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兵天降武陵桥

降仙洞，38 军指挥所里，几天几夜没合眼的军长梁兴初，仍显得精力十分充沛。他站在墙上一大幅画着大红箭头的地形图前，紧锁着眉宇，在地图上用铅笔画着。不一会，他的铅笔落在了地图上的德川几个字上，用力画了一个圈，左手使劲一砸，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军侦察科副科长张魁印的脸上，问道：

“小张，敢不敢往敌人里面插？” “有啥不敢呢？”张魁印毫不在乎地回答道。 “军里决定从敌军接合部插入敌后，包围集结在德川的伪 7 师并一举歼

灭之。敌人现在是只顾前进，在他们两支部队之间的结合部是有空子可钻的。你的任务是带领军先遣队，从伪第 7 师和伪 8 师的结合部插入敌后，进一步了解情况和破坏道路。只要勇敢机智地插到敌后，就完成了任务的一半，下一半就看你们如何见机行事了。你们能不能完成任务？”

“能！”张魁印满怀信心地说。

刘西元政委接过话，说道：“你们的任务很光荣，但又是很难巨的。你们出去就是我们的耳目，共产党员一定要起模范作用。你们是独立自主作战， 一定要掌握好队伍。”

“好，回头江副军长具体布置你们的行动。”军长政委提了一些具体要求后，忙着布置其它工作去了。

江副军长走到沙盘跟前，向张魁印作了具体的交待：“这次任务很重要， 它关系到发起攻击之前我们的决心和部署。你们的具体任务，一是报告沿途的敌情、地形，二是部队向德川发起攻击后，要插到德川南面的武陵里，破坏桥梁，阻敌南逃北援。”说着，江副军长指着军用地图说：“武陵里西傍大同江，有一条支流横跨由南通往德川的公路。那里有一座公路桥，你们需在 26 日早 8 点炸掉这座桥，估计那时候受到攻击的敌人可能南逃，北上的敌人可能增援，在这时炸桥，才有利于保证军主力全歼德川之敌。”

“你们要穿插的路线，大部在敌占区，有的地区敌人有严密的警戒，在行军时，尽量不要走山顶和山脚，山顶敌人警戒多，山脚多是敌人的宿营地， 你们要在山腰中插过去。军里给你们配备电台一部，随时与你们保持联络。”

张魁印目不转睛地看着地图，认真地听着副军长交待的每一个字。副军长交待完了，张魁印望着副军长信心十足地说：

“请军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张魁印个子不高，但年轻精干，办事善于动脑筋。38 军入朝后，在打第一次战役时，他就带领一支先遣队充当穿插部队的先锋和尖刀，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江副军长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今晚能渡过大同江吗？” “如果不发生意外是可能的。”张魁印回答。 “要记住，你这次带的先遣队不是一两个班，而是三百多人，队伍很大，

带的器材也很多，穿过敌人的前沿不是件容易的事，会遇到各种预想不到的情况，要果断、沉着、机智，一旦和敌人遭遇，被敌人发现，有伤亡也要想办法过去！”副军长停了一下，最后说：“实在过不去的话，也要打一下抓个俘虏回来！”

张魁印见军首长这么一说，感到军首长考虑的太周密了，也感到这次任务光荣和艰巨。他坚定地说：

“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夜幕降临了，张魁印带着 320 多人的先遣队上路了。队伍中有步兵和工兵，还带了朝语和英语翻译，另外还有朝鲜平安南道内务署及其属下的几位署长和副署长，来担任他们的向导和联络员。先遣队员们臂上扎着白毛巾， 在他们通过与敌人对峙的阵地时，志愿军最前边的一个团以枪炮声掩护他们。敌人的炮弹和志愿军的炮弹在敌我双方的阵地不断地爆炸，曳光弹不断地从队伍中的头顶上飞过。113 师侦察科长周文礼带着一个尖兵班走在前面，在一个山脚下，他们发现几颗被砍倒的树横在路上，周文礼断定，这是敌人设的路障。张魁印听到报告，马上带领队伍绕到我方阵地前的一条山脚处，滑下陡坡，利用山脚下面的树木和深草隐蔽，悄悄地接近敌人前沿。

前面是座高山，山顶上可见点点篝火，清晰地听到敌人挖工事的丁丁当当的响声。透空望去，山半腰处敌人设置了道道铁丝网。山上战壕里的敌人来回走动着。

“这里离我军阵地不远，看来敌人防守还挺严密，怎么办？”周文礼爬在铁丝网前，焦急地注视着前方的敌人。忽然，一块乌云遮住了月亮，大地一片漆黑，周文礼一阵高兴，迅速和几名战士一起用身体拱起铁丝网，向后一个暗号，队伍迅速鱼贯而入，猫着腰轻巧敏捷地进入了敌人防区。这样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连续通过了三道铁丝网，进入了一片树林中。

队伍急速行进，翻过山岭，上了公路。公路直通古城江渡口。走这条路

是一条最近最省力的路。周文礼想到，兵不厌诈，夜间敌人难以分清敌我， 待别是在敌人防区内，敌人不会想到志愿军这么大的一支队伍会进入这里， 干脆沿公路前进。

队伍变成了两路纵队，装成南朝鲜兵的样子，倒背着枪顺着公路大摇大摆地前进。

忽然，前方山弯处亮光一闪一闪，由远而近。一辆汽车开过来了，战士们心情十分紧张，手不由自主地扣住了手榴弹拉环，低着头默默地前进。

汽车与队伍擦肩而过，谁也没理睬谁。周文礼长嘘了一口气：“好紧张啊！”

经过这一幕，张魁印和周文礼他们胆子更壮了，越深入敌后，敌人就越麻痹，必需利用夜暗，迅速到达古城江，渡过大同江。他们带着队伍一路小跑，接近了古城江山城。

“据说这里有个水下桥，渡口到底在哪？”周文礼决定派人进城找一位向导。

“据侦察，这里驻有守卫渡口的伪军，你们一定要小心。”周文礼向 3 班长交待。

3 班长带领一个班摸进了城镇边的村子。他们刚一进街里，便引起了一阵狗吠声，有的屋子里点起了灯。3 班长他们立刻贴着墙向前摸进，走到一所房子前。正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屋里出来了一个睡眼惺松的人。看来，他是在睡梦中被狗吠声吵醒，顺便出来解手的。他迈出门对着当街就解开了小便，在朦胧中看见房子根处有人，他愣愣地望了一会儿，转身就往屋里跑。3 班长随后跟进了屋。敌人见全副武装的志愿军进了屋，惊慌中有的穿衣，有的连忙抓枪。3 班长端起冲锋枪打了几个点射。吓得敌人缩成一团。

这时，枪声惊动了村里的敌人，他们迅速跑出来，向北山跑去。侦察队不与敌人恋战，乘势抓了两个俘虏，又带来了 3 个老百姓。查明渡口的位置，

周文礼命令 1 排占领江面渡口一侧的小高地，掩护部队到了江边。

江边的敌人并没因村里的枪声紧张起来，3、4 个伪治安员若无其事地倒背着枪沿着江边晃来晃去。还有几个伪军在屋前围成一圈，看样子赌兴正浓。

周文礼他们离他们不远，让联络员故意用朝语说： “休息。脱鞋脱袜，准备过江。”

敌人仍在专心地做他们的事，完全以为这是他们自己的人要过江。但是， 周文礼知道，如果找不到水下桥，就会露出破绽，敌人一旦识破，就不能顺利过江，若敌人发现这么多人过江，便必然引起敌人的注意，先遣队下步的行动就会遇到更大的麻烦，影响任务的完成。

有丰富侦察经验的周文礼不慌不忙，弯下腰来，借着月光，看见水面上一道波光粼粼，他高兴极了，“对，就在这，这就是水下桥。”

原来这条江上有一座桥。后来桥被敌人炸掉了。人民军从平壤后撤时， 修了这个水面下桥。说是桥，并不是搭成的，而是用草袋子装上沙石在江中垒起来的一条路，既可走人，也能通车。

先遣队在敌人的眼皮底下，顺利地渡过了大同江，实现了在夜间渡过大同江的第一步计划。

夜深了，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刚才过江，战士们的棉衣全湿透了，这会棉裤被冷风一吹，冻成了一个冰筒，贴着肉冰凉难受。战士们趁着暗夜顺着

路急奔，跑了两三里路，到了一个小村子旁，队伍在村子一侧通过。军侦察队的一班长进了村，想找一名向导，不料在村口遇到了敌人，敌人在慌乱中拿枪，一班长端枪就朝敌人一梭子，同敌人对打起来。侦察队见状，迅速组织向敌人还击，打得敌人四散奔逃。这时，张魁印说了声：“不能恋战，迅速前进！”他对照了一下地图，带着队伍继续猛插。一气跑了四、五个钟头， 刚转过一个山弯，前方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尖兵班又和敌人遭遇了，被敌人压在了公路下。张魁印和周文礼判断，看来敌人已经发现了我们，如果不马上摆脱敌人，后天上午炸断武陵桥的任务就难完成了。他迅速带领队伍边打边撒向山里。

太阳出来了，先遣队进入了山林中，张魁印向军首长报告了沿途侦察的敌情。军首长对他们果敢的行动给予了表扬，命令他们继续执行下步任务。张魁印立即命令侦察排长郭永泰带领一个排，爬上一个陡坡，居高临下向敌人射击，吸引敌人火力，掩护部队撤向左边的大山，绕路前进。

部队快速消隐在山的后边，侦察排边打边撤，追上了队伍。

天渐渐亮了，不一会，太阳像一个大火球一样从东边的山上露出来。朝霞洒在先遣队员们的身上，发出亮晶晶的光。在一片楠木林里，张魁印命令部队休息。战士们把干粮放在石头上，让太阳晒化一层，啃下一层，津津有味地吃着早餐。张魁印拿起报话机的话筒，向军首长报告了先遣队的位置。军首长指示说：“你们取得了第一步成功，为全军的行动起了很大作用。” 并令他们继续前进，完成预定的炸桥任务。

张魁印打开地图，和周文礼等指挥员商量了一下下步的行动。张魁印说： “这里离武陵里还有 140 多里，部队经过一夜的行军、战斗，已经十分

疲困了，而且敌人又发觉了我们，这样往前走就更有困难，但是⋯⋯”他抬头望了望大家，看到全体队员个个精神抖擞的样子，他提高了话音：“⋯⋯ 我们必须冲破一切困难，我相信我们一定做得到。刚才电台收到军指挥所的命令，要我们按时完成任务，我们一定完成上级交给的光荣任务。”

张魁印和大家简单研究了下一步行动计划，作了简短的动员，又立即带领干部们爬上高处，观察行进路线。大家向山下望去，一条南北公路横躺在山下，公路上敌人的汽车来来往往，远处的村庄，隐约可见拿枪站岗的敌军。山下到处是敌军，找个缝隙，在大白天插过去，实在是太难了。弄不好被敌人发现，将影响下步任务的完成。张魁印对大家说，我们只好养精蓄锐了。

战士们晒着太阳，消除着一夜的疲劳，在树林中隐蔽着。张魁印躺在地上，眼睛望着天空。太阳好像一动不动似的，张魁印感到这一天过得太慢了。他一会看看表，一会看看太阳，战士们知道，这会儿他比谁都着急。好不容易等到太阳快贴近西山头了，张魁印带领队伍，按照勘察好的路线，披着太阳的余辉上路了。

队伍在长满荆棘的山林里穿行，荆条抽打着战士们的脸，棘刺划破了战士们的衣裳。有的地方灌木太密，战士们只好用柴刀砍着前进，地上满是枯枝烂叶，枯叶下盖着烂泥，一脚陷进去有时拔不出来。

一直走了 4 个多小时，总算出了这片林子，先遣队爬上了一个山梁，战士们像走出了笼子，脚下感到轻松多了。天上繁星点点，隐约见到远处村庄的灯光。忽然，北边轰轰响起了爆炸声，可看见山那边炮弹爆炸的闪光。战士们不约而同地小声说道：“德川打起来了！”

这时，张魁印心里更焦急了，走了 4 个小时才走了 20 多里，像这样的速

度，明天上午 8 点完成炸桥任务就会落空。炮声响的越紧，他心里就越着急， 恨不得带着先遣队飞越过山岭到达武陵里。他带着部队加快了速度，沿着道路急进。

走着走着，前方黑乎乎一片，隐约听到村里的狗吠声和妇女小孩的哭叫声。尖兵班向张魁印报告：“前面是一座村庄。”

“村里可能有敌人，尖兵班搜索前进！”张魁印命令道。 “干什么的？”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喝问： “国军！”随尖兵班行动的朝鲜干部立即应道，“有事找你们的长官。” “好，好，我带你们去。”这家伙信以为真，点头哈腰地在前边带路。这家伙将尖兵班带进了村伪政权办公室，刚进屋，一打电灯，屋里的敌

人个个目瞪口呆，吓傻了眼，乖乖地交了枪。

先遣队顺利地通过了村庄。队伍一路小跑，翻过一座座山，直抄近路， 来到了仙游峰脚下。

张魁印打开地图，捂着手电筒对照了一下地图说：“绕过这座山峰去武陵里，看来时间不够用了，必须找一名向导，从这里直插过去，才能保证按时到达位置。”

张魁印和朝鲜内务府的同志向着一座独立房屋跑去。屋里，住着一位老大爷和一位小姑娘。朝鲜同志向老大爷说明情况，小姑娘抢先说：“我给你们带路。”

老大爷笑着对小姑娘说：“你行吗？”然后对内务府的同志说：“好吧， 我也去，这条路我熟悉。”

“阿爸吉，太感谢您了。”张魁印握着老大爷的手激动地说。

老大爷和小姑娘走在队伍的前面，带着队伍沿着崎岖的盘山小径，向1100 公尺高的仙游峰爬。天大亮了，队伍爬到了山顶了。战士们向山下望去， 兴奋地说：“看那就是武陵里。”

山脚下，一个 30 多户人家的村庄，向山坡上升腾着炊烟。村西不远处一

座钢筋水泥公路大桥横跨在两山之间，桥长 100 多米，桥下河不宽，一条白白的冰带在山谷中弯弯曲曲地伸向远方。离此桥不远处，还有一座和公路桥并行的铁路桥。张魁印看着周围的地形，从心里佩服志司和军首长的英明。这里地势险要，卡断这两座桥梁，敌人的机械化部队就难以越过这道天然障碍了。

先遣队一天两夜闯过了敌人道道关卡，终于到达了位置。张魁印一边命令在山上的几间小茅屋里开设指挥所，向军首长报告情况，一边组织战斗。大桥上，有伪军在游动着。听老百姓说，原来这座桥由“联合国军”看

守，前两天才换上伪军。看来敌人不曾会想到，志愿军会插进他们屁股后面200 多里来炸此桥。

“老周，你组织掩护，我带人去炸桥！” “我去炸桥，你来掩护。”

两人争着去完成更危险的任务。 “好吧，我掩护你去炸桥，作你的预备队。”周文礼让步了。

张魁印带着炸桥组，隐蔽地接近公路桥，以突然勇猛的动作向守桥的伪军发起了攻击，不费力地全歼了守桥的伪军。迅速在大桥上安放了炸药。他们刚刚撤离，只听轰的一声，大桥被炸断了。张魁印看了看炸药爆起的浓烟， 又低头看了看手表，手表指针指在 7 点 50 分。他带领先遣队按规定的时间提

前 10 分钟，胜利地完成了炸桥任务，他站起身来，望着战士们，望着村里前来欢迎他们的老百姓，脸上露出了笑容。

张魁印带着炸桥的队伍刚离开大桥。南面就开过了 5 辆送弹药的汽车。汽车还没到大桥跟前，北面又轰隆隆地响起了坦克马达声，从德川被志愿军打得丢盔弃甲的“联合国军”逃过来了。先遣队占领有利地形，击毁了先头的车辆，展开了激烈的狙击战。这时，军长命令先遣队，继续执行新的穿插任务。

张魁印为军首长对他们的信任感到十分自豪，他命令先遣队全部换上美式服装和武器，向新的目的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