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艺术交融的西藏岩画

我国西藏自治区素有“世界屋脊”之称。据粗略统计，西藏的岩画点已达60余处，计5000余幅画面，分布在自治区的14个县境内，最早的岩画可能是距今6000年前后的遗存。在西藏岩画中，最富于高原岩画特色的是牦牛图案。

这些岩画大多集中在西藏的西部和北部及雅鲁藏布江中上游的高原地区，即通常所谓的北部“羌塘”。在这一大片土地上，以西部阿里和北部那曲这两大块地区的岩画点最为集中，也最有特色。

西藏岩画大致可划分为早、中、晚三期，加林山岩画属于高原最早的一批岩画点，另外鲁日朗卡、任姆栋等岩画点也保存着部分早期岩画图像；中期岩画主要集中在西部地区，大致在距今3000年至2000年间，这一时期也是西藏岩画的繁荣期；晚期岩画以藏北纳木错一带的洞穴岩画为其代表，其下限可能晚至吐蕃王朝时期。

西部阿里日土县内的岩画分布比较密集，很多都在西藏至新疆的公路附近。

鲁日朗卡位于日土县的日土区，海拔6000米。岩刻分布在鲁日朗卡山的北面山脚下的6个崖壁上，距地表不超过4米的地方，有10多组画面。图形中除动物外，还有持矛或弓箭的人物。

最西端的一组，距地面约两米，刻着人和羊的图像。人物刻在羊的右侧，张开双臂，两腿分立，似在驱赶羊群。画幅下部有一头牦牛，牛的下面是两个人在舞蹈，其中一人着长袍，左臂下垂，右手平伸，其左侧也刻有一动物。

这组岩画，上部的图形采取单线刻制的方法，下部的图像轮廓内通体敲凿，形成剪影状。作品的含意似在表现畜牧的生活。

鲁日朗卡岩画，就其刻制的技法而言，是用单线刻画动物和人物，造型古朴，有着强烈的符号形式。就其内容而言，不仅没有丝毫喇嘛教的宗教色彩，连本教的痕迹也找不到，大约是远古时期藏族先民们的遗存。

任姆栋山位于日土县西南处，属日松区，海拔6000米。任姆栋藏语的意思是“画面”，可见山名是根据岩刻而命名的。

任姆栋岩画刻在路旁的陡崖上，最高的画面距地表10余米，最低几与地面齐。岩画可分四组，共40多个画面，大小不一，每个画面的图形，少则一个，多则几十个。制作的方法，是先用硬石块在崖面上划出细线轮廓，然后沿细线敲凿，形成粗轮廓线，或在轮廓内通体敲凿。

岩画的内容，包括太阳、月亮、动物、人物、武器和器皿。其中以动物居多，有牛、马、羊、鹿、豹、狼、狗、龟、骆驼等；人物有双手上举，有搭弓射箭，也有手持带穗长杖，头戴羽状装饰的；器皿最少，有一种长颈圆腹的容器，可能是陶罐；此外，还有像是本教的宗教符号。

任姆栋有一幅较大的岩画，高270厘米，宽140厘米，画面表现的可能是原始宗教为祈求人畜兴旺而进行祭祀活动的宏大场面。

上部有日、月的图形，并有男女生殖器都刻得很大；右面有一条大鱼，首尾相接呈圆形，腹内孕有10条小鱼；大鱼的左下方，是戴鸟头面具的人正在舞蹈，周围还刻着3条小鱼和一个符号。

这些图形下面有10个陶罐，横列一排，都是侈口、高领、圆腹、环底，腹部饰有竖绳纹。这些陶罐大约是盛祭品用的。画面下部，分9排刻有125只羊头，大约是祭礼的牺牲。

在佛教传入以前，西藏有自己的原始宗教——本教，崇拜鬼神和自然物。西藏岩画中将牛、羊、鹿的形象凿刻在山崖上，可能是本教祭祀观念的反映，而这幅作品凿刻了100多个羊头，正是当时大批杀牲、以头祭祀的写照。

任姆栋岩画，从艺术技巧上看，一部分岩画和鲁日朗卡的一样，用粗拙的线条刻画形象。另有一部分岩画已用双线勾勒，来刻画动物的身体轮廓，而四肢部分仍用单线。

也有一部分形象，各部位都已用双钩造型，动物的蹄趾分开，关节处也能表现，甚至躯干部位还加上装饰性的花纹，风格相当细致，大约是属于晚期的作品。

恰克桑岩画位于日土县的多玛区。多玛区在日土县东北，岩画点又在多玛区南。恰克桑的主峰高5881米，山脚下是宽阔的答波草场，数股清泉汇成小河，向西流入多玛河，这里是一个理想的牧场。

恰克桑现已发现的岩画有3处，分布在恰克桑山余脉的崖壁上和山洞中。

主要的一处岩画，位于一个突出的山崖上。画面的左方，绘有太阳和残月，太阳里面有小圆圈，外边放射出10道光芒。太阳的右侧，有一棵大树，布满枝叶，枝叶之外又有若干小圆点，不知是否表示结出的果实。

再往右，绘西藏本教的符号，线条之间和周围也都有许多小圆点。画面的右下方，又有两个射出光芒的太阳。

这幅作品显然属于原始宗教中自然崇拜的产物。岩画是用暗红色的粗线条画成，当是矿物质颜料绘制的，在西藏发现的涂绘岩画仅此一处。

其他两处岩画，内容都是佛像、菩萨像和喇嘛塔等，有画的，也有刻的，还有一些藏文的“六字真言”，是近代佛教徒制作的。

西藏那曲地区的岩画主要分布在那曲县加林山、纳木错湖一带。

藏北无人区腹地那曲地区尼玛县绒玛乡的是一片低矮的丘陵，隔着圆圆的山包，就能望见远处巍峨的加林雪山。山沟里数百块油光发亮的青褐色大麻石从脚下延展开去。

在这大大小小的麻石之上，布满了褐红和赭红色的图案。加林山的岩画是距今4000年至10000年前的史前人类所创造的，是青藏高原上最早的岩画。

仔细端详发着刺眼青光的石块上的图画，出现最频繁的画面是放牧、迁徙、狩猎、耕耘、原始宗教，以及伴随其中的牦牛、羚羊、野马、牛羊等动物图案。

藏北岩画中最有特色的要数牦牛图案。牦牛是青藏高原特有的物种，能抵抗高寒缺氧的气候，又吃苦耐劳，被人们称作“高原之舟”。

加林山岩画中的牦牛，形体被凿刻得浑圆饱满，气势超凡，它们弓着健壮的脊背，牛角弯成半圆形甚至圆形，倔强地面对着猎人和驯牛者。

耕耘题材的岩画可谓珍贵。由于成年霜冻，使藏北无人区几乎没有能够开展农业生产的地方，这些岩画无疑对研究藏民族的起源、文化的发祥、藏北高原的气候变化等具有重要意义。

加林山岩画的宗教图案中，描绘最多的是太阳、月亮的符号。画面上，沉甸甸的果实在日月交叠中挂满了植物的枝头。

有的一幅画面上动物、植物、太阳同时出现，如果用连线将三者串起来，便像是生物学里生物圈的示意图。

有的岩画，在植物两侧有两个“雍仲”符号。雍仲画最初表示的是太阳及其光芒，后来演变成永恒不变、吉祥如意的象征了。这些符号让画面带上了原始宗教的意味。

恶劣的地理环境、变幻无常的气候是生活在这里的牧民畏惧却又不得不依赖的东西，这种矛盾使崇拜自然力量的原始宗教在藏北生根、发芽，其香火奇迹般的延续至今。岩石上的图画已不再是单纯的远古人类自然崇拜的印记，更带有一种不屈不挠的、近乎悲壮的虔诚。

藏北岩画的又一集中地位于纳木错湖西岸的其多山与东岸的扎西岛上。纳木错湖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湖，也是我国第二大咸水湖。

纳木错碧蓝清澈的湖水，仿佛要将天空也溶在里面；远处的雪山如诗如幻；洁白的羊群、黑色的牦牛，仿佛围棋子一般鲜明地散布在广阔的绿草上。纳木错就如同一个梦的天堂，牵动着远行游人的情思。

扎西岛是纳木错湖中最大的岛屿，属于熔岩地貌，在那里可以看到神奇美丽的溶洞、石林等景观。岩画就涂绘在岛上的8个天然洞穴和4座岩厦之中。

在赭红色的颜料下，一幅幅描绘远古人类狩猎畜牧、争战演练、人畜搏斗、踏歌起舞、杀牲祭祀的场景映入眼帘。画面生动有趣，让人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生活气息在石洞里荡漾。

在晚期的岩画中，还出现了一些佛教文化的画面，如祥云、佛像等，叫人不禁联想起佛教徒们在纳木错湖畔的朝圣活动。

其多山的岩画更多地展现了狩猎场面。这些画面中，不论牦牛、鹿还是羚羊，大都身上中箭，从中似乎能够体会到作者猎获到野物的巨大喜悦。

西藏岩画生动而形象地记录了古代族群的生产、繁衍、战争、祭祀等场面，为后人留下了极为珍贵的图像“史料”。

分布在中华大地上的岩画大致可划分为南北两大系统，值得注意的是，进入青藏高原以后的西藏岩画，其走向并不仅限于西去中亚的这一条路线，穿越西藏北部与西部地区的这条岩画线索虽然是西藏岩画的主脉，可就在藏北羌塘草原的腹地，另一系开始向南折转，与西南民族走廊上的川西北和滇西北的岩画逐渐接轨。

这种双重性，不仅表现在其特殊地理位置上，也反映在其风格体系上。

从地理上看，西藏在我国岩画分布图上正好位于岩画南北两大系统的汇合处，北接青海、内蒙古、新疆，是北方岩画环形分布带的终点；另一方面，其南部、东部与四川、云南毗邻，在地理上、文化上均与西南汉藏走廊保持着密切联系。

从岩画的艺术风格看，西藏岩画整体上属于北方岩画系统，所表现的内容题材，造型风格以及制作手段均反映出北方猎牧人的岩画共性；但藏北纳木错洞穴岩画的赭色涂绘与浓郁的祭祀文化特色又属于西南古老岩画的主要特性。

西藏岩画的这两条发展线索反映出这样一个事实，西藏岩画不仅是北方系岩画的延伸，又是与西南古老岩画衔接的重要转折点。

我国南北两大岩画系统在青藏高原的交融汇合，西藏岩画成为我国南北两大岩画系统的中转媒介，这一特殊的地理与文化上的特征使西藏岩画在我国岩画学中处于极为特殊的地位，也反映出这一地区在民族文化上的特殊性与丰富性。

西藏岩画分布广、数量多，是我国岩画分布最密集的地区之一，已成为我国岩画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西藏高原上岩画点的发现，使我国的北方猎牧人岩画从青海与新疆两省区又向西延伸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至此，我国北方岩画囊括了我国北部的所有地区，甚至是它的最西端藏西阿里的日土。

同时，藏西日土岩画的风格可能是在公元前1000年间流行于欧亚大草原的游牧部族的重要风格。于是，北方欧亚草原岩画的风格又因为西藏西部岩画的发现而向东南延续了一段距离，更重要的是，找到了欧亚北方草原岩画青藏高原大陆架上一个重要缺环，有了这个点的存在，整个中亚及东北亚岩画的统一风格便得以建立了。

[旁注]

雅鲁藏布江　我国最高的大河，位于西藏自治区。在古代藏文中称央恰布藏布，意为“高山流下的雪水”，被藏族视为“摇篮”和“母亲河”。雅鲁藏布江孕育出的远古文化源远流长，不仅是西藏文明诞生和发展的摇篮，也是汉藏文化交流的见证人。

阿里　喜马拉雅山脉、冈底斯山脉等山脉相聚的地方，被称之为“万山之祖”。同时，这里也是雅鲁藏布江、印度河、恒河的发源地，故又称为“百川之源”。古为藏族地区早期的“十三小邦”之一，汉族史籍称为“羊同”，羊同经过逐步发展，在约4世纪至5世纪建立了象雄王国。

本教　即苯教，钵教，因教徒头裹黑巾，故又俗称黑教。在佛教传入西藏之前，是流行于西藏的巫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宗教之一，发源于古象雄文明，其历史距今有18000多年。它涵盖了藏医、天文、历算、地理、占卦、绘画、因明、哲学、宗教等方面，对西藏及其周边地区的民族文化产生了重要地影响。

牺牲　我国古代指祭祀或祭拜用品。色纯为“牺”，体全为“牲”。后泛指供盟誓、宴享用的牲畜。指供盟誓、宴享用的牲畜。泛指用其他动物所作的祭品。

菩萨　梵文菩提萨埵之省，菩提是道，萨埵是勇猛义。在佛教初创的小乘时期，仅把释迦牟尼累世修行的前身称为菩萨。大乘佛教创立后，根据“人人具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的理论，把凡是立下宏愿，上求佛道，下化众生的都称之为菩萨。寺庙中供的菩萨像，主要的是文殊师利普贤观世音地藏。

六字真言　即我国藏传佛教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咒，源于梵文，象征一切诸菩萨的慈悲与加持。唵表示佛部心，是所有诸佛菩萨的智慧身、语、意。

纳木错湖　我国第二大的咸水湖，位于拉萨市当雄县和那曲地区班戈县之间。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型湖泊。“纳木错”为藏语，而这个湖的蒙古语名称为“腾格里海”，两种名称都是“天湖”之意。是藏传佛教的著名圣地，信徒们尊其为四大威猛湖之一，传为密宗本尊胜乐金刚的道场，是朝圣者心目中的圣地。

牦牛　被称作高原之舟，是我国西藏高山草原特有的牛种，是藏族先民最早驯化的牲畜之一。它伴随着这个具有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民族生存至今已有几千年的历史。藏族创世纪神话《万物起源》中说：“牛的头、眼、肠、毛、蹄、心脏等均变成了日月、星辰、江河、湖泊、森林和山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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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岩画的早期发现集中在20世纪的前40年，发现者大都是在西藏境内进行考察的外国学者。如19世纪末的英国考古学家弗兰克，20世纪前期的意大利藏学家杜齐、彼得·奥夫施莱特，都曾几次深入西藏腹地进行考察，并获得极为丰富的第一手资料。

1992年起，美籍藏学家温森特·贝莱萨游历于藏北高原，考察探索这里的古文化遗址，发现了数量可观的新岩画。

我国对西藏岩画的考古发现，在20世纪80年代逐渐拉开帷幕。1985年，西藏文物考古队在藏西日土县境内发现了鲁日朗卡、任姆栋、阿砻沟这三处古代岩画点，在国内外岩画学界引起很大反响。20世纪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中期，在西藏各地发现岩画遗迹40余处，包括近60个地点和300多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