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捉杜聿明

淮海战役已经接近尾声,围歼杜聿明集团的战场上依稀传来阵阵枪声。1949 年 1 月 10 日黎明时分,驻扎在永城县张老庄的 4 纵 11 师卫生所接

到老乡报告,说庄头田里有十几个人,鬼鬼祟祟,可能是从前线跑出来的国民党逃兵。

当时,卫生所里只有一支步枪。怎么才能对付那十几个手中有武器的家伙呢?大家一合计,决定采取“红军白手缴枪”故事中的做法,把那些国民党残兵抓回来。于是,队长立即命令通讯员樊正国和崔雪云先前去察看。

到了庄头一看,发现那十几个家伙还躲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樊正国大声喝问:

“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你们是哪一部分的?”对方反问。 “我们是 11 师的。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我们是 11 师送俘虏下来的。”

樊正国狐疑地又问:“你们说一说 11 师师长叫什么名字?”这时,对方有人向前移动脚步。小樊机警地把枪一抖,喝道:“不许动!”

“我们是才从后方回来的,还不知道现在的师长叫什么。”对方显然在搪塞。

经过短暂的交锋,樊正国和崔雪云心里明白了,这是一伙逃出来的国民党残余。小樊想,回去喊人吧,又伯让他们跑了。抓吧,我们只有两个人, 一支枪。而对方带的却是汤姆、卡宾枪和快慢机,清一色的美械装备。但是, 从对话来判断,很显然,败兵心虚,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而且又不摸情况, 不知对面究竟来了多少人。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立即命令他们:“都举起手来!把枪放在地上,向前走 30 步!

同时,故意放高音量对小崔说:“通知 2 排上去,从侧面警戒。”

这一着果然有效,十几个国民党兵胆战心惊地在两名解放军战士面前, 乖乖地放下武器举起了双手。

把俘虏押回驻地,经初步查问,除了一个自称是中央日报社记者,一个说是汽车司机,一个自谓是军需处长外,其余的都说是当兵的。

卫生队长赵云宏分析,既然有记者、司机,恐怕其中必有官儿吧。否则, 这些人怎么能凑一堆儿呢?他立即打电话向师政治部陈茂辉主任作了汇报。陈主任指示,先把那个军需处长、中央日报社记者和司机送到师部来。

此时,旭日东升。设在陈官庄东北十四、五华里的小庄子的师指挥所, 开始热闹起来。成千上万的俘虏,像决堤的洪水,从前方漫无边际地涌过来, 越集越多,还有难民和学生,把指挥所门前的空场和田地上都塞满了,一眼望不到头。俘虏们一个个饿得张着嘴、瞪着眼在等饭吃,看见送饭的挑子一来,立即围上来哄抢,等不上分发。怎么能不急呢?用他们自己的话说:“空投的食品都给当官的吃了,我们好久都没有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了。”

原来杜聿明集团被围陈官庄 20 天,30 万人马没吃没喝。蒋介石曾下令动用国民党空军和民航对围在陈官庄的国民党兵空投补给。按照需要,每天至少要空投 30 多吨食品。但是,南方的冬天非云即雾,民航机不敢冒险,空军无法起飞。偶然,云开雾散,飞机赶紧起飞空投几十吨。空投无法顺利进行,被围蒋军和随军人员饥寒交迫。空投的物资投下来,争相哄抢。更多的

空投物资被国民党高级军官屯积,却让几十万士兵挨饿。

陈茂辉主任足足等了两个小时,才见 11 师卫生所押送俘虏的战士走来。“怎么现在才押到?”陈主任问。

押送的战士指着门外的俘虏说:“他们怕飞机,路上走走躲躲,好不容易才弄来。”说着向门外站着的俘虏叫到:“进来!”

那个自称“记者”的俘虏,缩着脖子,嘴里喃喃地说:“有飞机!有飞机!先在外边躲一躲吧。”他慌得连门有多高也没注意,一下扑进门来,头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门框上,“哎呀”一声,疼得他两手抱着脑袋直叫唤。那个所谓“军需处长”穿着一身士兵棉服,外套一件破棉大衣,脸上手

上全是黑,很不自然地弯着腰,看起来像个老伙夫。进门后他恭恭敬敬地立正,向陈主任行了个礼。陈主任看着他那狼狈样,叫他坐下,然后递给他一支“飞马”牌香烟。他接过来看了看,放到桌子上,又连忙从衣袋里掏出一包玻璃纸包装的香烟,撕开封口,抽出一支递给陈主任,又送一支到自己嘴上。

坐在他旁边的“记者”,大概是被外面嗡嗡叫的飞机吓昏了头,竟忘记这是什么地方,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恭恭敬敬地给“军需处长”点烟。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记者”才恍然大悟,连忙站起身把火送到陈主任面前。

这一连串的动作,马上引起陈主任的警觉,心里想,这个“军需处长” 恐怕不是一般的人物。仔细一端详,发现他的鼻子底下有一小块残余的胡髭, 很明显是两撇“仁丹胡子”没刮干净。莫非⋯⋯

陈茂辉坐下来,开始审问这个“军需处长”。“你是哪个部分的?”

“13 兵团的。” “干什么的?” “军需。”

“不对吧。” “军需处长。”那个“记者”赶忙补充说。“叫什么?”

“我叫高文明。”

“高文明,这个名字起得不坏啊!⋯⋯你们 13 兵团有几大处?” “六大处。” “你把六大处处长的名字写一下!”说完,陈主任顺手给他一个本子。他伸手到大衣口袋里掏笔,袖筒托起,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上面还箍

着一块铮亮的手表。陈主任一怔,手表应该戴在手腕上,哪有箍在手臂上的呢!

“手表戴在手腕上才方便嘛!”陈主任打趣地对他说。

他尴尬地把手表往手腕上拉拉,又去掏笔。掏了半天,掏出来一包美国“骆驼”牌香烟;再掏,却是一袋美国牛肉干,最后才掏出一支“派克”钢笔。但是,只写了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手在发抖。

“写呀!”陈主任说,“难道连你们一起的几个处长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知道!知道!”他说着,又在纸上写。可是,写了半天,还是描着原

来那几个字:“军需处长高文明。”

坐在旁边的“记者”却有些急了,伸手要替他写,被陈主任制止了。

“你还是老老实实讲吧,你是干什么的,不要心存顾虑!”陈主任讲完, 拿起放在桌上的那份《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念给他听。然后对他说:“看吧,你们的部队不是已经被解决了吗!不过你不必有顾虑,我们的俘虏政策是:不论大官小官,只要放下武器,除了战犯以外,是一律宽大的。”

这时,他的头已深深地埋在大衣领里去了,一声不响。

陈主任继续说:“蒋介石是失败了,黄伯韬被打死了,黄维兵团也被消灭了,黄维本人想混走,也还是被活捉了。想混是混不过去的!”

一听“黄维”这个名字,他猛地抬起头愣了一下,忙问:“黄维在哪里?” “你们一定熟悉吧,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他。”

他又闷头不作声了。

这时,有人把俘虏的戏班子送来请示处理。这些演员们大概是想表明自己的身份,竟把五颜六色的戏装穿在身上。原来这是郑州的京戏班子。当黄伯韬兵团在碾庄圩被围时,刘峙为了骗取功劳,制造了“徐州大捷”的消息; 为了欺骗民众,国民党当局又大加渲染,下令各城市游行祝捷,强迫组织慰问团去慰问。这个戏班子一到徐州,社聿明就弃城逃跑了,戏没演成,反倒成了俘虏。当陈主任把戏班子的琴师叫到屋里问话时,竟把那位“军需处长” 吓得一动不动,头也不敢抬。

陈主任见此情景,故意指着门外大批的俘虏,对他说:“你看,那边一堆是你们的士兵,这边一堆是你们校级军官,他们都是自动坦白的。你想瞒过他们是不可能的,还是主动坦白交代的好,不要等着他们来检举!”

他伸头朝外看了一眼,马上又缩了回来。

这时,恰巧敌机在不远处什么地方丢了一颗炸弹,屋子震动了一下,外面也传来人声马嘶。这下可把这位“军需处长”吓坏了,他把脑袋一缩,脸色慌张又有些阴沉地对陈主任说:“这个地方,恐怕不大方便吧!”

“你放心,这个地方很安全!”陈主任哈哈一笑,说:“我们跟你们打了几十年交道,你们的美国飞机有多大能耐,我们比你们知道的清楚。”

听陈主任讲完,他再没有说话,而是拼命地吸烟,吃牛内干。他的衣服, 简直就像一个给养库。一会儿他掏出牛肉干,一会儿又从大衣下边掏出一包香烟,一会儿又从衣袖里摸出点什么来,就像魔术师变戏法似的。

看着他吃点这,嚼点那,陈主任知道他确实饿了。于是,便吩咐人给他端来些小米饭,外带一些大蒜炒马肝,辣椒炒马肉。“记者”和司机马上狼吞虎咽起来,而“军需处长”只略微吃了一点,又丧气地吸起烟来。

吃罢饭,为了给他一个坦白的机会,便叫人带他到庄头上一个独立的小磨房里去休息。走出门,他立刻把脸埋在大衣领里,匆匆穿过满地都是的俘虏群。一进磨房,他便蒙头大睡。

黄昏时分,突然看押俘虏的战士跑来报告,那个“军需处长”用石头砸破了自己的头,想自杀。陈主任立即随那个战士来到磨房,进门一看,他果然躺在地上,且满脸都是血,以为他死了。忙叫医生来看,结果,只是额角敲破一道小口子。原来,他为了达到装死的目的,用手把流出的那点血涂满了自己的脸,想蒙混过关。

真象查明后,陈主任马上叫人用吉普车把他送往卫生所包扎,并派专人看守。然后,将“记者”带进来,严令他交代“高文明”究竟是谁,否则, 马上惩办。

到这时,“记者”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地说:“我交代!

我交代!他⋯⋯他是⋯⋯杜,社长官!小的是⋯⋯是他的随从副官。请长官饶命!”

噢,果然是条大鱼!原来这个“军需处长”就是国民党“中央委员”、徐州“剿总”司令部中将副总司令,号称“小诸葛”的甲级战犯——杜聿明。

为了进一步确认,陈主任叫敌工部门的同志送来一张杜聿明的照片。对照照片:方方正正的脸上,除了没有八字胡,头上多了一圈纱布外,跟照片上的相貌完全一样。

陈主任派人把“军需处长”从卫生所带来后,笑着问他:“你是不是军需处长高文明?”

杜聿明像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彩地回答:“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至此,淮海战役历时 65 天,取得了全面的彻底的胜利。人民解放军共消灭国民党正规军 5 个兵团部、19 个军部、50 个师,非正规军 2 个师、7 个团, 战场起义 2 个军部、1 个师。投诚 1 个军部、1 个师。俘虏中将司令长官以下32.007 万人,毙伤 17.14 万人,投诚 2.86 万人,起义 2.85 万人,共计 55.557 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