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巴哈对宗教的批判
费尔巴哈对宗教的批判,是他的哲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费尔巴哈从宗教与现实的矛盾揭露了宗教的欺骗性质,他认为,宗教就是谎言,人类社会中第一个说谎者就是神学家。因为神学家所说的上帝的观念是自相矛盾的,如他们认为上帝不用睁开眼睛也能无所不见,不耸起耳朵也能无所不闻,既然如此,上帝又何必有眼睛、有耳朵呢?因此,宗教和神学是一切人世间的说谎、伪善,一切不道德行为的根源。宗教和统治者用天堂上的幸福来代替人间的幸福,并用天堂上的幸福的希望来麻痹人们。基督教不过是一些固定的观念,但宗教却要我们相信这些观念。费尔巴哈号召人们不再迷信这些陈旧的东西,如果仍然固守这种宗教迷信观念,就会对人产生极大的害处。他指出:“基督教允诺人以永恒生命,以此断送了人的受时间限制的生命,要人去信仰上帝的帮助,以此断送了人对自己力量的信任,
①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读》上卷,第 129 页。
② 同上书,第 144 页。
①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2 卷,人民出版社 1957 年版,第 159、177 页。
②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4 卷,人民出版社 1972 年版,第 219 页。
要人去信仰天堂上更好的生活,并以此断送了人对地球上能建立更好生活的信仰,断送了人实现这些生活的努力。”①
费尔巴哈力图揭露宗教产生的根源和宗教的本质,进而从理论上彻底否定基督教和一切宗教的世界观。
费尔巴哈认为,人的宗教观念不是天赋的,也不是偶然产生的,而是在人的生活过程中产生和形成的。他指出:“人的依赖感是宗教的基础,而这种依赖感的对象,这个为人所依赖、并且人也感觉到自己依赖的东西,本来无非就是自然。自然是宗教最初的、原始的对象,这一点是一切宗教、一切民族的历史充分证明了的。”②在费尔巴哈看来,自然界是人类生存的源泉,包括人在内的整个自然界是一切宗教赖以产生的客观基础;而人的依赖感则是宗教赖以产生的主观的心理基础。费尔巴哈所谓“依赖感”是指恐惧、爱慕、感激、尊敬这样一些“利己主义”的心理状态,因为在它们里面隐藏着人们想满足自己的要求、实现自己的愿望的意向。费尔巴哈断言,“没有利己主义,也就没有依赖感”;人的利己主义本性乃是“宗教的最究极的主观根源”③。
由于人的生存依赖于自然界,人也就产生了对自然界的种种事物或现象,首先是构成其生活的直接基础的那些事物和现象的需要。这种需要又引起了人占有这些事物的愿望、希望、要求等等。但是,愿望等等是主观的东西,而所愿望的对象则是不以主观愿望为转移的客观的东西;人在其愿望、想象中是无限制的,但人就其实现愿望的能力和实现条件而言却是有限制的。这就产生了愿望和所愿望的对象、愿望和能力、想象和实际等等之间的矛盾。原始人对自然及其规律以及人本身的无知,决定了他们不能正确地对待和解决这样的矛盾,于是就把他们所愿望的对象当作神来崇拜,企图在这种宗教的幻想和想象中来解决矛盾。他们崇拜河流、高山、太阳、植物或动物,向它们祈求福利。这样就产生了原始的多神教。多神教或自然宗教所崇拜的神大都是自然物或自然界的特性,完全表现着原始人对自然界的依赖, 其目的就是用宗教的方式来克服主观和客观的矛盾,在幻想中来实现主观的愿望和满足人的需要。所以,费尔巴哈认为,正是原始人类的愚昧无知,是宗教借以产生和保持的决定性条件。
但是,费尔巴哈进一步指出,原始多神教当作神来崇拜的自然物,已经不是真正的本来面目的自然物了。例如,就拿“太阳神”来说吧,在崇拜它的多神教徒看来,这个太阳并不是真正自然的太阳,而是一个象人那样的太阳,一个有人格的、活生生的、有感觉的东西,一个象他自己那样具有人的心情和意志、并且能够了解、同情人的心情和意愿的主体。显然,“太阳神” 这个神圣的实体乃是原始人通过幻想力、想象力把他自己特有的属性转嫁到作为自然物的太阳身上而形成起来的。由此可见,自然宗教的神虽然是自然物,但这个神的本质并不就是它的自然本质,而是人的本质。人崇拜太阳、动物等等自然物其实是崇拜人自己。费尔巴哈认为,自然宗教本质上无非是: “把非人的本质当作神的本质来崇拜,因为非人的本质在它看来是一个人的
①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读》下卷,第 781—782 页。
② 同上书,第 436—437 页。
③ 同上书,第 580、560 页。
本质。”①
费尔巴哈认为,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和文明的进步,人同其他的人也就更加紧密地联合成为一个社会的、政治的实体。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力量对人的支配退居到了次要的地位,社会力量即人对人的支配愈易上升到主要的地位,从而人对自然界的依赖性逐渐削弱,人对社会即人对人的依赖性逐渐加强了。随着人依赖的对象的改变,“精神宗教”(基督教是其最完善的形态)就逐步地取代了“自然宗教”。基督教和自然宗教一样都起源于人们的依赖感、利己主义、无知和幻想。它们的不同只在于:自然宗教是把自然物、自然界神化,而基督教则是把人自身的本质神化而已。“属神的本质不是别的,正就是属人的本质,⋯⋯属神的本质之一切规定,都是属人的本质之一切规定。”②按照费尔巴哈的意思,基督教的上帝是一位具有爱、智慧、仁慈、存在等等属性的神,而所有这些属性事实上就是人自己的本质属性。人把自己的本质属性抽象出来,同自己分离开,并把它转化成为一个独立的神圣实体,并成为崇拜的对象。所以上帝的本质就是人的本质,人崇拜上帝其实是在崇拜自己。费尔巴哈认为,基督教本质上无非是:“把人的本质当作神的本质来崇拜,因为人的本质在它看来是一个与人不同的本质,是一个非人的本质。”③
费尔巴哈揭示了基督教的神——上帝产生的认识论的根源。他认为,基督教关于神的观念,是不可能产生在还没有形成人的“类”概念的原始时代或远古时代的,它只能是人们已经形成了“一切人都共同一致”的“人类” 概念时代的产物。因为基督教所谓唯一至高无上的神即“上帝”的根本特性是“全知、全能、全善、全在”等等,这些特性虽说是人自己的特性,但却不是个别人的特性,而是人类的特性。就个别的人而言,人的知识、才能、善、存在等等总是有限的,不可能做到全知、全能、全善、全在等等。只有就人类而言,人的知识、才能、善、存在等等才是无限的,因此全知、全能、全善、全在等等只能是人类的特性。但是,人类的这些特性是不能离开一切个别的人而独立存在的,因为实际上并没有离开个别的人而单独存在的“人类”。而基督教却在幻想和想象中,把人类的这些特性或本质同人本身分开, 把它们加到一个脱离一切个别的事物和人而独立存在的神性实体上,这就造成了所谓全知、全能、全善、全在的上帝。费尔巴哈因此认为,使一般脱离个别,相信一般概念或类概念可以独立存在,这就是基督教的上帝产生的认识论根源。
费尔巴哈从他对于宗教的起源和本质的研究中得出了极其重要的、大胆的无神论结论。他宣称,在自然界和人以外,再没有其他什么存在物,宗教幻想出来的存在物即神只不过是自然界和人自身的本质的虚幻反映;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人创造了神,而不是神创造了人。他说:“没有什么神,亦即没有同自然界和人有别的、能随意决定世界和人类命运的抽象的非感性本质”; “并非神按照他的形象造人,⋯⋯而是人按照他的形象造神”①。费尔巴哈的这个无神论结论,标志着德国资产阶级对宗教批判的完成,在无神论史中占
①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第 459 页。
② 同上书,第 39 页。
③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第 459 页。
① 同上书,第 525、691 页。
有重要地位。但是,费尔巴哈对宗教的批判也有严重的缺点和不彻底性。这主要归之于他的哲学的出发点是抽象的人。他把人的本质理解为“类”,没有看到宗教感情本身是社会的产物,而仅仅从人的自然属性即生理的、本能的需要方面来说明宗教意识的起源,因而不能揭示宗教产生的阶级根源和社会根源。也因此,费尔巴哈没有也不可能提出把对宗教的批判转变为对整个社会关系的批判,即转变为对政治的批判。他不仅没有提出彻底消灭宗教的的任务,反而还要建立一种所谓“新宗教”。
- 费尔巴哈“人本主义”的唯物主义
费尔巴哈在批判宗教和唯心主义的基础上建立了他称之为“人本学”或“人本主义”的哲学体系。他把人和作为人赖以存在的基础的自然当作哲学唯一的最高对象。他说:“观察自然,观察人吧!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哲学的秘密。”①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可分为关于自然的学说和关于人的学说。
费尔巴哈继承了以前的唯物主义,批判了一切神学和唯心主义对自然、物质的歪曲。他指出,存在的或者是自然,或者是上帝,二者是不相容的。费尔巴哈坚持认为,在自然界之外,没有任何事物的存在。他说:“从我的观点看来,自然界这个无意识的实体,是非发生的永恒的实体,是第一性的实体。”②不仅如此,他还认为,在自然界中存在的都是物质的东西,通过我们的感官都可以感知它们,他反对康德把“自在之物”与现象界割裂开来的不可知论,认为把事物的现实性和真理性分开是非常荒谬的。在费尔巴哈心目中的自然,是唯一真实的客观存在,是有形的、物质的、感性的存在,是一切个别的、具体的事物的总和。他说:“我所理解的自然界是一切感性的力量、事物和存在物的总和,人把这些东西当做非人的东西和自己区别开来。”光、电、空气等自然现象,动物、植物乃至人,都是自然界的表现。费尔巴哈反对对时间和空间的唯心主义理解,批判了神学把时间和空间看成是上帝的感觉、康德把时间和空间说成是“先天的形式”的观点,他把时间和空间与物质存在结合起来,指出时间和空间是一切物质存在的形式,一切都在现实的时间空间中,依靠自然的必然性、因果性和规律性而经久不息地运动着,根本不存在什么超自然的力量。总之,坚持自然是离开我们而客观独立的存在,这就是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
费尔巴哈从唯物主义出发,吸取了自然科学的一些成果,说明了从无机物到有机物的过渡、生命的出现和人类的产生,从而打击了神学唯心主义的目的论。他正确地指出,人称之为自然界的合目的性的那些东西,事实上不过是万物在自然界中的相互联系和相互依存而已,根本没有必要用上帝来说明生命产生的根源。
总之,费尔巴哈坚持和发展了唯物主义的自然观,但对自然却只是直观的理解,不懂得社会实践已深刻地改变了人类周围的感性自然界。他在说明“物质”时,只是例举了许多事物和物体,但没有给出一个概括的物质定义, 甚至认为“物质”只是“虚空的抽象”。在他看来,存在的只是个别的感性的事物和实体,他否认有“物质”的一般概念。把一般与个别割裂开来,看不到个别的、具体的物体只是物质的一种存在形式,表现出了费尔巴哈哲学的形而上学性质。
①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读》上卷,第 115 页。
②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读》下卷,第 523 页。
人本学是费尔巴哈哲学思想的核心。他批判宗教和唯心主义就是要建立一个人本学的新哲学。所谓新哲学就是“将人连同作为人的基础的自然当作哲学唯一的、普遍的、最高的对象——因而也将人类学连同生理学当作普遍的科学”①。费尔巴哈的新哲学的原则,就是以人作为自己的出发点。
那么,费尔巴哈的人究竟是什么呢?费尔巴哈认为,人首先是有形体的物质,即人的肉体;而人的精神、思想,即所谓人的灵魂,是依赖于肉体的, 是和肉体不可分离地联系在一起的。人就是以肉体为基础的灵魂与肉体的统一体,灵魂不能脱离肉体而独立存在,因为人的思想即所谓灵魂,是人脑的属性,而人脑是物质发展到高级阶段的产物。没有肉体的活动,没有脑的活动,也就没有思维。显见,费尔巴哈所了解的人,是克服了上帝与理性的抽象性质的有血有肉有生命的现实的人,是一个最真实的感性存在。人从哪里来?他明确地说:“人不是导源于天,而是导源于地,不是导源于神,而是导源于自然界;人必须从自然界开始他的生活和思维。”②费尔巴哈把自然界看作人赖以成长的基础,强调人作为自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自然转化的有意识有理性的实体。人作为肉体和灵魂(思维)的完整物质实体,不仅是自然界的产物,而且也只有借助于他的身体和思维同自然界发生实在的联系才能再生产自己。费尔巴哈的这些思想,无疑是对宗教神学和唯心主义的有力驳斥。
在费尔巴哈看来,人既然来源于自然,那么人的本质也就是指人作为自然界生物所具有的自然属性。但人又区别于动物,理性、爱、意志就是人的绝对本质。他把生命看作是“人的最高的本质”,人类为了生存,为了对生命的爱,人就有繁殖的意向,人的来源必须依靠男人和女人。因而男女两性关系是人与人之间最原始的联系,是其他联系的基础。费尔巴哈由此把人的本质理解为两性关系,“我”和“你”的关系,并把这种彼此需要、不可分离的“我”和“你”、主体和客体当作他的新哲学的基础和原则。
在费尔巴哈对人的理解中可以引申出如下两个唯物主义的结论:第一, 物质先于精神,存在先于思维;物质不是精神的产物,相反地,精神倒是物质的产物;不应是从思维引出存在,相反地,应是从存在引出思维。他说: “思维与存在的真正关系是这样的:存在是主体,思维是宾词。思维是从存在而来的,然而存在并不来自思维。⋯⋯存在只能为存在所产生。”①这自然是纯粹的唯物主义。第二,现实的人既然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他就有足够的感官去感知存在,他的思维就不能有异于存在的特性。他说:“只有实在的实体才能认识实在的事物,只有当思维不是自为的主体,而是一个现实实体的属性的时候,思想才不能脱离存在。因此思维与存在的统一并不是那种形式的统一,即以存在作为自在自为的思维的一个特性,这个统一是以对象、以思想的内容为依据的。”②在他看来,正因为思维是以存在为根源的,所以思维才能够认识存在,而思维则是存在的反映,以存在为根据和内容。费尔巴哈的上述结论,肯定人所属的物质的、感性的世界是唯一的客观实在,又肯定人的思维能够正确地反映这个客观实在,而且也只能是这个世界的反
①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读》上卷,第 184 页。
②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读》下卷,第 677 页。
①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读》上卷,第 115 页。
②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读》上卷,第 181 页。
映,因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唯物主义观点,这就是他的“人本主义”的唯物主义的“基本内核”。
不过,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是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尽管比起 18 世纪法国唯物主义来,机械性要少些,如他不认为人是机器,但从总体上说,它没有摆脱以往唯物主义所共有的缺陷。之所以如此,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不理解革命实践的意义,不能把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结合起来。因而他关于人、人的本质的观点,脱离了社会历史发展和社会物质关系,基本上局限在人的自然本性上,他所理解的人实际上是抽象的人,而不是具体的社会的人,这使得费尔巴哈不可能对人的本质作出正确的解释。第一,他不了解人是生活在一定的生产关系、社会关系之中,在阶级社会中是从属于一定阶级的,因而在说明人的本质时,把人当作与社会关系、阶级关系根本无关的东西去考察, 在他看来似乎所有的人都有着共同的“人类”本质。他除去人与人之间的两性关系或友谊交往以外再也说不出别的关系,他所讲的实际上只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自然关系”、一般关系。第二,他脱离具体的社会历史条件谈论人的本质,不把人看作从属于他所生活的一定历史时代的人,因而他就看不到不同历史时期的人具有极其不同的社会本质;在他看来似乎人的本质是永远不变,始终如一的。第三,他只把人看作“感性的对象”,而不是同时也从其主观能动性方面理解为“感性的对象”,即理解为在一定社会历史前提下改变着自然和社会,同时又改变着自己的实践活动。人不仅是一个认识的主体,而且首先是这种实践活动的主体。由此可见,当费尔巴哈从人是一个自然实体出发时,他和唯心主义者不同,在物质和精神、思维和存在的一般关系上是可以坚持唯物主义路线的。但是,他既然是以抽象的人、一般的人为出发点,这就必定使他的唯物主义具有抽象性、直观性和不彻底性的性质。
费尔巴哈在同从康德到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先验论和批判康德的“不可知论”的斗争中,坚持了唯物主义反映论的原则。
费尔巴哈肯定自然界、物质、客观存在是我们认识的唯一对象,它们是完全可以被认识的。费尔巴哈承认个人的知识是有限的,但他认为人类的知识是无限的;他承认人类的知识在一定历史时期是有限的,但人类的知识的发展是无限的,因为人类的生命是无限的。人类的历史不外是不断地战胜界限,而科学史、特别是哲学史和自然科学史就是证明。因此费尔巴哈满怀信心他说:“我们没有认识的东西,将为我们的后人所认识。”①
费尔巴哈坚决主张,客观事物作用于我们感官而引起的感觉,是我们认识的唯一源泉、基础和出发点。他明白地宣称:“经验论认为我们的观念起源于感觉是完全正确的”②;“感觉论是关于究极事物的理论”。他公开地把自己的哲学称为“感性的哲学”,以别于德国唯心主义者们以抽象推理为出发点的“理性哲学”。在他看来,感觉之所以是可靠的,就在于它的来源是客观的。我们的感觉固然有主观性,但它的基础和原因是客观的,因而是有客观的内容的,因此感觉不是把我们和外界隔开,而是联结起来。例如,我们主观上有咸味的感觉,这是客观存在着的盐的特性的反映。有人往往援引人的感官不够多作为不能认识客观事物的论据,费尔巴哈则从人的五官的产生与客观自然界的必然联系的角度出发驳斥说:“光不是为眼睛要看而存在
①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读》下卷,第 635 页。
②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读》上卷,第 173、207 页。
的,眼睛存在却是因为光的存在⋯。所以我们也没有理由可以设想,倘若人有更多的感官,人就会认识自然界的更多的属性和事物。⋯⋯人的感官不多不少,恰合在世界的全体中认识世界之用。”③
费尔巴哈虽然强调感觉、感性的作用,但他并不否认思维、理性的作用。他认为科学认识只是开始于感觉、观察和直观,但不能归结为这些。我们可以用感觉阅读自然这部大书,但理解它不能靠感觉。感觉所得到的只是个别的、分散的、零乱的东西,理性则“从现象中分散、寻找、抽出统一的、同一的、一般的规律”①。他指出,当他说感性是认识的基础时,他所说的并不是指“没有头脑、没有理性和思想的感觉而言”;而他于唯心主义者否定的, 并不是思维,而是那种转变为独立的实体、主体的思维。因此问题不在于要不要思维,而是“要阐明思维、和感觉的相互关系”。在费尔巴哈看来,科学认识应当是从对象过渡到感觉,又从感觉过渡到理性思维的过程。在阐明理性的作用或理性和感性的关系时,费尔巴哈批判了康德所谓的人的理性即理智为自然界立法的观点。他认为,象康德那样把自然的书看成是由混乱堆砌的文字所组成,因而只有理性才能给这个混乱带来秩序和相互关系,这种先验论是完全错误的。费尔巴哈肯定规律或法则是自然界本身所有的,而理性只有借助于感性提供的材料才能理解它们。他说,“我们用理性分别和联系事物,但是在感觉给我们的分别和联系的标志的基础上”②,费尔巴哈认为,当认识提高到思维阶段时,并不是达到了什么超感性的心智世界,正相反, 认识始终立足于感性的基础上。因为感性事物始终是基础。认识是从单一走向一般,是抽象的过程。为了使思维正确,抽象的过程就不应当同感官直观相脱离,而应当在每一步上都回到感觉,依靠感性材料的检验而充实和修正自己。他说:“实际事物并不能全部反映在思维中,而只能片断地部分地反映在思维中。这种差别是一种正常的差别,⋯⋯这个差别并不会形成思想中的东西与客观事物之间的真正矛盾,这只是因为思维并不是直线地、与自身相同一地向前进行,而是被感性直观所能打断的。只有那通过感性直观而确定自身、而修正自身的思维,才是真实的、反映客观的思维——具有客观真理性的思维。”①
费尔巴哈虽然承认理性的意义和作用,但总的说来,他还是片面夸大感性而贬低理性的。他甚至错误地认为,理性除了说明感觉所说明的东西而外, 并未说明什么其它东西。他看不到从感性上升到理性是认识过程中的质的飞跃,而只把它理解为一种量的差别。照他看来,理性的作用无非就是简单地联结感性的材料,从而他就把理性归结为所谓“感性的总和”或“无所不包的感性”。他完全不懂得科学的抽象、概念、理性认识乃是更深刻、更正确、更完全地反映客观事物的东西。总之,他没有认识的辩证法的思想,亦即不能把辩证法应用于反映论,应用于认识的过程和发展。
由于费尔巴哈用来作为哲学研究出发点的是抽象的一般的人,因而他的认识论就必然地是一种把实践排斥于认识过程之外的消极被动的反映论。由于他只把人看作依赖自然界而存在的“感性对象”,不理解人是通过自己改
③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读》下卷,第 630 页。
①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读》上卷,第 253 页。
②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读》上卷,第 253 页。
①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读》上卷,第 178 页。
造自然界以及社会的“感性活动”即社会实践而成长和发展起来的,因此他虽然正确地说认识开始于感性直观,却不了解只有社会实践才能使人的认识开始从客观外界得到感觉经验。他虽然在反对唯心主义思辨哲学时正确地强调不能只从理论角度提出和解决主观性和客观性的问题,提出“理论所不能解决的那些疑难,实践会给你解决”,但认为理论的认识只要能说明、解释现存的事物因而使人主观上感到“喜悦”、“满足”、“幸福”就完了,而且他所说的实践,仅仅是指人满足自己生理需要或“利己主义本能”的活动, 如吃、喝、人们之间的日常交往等等,而不了解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即不在于能够从理论上去解释世界,而在于在正确理论指导下去能动地改造世界。正因为费尔巴哈不了解社会实践及其意义,他就不知道从哪里去找真理的标准,从而陷入了主观主义。关于什么是真理的标准,他有时说以个人的感性直观为标准,有时又说以人与人之间对事物的意见一致为标准,有时还说以个人的认识与人类的认识相一致为标准。以上种种不同的说法,实际上都没有超出意识的范围。
总之,费尔巴哈在坚持和发展唯物主义反映论、批判康德的不可知论方面是做出了贡献的。但由于他的认识论从其人本主义的唯物主义出发,认识的主体是抽象的、自然的人,而不是能动地改造客观世界的实践着的社会的人,所以他的认识论缺乏实践的观点,他所讲的“人”认识事物,只能是消极地直观地反映事物的外部形态。从这种消极被动的反映论出发,他继黑格尔之后对康德不可知论的批判所附加的唯物主义的东西,与其说是深刻的, 木如说是机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