔了。山里没路,反过来说,能过车过马的又都是路。这一点常怀军比别人更清楚。因为快退伍了,1995 年 9 月交了车,这以前他是连里的驾驶员,拉油料、运物资、送病号、接人开会都是他的车。后勤保障是常怀军开车,巡逻也是常怀军开车。刚把菜拉到连里,卸了菜拉上人去巡逻也是常有的事。巡逻队员可以轮换,车辆和司机很少轮换。

1995 年 7 月,常怀军驾车运巡逻队去中国最西部的乌孜别里山口。乌孜别里风雪无常,走时大晴天,回时暴风雪。能见度先是十来米,一会儿就看不清引擎盖了,到最后干脆连倒车镜都看不到了。挡风玻璃结了冰,刮水器也不顶用。指导员赖万峰打算下车引路竟被狂风打倒,只因抓住车门才没被吹走、他不敢停车,怕水箱结冰,硬着头皮开,纯粹凭感觉。幸亏平时开车注意看地形记地形,开到什么地方能猜个大概。但风雪弥漫中最终还是开错了方向,车子开不动了,原来偏离了两山之间的谷地,开上了山。后来风雪减弱,他们才脱离了险境。

常怀军把防区的地貌概括为:9 个戈壁滩,99 道湾,夏天洪水,冬天冰滩。由于地表水的冲刷,道路经常变样,有的能上不能下,有的晴天能走雨天不能走。今天晚上,接替常怀军的司机能在夜间把车开进山,并找到他们吗?

第一次出现的车灯消失了。半个多小时没有再出现。

常怀军不敢怠慢,架着排长赶紧往黑山口走,因为那里是所有小路都要交汇在一起的关口。如果在下回灯光出现之前赶到黑山口,那不用费劲,双方自然会走到一起。

“我自信了”

在这最后一次效力边防的巡逻中,与吴东峰是同县老乡的常怀军也在回味这 4 年单调、清苦却又备感充实的边关生涯。

他还没过多地盘算回家后如何重新开始百姓生活。回武山,还是出去闯都市?再说吧⋯⋯

在黎明前的山路上,谈及 4 年的感受和收获,比吴东峰更显沉稳的常怀军思索良久后迸出一句:“我自信了。”

“这几年在部队锻炼、受教育,应该说是很难得的经历。以前在家时知道的事和道理都少,想事待人都心里没谱。来这里后不知不觉就变了。而且, 老在这些高山大河中转,心胸也开阔了,以前憋在心里的不少事和想法,渐渐都看得淡了,也看开了。真的,将来我回去,就是种地我也不再觉得委屈了,去北京、深圳我也什么事都敢接过来干了,顶多从头学嘛。这里这么苦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更难的呢?有了这段光荣自豪的经历,今后生活再平淡,心里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他说。

在这里当兵,尤其是在基层连队,一切崇高的意识和真诚的友情,都需要过硬的体能、意志、技术和直接行动来具体支撑和实现。

过硬的体能首先是从强忍高山反应而吃饭来开始:“一碗及格,两碗良好,三碗优秀”。新兵上山之初,往往吐得直泛酸水、晕得头痛欲裂,根本没有食欲和气力。但半年硬性训练之后,每天早晨跑 3 公里都没问题了,全能达到全军统一的训练大纲各项具体指标了。

在全军加速现代化、以提高战斗力为目的的今天,对官兵的文化知识要求日益提高。4 年军旅生活中,昔日在校时显得单调、遥远的各科书本条文, 逐渐在战士心中化为活生生的政治、历史、语言、地理、物理、化学、生理乃至天文学知识和种种具体的专业技巧。常怀军因此大有收获,并深信会终生受益。

在这自然条件严酷、地旷人稀的高原边疆,部队中互助互谅的战友之谊尤其纯洁。这不是简单的哥们儿义气,而是简直能达到同生共死的境界。同甘共苦之中,战友直率得早忘了客气和客套,“请”和“谢谢”之类从来不用,相对无语之时仍能息息相通。种种无言描述、无意表白的真诚,即使换下军装、天各一方之后多年仍能依然不变。这些,在人满为患、竞逐日烈的都市城镇,几乎已是不再重现的神话,但常怀军深信自己会永存这笔财富。正因如此,此时的常怀军丝毫不胆怯慌张,更不怀疑连里的弟兄们马上

就会来到身边。他现在关注的只是排长的呼吸和冷热,同时用眼睛和耳朵搜索着援兵已近的每一点微弱的信息。

他最先是见到了摇曳的手电闪亮,继而从渐强的呼喊中辨出指导员的声音。

“来了!我们在这里!”

赖万峰扑了过来,从另一侧架住了已经站直的杜建国:“好点吗?能走啦?活动活动,慢慢往回走,马上能迎着他们。”

赖万峰的猜测没有错。才走出不到一公里,八座吉普已经“叮当”作响地刹在 3 人面前。车还在山路上盘旋之际,卫生员已经微笑了:“不是阑尾炎。就是吃凉东西喝冷风加上过累的急性肠炎,有些虚脱。幸亏救得快。回去吃药、休息,两天就能好。”

北京时间上午 10 点,黎明又姗姗来到木吉,赖万峰又在连部门口转悠了,眼白上有血丝,但精神饱满。

乌鲁木齐和喀什来的两位少校跟着忙了一夜,现在第一句话还是问起杜建国:“咋样了?”

“没事的,别提心。” “再观察观察⋯⋯你也该多休息一会儿。”

赖万峰一笑:“这种情况巡逻时见多了,好多次比这还吓人呢。只要救援及时、不再加重,那就没啥。这都属正常情况⋯⋯我也不能再睡了,等会儿大家一齐去那对柯尔克孜老人家帮忙,做点好事。”

进山了,才知道什么是苦。走路,直上直下,旱蚂蟥把人叮得从鞋里往外渗血。宿营,山风刺骨,冻得人划不着火柴。断粮时,食野果尝百草,吃坏了牙,吃肿了脸。有人从悬崖上跌下去,头破血流;还有人献出了生命。 “野人”、尼斯湖怪兽、飞碟和百慕大三角被称为当今世界四大谜。大

自然的造化把神农架赐给了中国。在有‘野人”传说的几个国家中,神农架是传说“野人”活动最多的地区,不去发掘,可能是对祖国宝贵资源的浪费。今生今世,岂能失去参与的机会!为此,于氏兄弟等科学考察队员不惜身家性命,义无反顾地踏上了神秘而又充满艰险的神农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