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官督商办民用企业的兴办

洋务派为了供应军用工业需要的原料、燃料和运输,并受到外货倾销、外资优厚利润的刺激,从同治末年开始,便陆续创办资本主义工矿业和交通运输业。到光绪二十年(1894),共创办民用企业 20 多个。这些企业,只有少数是官办,大多系官督商办。所谓官督商办,即在官府监督下,招徕社会上的私人资金,创办民用企业,以解决清廷由于财政拮据,难以筹拨企业所需的巨额资金。此外,有个别民用企业采取官商合办的形式。在这些民用企业中,规模较大的有轮船招商局、开平矿务局、电报总局、汉阳铁厂、上海机器织布局、湖北织布官局等。

轮船招商局于同治十一年(1872)在上海创立,是这类企业中兴办最早规模最大的一个。创办之初,李鸿章令浙江海运委员朱其昂主持局务。由于招募商股困难,筹办半年,实际资本还不到 20 万两,其中 12.3 万两系贷借官款,加以朱其昂又不善于经营新式航运,遂于次年进行改组。轮船招商局改组后,由买办唐廷枢任总办,买办徐润,洋务官员盛宣怀,旧式商人朱其昂、朱其诏任会办,规定资本 100 万两。在唐廷枢的主持下,招商局扩充了

运输业务,到光绪二年(1876),航运船只增至 10 艘。次年,又 以 220 万

两购买美商旗昌轮船公司的产业,船只增至 30 余艘。招商局规模虽扩大,但也出现船多货少、债务严重等新的困难。太古、怡和等英国轮船公司为了维护其在中国航运的垄断地位,继续削减运价来挤压招商局,使其陷入艰难处境。由于李鸿章采取了暂缓缴还官款利息、增拨运粮、准其承运官物、如有盈余全部留局作公股等措施,才使招商局的情况日渐好转。中法战争前夕, 光绪九年(1883),上海发生金融恐慌,招商资金周转失灵,曾举借外债。李鸿章乘机进行第二次改组,派盛宣怀为督办,马建忠为会办。中法战争期间,主持局务的马建忠在李鸿章的支持下将招商局售予旗昌洋行,战后收回。盛宣怀通过重新制订章程,以督办大员身份控制了招商局的人权和财权,加强了“官督”的权力,“商办”的色彩大为减弱。

开平矿务局于光绪二年(1876)筹办,李鸿章委派唐廷枢主持,虽系官督商办,但着重突出“商办”。原拟采煤、炼铁、修铁路同时并举,所需经费约 80 万两,但到光绪四年只募集股金 20 万两。煤矿钻井进展顺利,而炼铁由于成本过高,且缺乏冶炼专门人才,只好停办铁矿,专营煤矿。光绪七年(1881),开平煤矿正式投产,当年产煤 3600 余吨。以后产量不断提高,

到光绪十五年(1889)即上升到年产煤 24.7867 万吨。生产的发展急需解决运输的问题,光绪八年(1882)唐山到丰润县胥各庄的铁路开始通车,光绪十二年(1886)又将铁路延长至大沽。光绪十八年(1892),开平矿务局总办唐廷枢病故,李鸿章委派江苏候补道张翼继任。张翼原为醇亲王奕的侍役,昏聩贪鄙,对于近代企业的经营一窍不通,管理混乱。为筹集秦皇岛港口工程的费用,他以矿务局财产作抵押,向外商借贷。光绪二十六年(1900) 八国联 军侵华期间,英国人以欺骗、讹诈手段攫夺了开平矿务局全部财产。

电报总局于光绪六年(1880)在天津设立,并创办电报学堂,培养电报专门人才。还在同治十三年(1874)日本侵略中国台湾时,办理台湾海防钦差大臣沈葆桢因感防务需要,向清廷建议架设福州至台湾的电线,但未能实现。光绪五年(1879),李鸿章在天津至大沽之间试架电线,效果良好。次年,他奏请清廷批准架设天津至上海的陆路电线。架线工程于光绪七年

(1881)完成,并投入使用。光绪八年,电报总局由官办改为官督商办,派盛宣怀任总办。光绪十年(1884),电报总局由天津迁至上海。电报局创办后,营业发展迅速,到光绪二十年(1894),电讯交通几乎遍及全国各重要城市。

汉阳铁厂于光绪十六年(1890)设立。光绪十五年,两广总督张之洞筹建广州炼铁厂时,清廷将其调任湖广总督,负责建造芦汉铁路,于是铁厂也从广州迁移到湖北。到光绪十九年(1893),铁厂才基本完工,次年正式投入生产。全厂有炼生铁、炼熟铁、炼贝色麻钢、炼西门士钢、造钢轨、造铁货 6 个大厂,另有 4 个小厂,雇用外国技师约 40 人,工人约 3000 人。开工后即遇到原料和燃料供应的困难,所炼的钢又因含磷过多,不宜用于制造钢轨。铁厂从筹办到光绪二十一年(1895),共支出 582 万余两,都是官款。经费开支庞大,而生产却是产量低,产品质量差,成本太重,销路少。这种情况使铁厂很难维持下去。中日甲午战争后,清廷财政更为竭蹶,无力为铁厂筹拨经费。张之洞准备将铁厂及其他矿业转让给外国商人,因遭到各方面的反对,于光绪二十二年被迫改为官督商办,由盛宣怀接办。

上海机器织布局筹办于光绪四年(1878),李鸿章批准了前四川候补道彭汝琮提出的建厂计划,并委派他和郑观应负责在上海筹建。彭汝琮未能集到股本,又同郑观应等人发生严重分歧。郑观应辞职,彭汝琮被李鸿章斥退, 织布局筹建工作陷于停顿。光绪六年(1880),织布局改组,李鸿章派龚寿图专办“官务”,郑观应专管“商务”,并总办局务。郑观应等人主持下的织布局,很强调企业的商办性质,在新订的章程中提出:“事虽由官发端, 一切实由商办,官场浮华习气,一概芟除。”①章程公布后,公开招股的工作进行顺利,很快就招集到 50 万两。但龚寿图等人不愿意商股太多,以免影响他们在织布局的地位,与郑观应等人发生意见分歧。光绪九年,郑观应私自挪用局款真相暴露,又应兵部尚书彭玉麟的邀请,遂离开上海到广东,织布局由龚寿图、龚易图兄弟主持。光绪十六年(1890),织布局正式投产。开工不到一年,又发生亏空。于是再次更换负责人,最后由淮系官员杨宗濂、杨宗瀚兄弟承办。到光绪十九年(1893),织布局已颇具规模,有织布机 500

台,纱锭 2.5 万枚,工人 4000 人。所产布匹主要在上海销售,此外,还远销牛庄、福州、重庆等地,营业兴旺,纺纱利润尤为丰厚。经李鸿章奏准织布局享有特别专利权,规定“十年之内只准华商附股搭办,不准另行设局”。产品纳税也有优惠,所产布匹,如在上海销售,免完厘税,如运销内地,仅在上海新关完一正税,概免沿途税厘。由于纺纱获利优厚,李鸿章决定扩充纺纱规模。但就在此时(光绪十九年),织布局因清花间起火,全厂被烧毁。李鸿章随即派天津海关道盛宣怀、上海海关道聂缉椝负 责恢复织布局,这就是后来的华盛纺织总厂。

湖北织布官局于光绪十九年建成投产。先是张之洞在两广总督任内筹建,光绪十五年(1889)张之洞调任湖广总督,纺织机器全部随之运往湖北。织布局建成后,共有纱锭 3 万枚,布机 1000 张,工人约 2500 人,日产纱 100 担。由于棉纱畅销,利润优厚,张之洞决定在布厂之外增建纺纱厂,以其盈利来填补他所办的铁厂经费的不足。原计划建两个纺纱厂,但到光绪二十三年(1897)才在织布局旁边建成北厂,称为“湖北纺纱官局”,南厂未能建

① 《洋务运动》第 7 册,第 469 页。

成。

洋务派所办的民用企业,大都是官督商办,吸收了一部分买办、地主、商人的资金,对建立和发展近代企业,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一定程度上抵制外商对中国近代企业的垄断和压迫有积极作用。但是,这些企业有浓厚的封建性,企业大权都掌握在“官”的手里,“一切惟总办之言是听”,商股不得过问局务。此外,这些民用企业还存在对外国资本主义的依赖性,技术大权甚至行政大权都为外国人所控制。洋务派所办的民用企业,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它阻碍了商办企业的发展,也没有能够达到“求富”的目的。

第七章 商办企业的出现。新阶级的产生。思想文化的变化第一节 商办企业的出现

在洋务派创办近代企业的同时,中国社会还出现了一批商办企业。这是近代中国民族资本主义企业的发端,也是中国社会经济发生重要变化的一个标志。这些企业主要是由一部分官员、地主、买办、商人投资创办的,也有一些是从原来的手工业工场、作坊采用机器生产转化而来的,主要有船舶机器修造业、缫丝业、棉纺业、面粉业、火柴业和印刷业等。据统计,自同治年间到光绪二十年,除缫丝业外,约有 80 个企业①。

船舶机器修造业。创办较早、规模较大的是上海发昌机器厂。同治五年

(1866),方举赞初创时为打铁作坊,仅有打铁炉一座。同治八年(1869), 采用车床。原为外商船坞锻造修配轮船的零件,到光绪二年(1876),已能自造轮船和生产轮船机器、车床、汽锤等机器产品。由于业务发展迅速,光绪十年左右,拥有车床、钻床近 20 台,工人 300 人。中日甲午战争后衰落, 光绪二十六年(1900)卖给外商耶松船厂。另外一家规模较大的企业是上海均昌船厂,其初期业务只限于修理船只。由于经营管理较好,生产效率较高, 业务发展迅速,从光绪八年到十年(1882—1884)先后制造了 6 艘轮船,技术水平比较先进。但这家企业后来也被耶松船厂兼并。

缫丝业。机器缫丝业最早出现在手工缫丝比较发达的广东地区。同治十二年(1873),华侨商人陈启源在广东南海县设立第一家机器缫丝厂——继昌隆缫丝厂,以蒸汽机为动力,雇用女工六七百人,产丝精美,行销欧美, 获利优厚。两年后,南海又建立 4 家机器缫丝厂。到光绪七年(1881),广

州、顺德、南海等地陆续增加到 10 家。其后,广东机器缫丝业发展迅速,中法战争后,仅广州一地就有缫丝厂五六十家。光绪七年,浙江丝商黄宗宪在上海建立公和永缫丝厂,开办时有丝车 100 部,后来发展到 858 部。到光绪

二十年(1894),上海又相继建立了 5 家缫丝厂,其中规模较大的坤记丝厂

资本为 24 万两。这些丝厂受到外商的挤压,生产情况不如广东。

棉纺业。在光绪二十年中日战争以前,中国创办的近代机器棉纺织厂和机器轧花厂很少。光绪十二年(1886),买办商人严信厚在宁波建立通久源轧花厂,有 40 台新式轧花机,雇用工人三四百人。光绪十七年到十九年(1891

—1893),上海又相继成立了棉利、源记、广德泰和礼和永 4 家轧花厂,武汉也成立了昌记轧花厂。轧花兼纺纱的工厂,是唐松岩于光绪十三年(1887) 在上海创办的华新纱厂(初名轧花纺纱新局),有纱锭约 7000 枚,布机 50 台。光绪十九年(1893),安徽商人朱鸿度创办上海裕源纱厂,于次年开车, 纱锭 2.5 万枚。紧接着又有人创办了裕晋纱厂、大 纯纱厂,严信厚也在宁波设立了通久源纱厂。此外,重庆、镇江、广州等地也在酝酿建立棉纺厂。

面粉业。光绪四年(1878),轮船招商局会办朱其昂在天津成立了贻来牟机器磨坊,雇用工人约 30 人,每年可获利银六七千两。此后,陆续创办了上海裕泰恒火轮面局、福州机器面粉厂、北京机器磨坊等,规模与贻来牟机器磨坊差不多。

① 严中平主编:《中国近代经济史(1840—1894)》下册,第 1442、1446、1624、1639 页。

火柴业。中日甲午战争以前,天津、上海、重庆、广州等地创办火柴厂约有十余家。其中如天津自来火公司,由官绅杨宗濂、买办吴懋鼎等人成立于光绪十二年(1886),资本 1.8 万两。光绪十七年,因失火厂房被焚。随

即公开集股重建,资本增至 4.5 万两,聘请英、俄商人帮同管理帐目、购买

机器。光绪十六年前后,上海成立了燮昌火柴公司,资本 5 万两,职工约 800

人,所使用化学原料从欧洲输入,木梗、箱材及纸使用日货,日生产火柴 20 余箱,但质量较差。

印刷业。商办机器印刷业主要集中在上海,广州、杭州、北京等地也陆续办了一些工厂。其中较有影响的,是光绪八年(1882)徐鸿复、徐润在上海设立的同文书局。同文书局有石印机 12 架,雇用职工 500 人,主要影印古籍,如《二十四史》、《古今图书集成》等。光绪二十四年(1898),同文书局停办,徐润复设立广百宋斋,为铅字印刷。

此外,玻璃制造、制糖、制茶、造纸等商办企业,也在上海、福州、台湾等地设立。

从同治年间到光绪二十四年中日战争前,历时 20 多年,在中国陆续出现了近代商办企业。这些企业主要是日用轻工业,一般规模较小,资本大都在10 万元以下,有的只有几千元,设备简 陋,技术落后,比起外资企业和官办企业,力量是微弱的。但有了这些商办企业,中国民族资本主义工业就出现了。

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里,中国民族资本主义发展很困难。外国资本主义国家及其在中国开设的企业,在中国大量推销商品,掠夺原料,跟中国民族资本企业竞争。中国民族企业不仅在原料来源和产品销售市场方面受到巨大压力,而且经常受到外国资本吞并的威胁。同时,中国民族企业在机器、技术等方面都依赖外国,有的还依靠外国势力的“保护”。清廷对民族企业不但不予扶植,而且从各方面束缚了它的发展。在中日甲午战争以前,商办企业始终没有取得清廷的正式承认,在设厂、经营和产品销售方面,没有法律保障,完全听任官吏随意处置。例如,光绪七年(1881),广东南海知县徐赓陛即以“各省制办机器,均系由官设局,奏明办理,平民不得私擅购置”, 以及机器缫丝厂“男女混杂,易生瓜李之嫌”、“夺人之生业”为由,查封各处缫丝厂。许多地方官吏还对商办企业加重征收税捐,敲诈勒索,大大加重了这些企业的负担。在外国资本主义和国内封建主义的双重压迫下,中国民族资本主义企业的发展困难重重。许多企业为了生存,不是依靠外国势力的“保护”,就是寻求封建势力的支持。这就决定了中国民族资本主义同外国资本主义、本国封建势力既存在矛盾的关系,又存在依赖的关系;既有其社会历史进步性,又具有先天的软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