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长明灯

从小学开始,我们就接受一种十分正统的理想主义教育。老师一再告诫我们要树立远大的理想,否则将来会一事无成。他们还会举出一串成就非凡的人,告诉我们那些人的成就,无一不是从小就树立远大理想,并为之苦苦奋斗的结果。

这种教育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所以就是在今天我还能复述这些故事。比如,毛主席从小就认定要让穷人翻身,后来他果真领导中国人民建立了新中国;陈景润立志要攻克“歌德巴赫猜想”,后来还真的摘下了这颗数学皇冠上的明珠;还有高尔基的那句很著名的话,一个人的目标越高,他可能取得的成就越大,所以年轻人不妨把目标定高点等等。

但老师的苦口婆心,并未取得应有的效果,我们并未真正理解这些话。相反,还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以致后来我在高中乃至大学一写到关于理想的文章,总是尽量避开老师曾举过的例子和说过的话。我觉得那些都已成为被一代代人用滥的公共语言,因而毫无意义。

然而,我现在写这本书时,却不得不重新拾取这些旧的话题。不是我向用滥的公共语言投降(我对它们的反感和厌恶从来都是一致的),而是岁月让我明白,理想真的是生命的长明灯,是它牵引着人们走向成功的彼岸。我就像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一切道理都没有改变,唯独向我讲这些道理的老师已经老了。我不禁懊悔不已。

纵览古今中外一些伟人的生平,就会发现他们每次在重大的转折面前, 都是靠一个信念支撑住的,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可能早就被击垮了。读林肯的传记,我就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这位为解放黑人奴隶而奋斗一生的伟人,历经苦难,受尽了敌人和同僚甚至自己妻子的打击,最后终于迎来了胜利。但就在这个时候,他被暗杀,这种经历可谓很不寻常。是什么使他支撑下去的呢?当然是信念。他曾在回击一个同僚的攻击时,明白无误地表明了这一点。这位叫西华的同僚攻击他不会管理自己,闹出很多笑话,林肯回答: “我也许不善于管理自己,但西华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唯一的主宰是良心和上帝,这一点人们迟早会知道。”所谓良心和上帝,就是他的解放黑奴、实现人人平等的理想。

从前看过的一些革命教育电影,经常有这种镜头,一位英雄在战场上受重伤,眼看着即将死去,便用手指着陕北的方向,告诉战友们继续战斗下去。那时,陕北就是革命先烈们的不倒信念,是这一信念支撑着他们在最艰苦的条件下,还能坚持战斗,永不倒下。

在我身边常有这样的例子。我的不少同学曾跟我讲,他将来要怎样怎样, 我当时并不当真。但过了些年,他们还真的怎样了。我不得不敬畏理想给人的力量。

我有一个高中同学,考上大学那年,立下一个宏愿,一定要出国留学。我一直以为他在开玩笑,因为在我看来,他的能力是不可能使他出国的。我甚至还讽刺他,和他谈到美国,不讲“美国”,而说“贵国”,但他并不生气。后来,在我临近毕业正兴冲冲地与一家单位见面时,他接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虽然,我并不以为出国怎么了不起,甚至以为不应该把出国当作理想,但在他而言,他是成功了,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否认的。他后来告诉我,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几乎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来读英语。

由此,我明白了理想可以使人无比的坚强和不可摧毁。

我还有一个大学同学,来自江西,很喜欢哲学,他说他从小就有的理想是当哲学家,却莫名其妙进了新闻系。虽然如此,他是人进了新闻系,心却在哲学系。他整天抱着哲学书看,选修课也几乎全是哲学系的。大三暑假, 我们要到新闻单位实习,他却在实习不到一半的时候溜了,躲在宿舍里读哲学书。他准备考哲学系的研究生。实习结束,我们开始为工作而奔忙,全班人心浮动,课没人上,但他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在背英语单词,钻研哲学问题。最后,他真的考上了。

当时,这在我校成了一个不小的新闻。因为在大多数人看来,研究哲学是“出生人死”的职业,而新闻记者是一个又风光又舒服的行当,他要“出生人死”很多人不理解。据说,哲学系的有些老师也十分感动,他们以为在人心浮躁的社会背景下,放弃一个很好的职业,来为哲学献身,十分难得。我至今仍想,如果不是理想的牵引,他也许在进新闻系后,真的干上新

闻这一行当。事实上,这种事是很多的。每年高考,总有不少同学被录取老师调配到别的专业,这是最考验人的时候。如果说大学是根据自己的理想填报志愿的话,那么大多数人就会因为这一调配而背弃理想,改变理想。诚然, 他们也有无奈,但是在理想明灯的神圣光照下,总是显得有些可悲。

当然,换一个角度看,他们背弃与改变理想,其实正说明他们原来并无真正的理想。否则,他们会像我的那位同学一样坚持下去的。

我永远忘不了这位江西同学,还有许多追求理想已成功或即将成功的人。他们的成就也许并不显赫,但他们十分平凡的成功,却生动地昭示着理想的意义。岁月就是这样让我明白了理想的可贵和生命的不可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