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初稿浮士德》、《浮士德片断》以及最后定稿的《浮士德》第一部，

都写到葛丽卿悲剧的结束为止。那么，现在人们读到的《浮士德》第二部， 是从何时起开始构思的呢？

在德文版《歌德集》里，收录了歌德的一篇关于全部诗剧的手稿公式， 它写于 1800 年 4 月 11 日。关于第二部诗人是这样计划的：“向外的事业享受和有意识的享受美，第二部。从内的创造享受。在到地狱之路去的混沌中的收场白。”当然，这只是一个计划，因为定稿的收场不是浮士德下地狱， 而是升天堂，像葛丽卿那样获救。

计划拟定后，歌德开始创作诗剧第二部的片断《海伦》，但没有写完， 直到 1827 年，《海伦》才告完成。这是第二部最先完成的一部分，歌德给它加上了这样一个副标题：“古典浪漫主义幻想曲·浮士德插曲”，它就是后来《浮士德》第二部的第三幕。

第二部的写作同第一部一样断断续续。1816 年，歌德甚至对它的完成表示了怀疑。于是，他在起划自传《诗与真》时，写下了第二部的详细提要。这份提要勾勒了浮士德后来的曲折经历，他在皇宫里的政治活动，他对海伦的追求以及二者的结合，他们的爱子欧福良的夭折以及海伦的消逝，最后是浮士德为儿子复仇，并取得对僧侣战争的辉煌战果。但是浮士德的结局如何， 歌德却含糊其词：“这期间，浮士德已年近老境，后来的情况如何，要待我们把各个片断，确切些说，是把第二部中业已炮制出来的部分搜集在一起， 进而把能够吸引读者的部分保留下来，到那时才能看得清楚。”很显然，歌德当时对《浮士德》第二部还缺乏信心。

1823 年，歌德邀请当时崭露头角的文学青年约翰·彼得·爱克曼作自己的秘书和助手，帮助他编造新的文集。后来歌德承认，正是爱克曼对《浮士德》第二部的完成起了不可忽视的促进作用。他在 1830 年 6 月 30 日给穆勒首相的信中说：“爱克曼最善于用对业已创作的，业已开始的作品的敏感榨取我的文学产品。因此，他是我续写《浮士德》的最主要原因。”

从 1825 年起，歌德开始把续写《浮士德》当作自己的“主要事业”，下决心完成第二部的写作。1827 年完成《海伦》，1831 年 7 月 22 日“主要事业”结束。他把全部誊清稿订成一册，装进纸袋封存起来，后来又打开做过一次小的修改。根据歌德的遗嘱，《浮士德》第二部于 1832 年诗人死后发表， 收入新版《歌德文集》第一卷，次年又出版了单行本。

对于《浮士德》第二部迟至晚年才动笔的原因，诗人是这样向他的助手解释的：“这第二部的意匠经营已很久了，像我说过的。我把它留到现在， 对世间事物认识得比过去清楚，才提笔把它写下来，结果也许会好些。我在这一点上就像一个在年轻时积蓄了许多银币和铜币，年岁俞大，这些钱币的价值也愈高，到最后，他青年时代的财产在他面前块块都变成纯金了。”（1829年 12 月 6 日）

第二部共 5 幕 17 场，叙述浮士德在“大世界”即政治社会的经历，与第一部的“小世界”即市民社会形成对照；它的内容也比第一部复杂丰富得多。

第一幕共两场。第一场《幽雅的境地》开始时，浮士德从沉睡中醒来。在大自然众多精灵歌声中，他心头的创伤渐渐愈合。此刻，他重新感到“生命的脉搏清新活泼地跳动”，领悟出“人生就在于体现出五彩缤纷。”于是， 诗剧的主人公进入所谓“大世界”，接受荣誉、权力、财富的考验。

第二场《皇帝的宫廷》展示了浮士德在封建王朝最初的政治活动。这是一个腐败没落的王朝，从皇帝到王公大臣只知醉生梦死，各地内战不断，国

库空虚，正当皇帝为财政危机发愁的时候，冒充弄臣的靡非斯陀献计挖掘地下的宝藏。在宫廷大厅举行的化装舞会上，浮士德装扮成财富之神普路托斯， 靡非斯陀化装成守财者贪吝，皇帝扮作大神潘恩。靡非斯陀让皇帝在舞会上签发纸币，连夜将其复制了几千，暂时渡过财政危机；浮士德和靡非斯陀也因此被皇帝委任为地下宝藏管理人。皇帝对浮士德的治国之论不感兴趣，只把他当作一个魔术师，一定要他使希腊神话的海伦和帕里斯现形，好看个究竟。浮士德只好从靡非斯陀那里拿到魔术钥匙，前往“母亲之国”取载有海伦和帕里斯形相的宝鼎。但看到现形后的海伦和帕里斯互相爱恋，浮士德失去节制，情不自禁地用魔术钥匙触帕里斯，想抢夺海伦。不料精灵爆炸，美男女消失，浮士德也昏倒在地。

第二幕共 3 场。第一场《高拱顶、狭小的哥特式房间》，写靡非斯陀把昏迷的浮士德背回他的书斋，这里一切照旧，只是当年的助手瓦格纳已当教授，有了自己的助手。助手告诉靡非斯陀，他的先生正在从事一项伟大的工作。

第二场《实验室》描述瓦格纳在烧瓶里制造出的小人荷蒙库路斯飞到浮士德的头上，看到了他梦中的景象：宙斯变形为天鹅，与期巴达王后勒达私通而生海伦。于是小人建议带浮士德去希腊神话的发样地忒萨利亚，靡非斯陀便用大氅裹起浮士德，由小人在瓶中发光引导，飞往希腊。

第三场《古典的瓦尔普吉斯之夜》与第一部第二十一场《瓦尔普吉斯之夜》不同，后者在北方的德意志，是浪漫派的；而这里是在南方的希腊，属于古典主义。这一场描述浮士德四处追寻海伦的踪迹，最后在女巫曼托的指点下，感动冥后放海伦回世；而小人则为获得肉体的成长，撞上了海神之女的车座，瓶碎身亡。

第三幕即《海伦》共 3 场，描写浮士德对古典美的追求以及海伦的悲剧。第一场《斯巴达、墨涅拉斯宫殿之前》开始时，海伦从冥府回到斯巴达，遇见装扮成女管家福耳库阿斯的靡非斯陀。福耳库阿斯威吓海伦，说他丈夫斯巴达王墨涅拉斯将拿她做牺牲祭神，以惩罚她的不忠（指墨涅拉斯去克里特岛时，海伦被帕里斯诱拐）；而唯一逃避的办法，就是躲到位于北方的阿耳卡狄亚，去寻求那里的首领浮士德的庇护。正在海伦踌躇之际，远方传来墨涅拉斯返朝的号角声。海伦无奈，只得随福耳库阿斯离开故乡。

第二场《城堡内院》写身穿中世纪骑士服装的浮士德迎海伦入城堡，奉海伦为女王，并甘愿作她的崇拜者、臣仆和待卫。海伦向浮士德学习当地的押韵诗，象征希腊文化与北欧文化的结合。这时，福耳库阿斯报告墨涅拉斯率军进攻阿耳卡狄亚，浮士德下令反击。

第三场《阿耳卡狄亚》描写浮士德与海伦相爱结婚，与他们的儿子欧福良在阿耳卡狄亚过着快乐的生活。但早熟的欧福良渴望在空中翱翔，去为自由而战，结果不幸从岩石上跌落而死。海伦悲叹美与幸福不能长久结合，她拥抱了一下浮士德，就循着欧福良发自地底的呼唤，追随爱子回归冥府。海伦留在浮士德怀里的衣裳化为祥云，裹住浮士务，把他送回现实世界。靡非斯陀也恢复了他的原形。至此，浮士德追求古典美的理想幻灭了。

第四幕共 3 场，分别是《高山》、《前山山上》、《反逆皇帝的军帐》。浮士德被祥云送回故乡德国，他站在高山顶上，望着飞逝的白云和飘浮的轻雾，恍然如见海伦的幻相和葛丽卿的身影。他拒绝了魔鬼描述的都市生活的诱惑，意识到“事业最要紧，名誉是空言”的道理，决心干一番大事业。这

时封建帝国发生叛乱，浮士德借助魔鬼之力，带着三勇士助战。结果皇帝取胜，浮士德获得一片海边封地。

第五幕共 6 场，分别是《旷野》、《宫殿》、《深夜》、《半夜》、《宫中大院》、《山峡、森林、岩石、荒凉之地》。年已百岁的浮士德要围海造田，为人民建立新的理想之邦。但住在海滨旷野的一对老夫妻却不肯相信这个神话，不愿搬迁，这使浮士德极其烦恼。受命前去处理此事的靡非斯陀， 没有照浮士德的吩咐与他们好好商量，而是带着三勇士硬将他们驱逐。结果老夫妇被吓死，房屋被打翻的炭火点燃，连同附近的小教堂和古树一同化为灰烬。浮士德受到良心的责备，这时分别代表匮乏、困隘、罪孽和忧愁的四个灰影子女人，随着废墟的烟气飘到浮士德的门前。前 3 个对于浮士德无能为力，只有忧愁乘虚而入，她从钥匙孔中钻了进来，向不安和衰弱的浮士德吹了一口气，说：“人类一生一世总是盲目，浮士德，你结局也是这样！” 于是，浮士德从此双目失明。

第五幕的《宫中大院》一场，展现的是浮士德与靡非斯陀兑现当初那个生死契纺的关键时刻。浮士德死期将近，靡非斯陀指挥着一群鬼怪给他掘墓。失明的浮士德听见铁锹掘土的声音，误以为是他的人民正围垦筑堤。他命令靡非斯陀再招募大批民夫，像资本原始积累时那样，用金钱、引诱甚至强力去让他们开拓疆土。他沉浸在对未来事业成功的憧憬中，不禁咏叹道：

原野青葱而肥沃；人和牛羊 就能高兴地搬到新地之上， 立即移居在牢固的沙丘附近， 这是由勤劳勇敢的人民筑成。里面的土地就像一座乐园， 尽管外面的海涛拍击到岸边，

如果它贪婪成性，要强行侵入， 大家会齐心奔赴，将决口堵住。是的，我就向这种精神献身， 这是智慧的最后总结：

要每天争取自由和生存的人， 才有享受两者的权利。

因此在这里，幼者壮者和老者都在危险中度过有为的岁月。我愿看到这样的人群，

在自由的土地上跟自由的人民结邻！ 那时，让我对那一瞬间开口：

停一停吧，你真美丽！

这时，随着对幻想中美好瞬间的赞美，诗剧主人公浮士德抱着幸福的预感倒地身亡。靡非斯陀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只等攫取浮士德的灵魂，不料从天而降的天使们撒下玫瑰花，迷惑住靡非斯陀，并乘机把浮士德灵魂带走。老奸巨滑的恶魔发沉上了天使们的当，沮丧不已，徒自懊叹。

在全剧最后一场中，众天使抬着浮士德不朽的灵魂，向天下宣告：“凡是不断努力的人，我们能将他搭救。”只要再有来自天上的爱，浮士德就能

升天。，一群悔罪女簇拥着荣光圣母标荡而来。悲剧第一部中的女主人公葛丽卿在这群已获救的悔罪女了中间出现，请求圣母赦免和解救自己往日的爱人。于是，这位象征天主之爱的永恒的女性，引导着浮士德的灵魂升往绚丽的天国。悲剧第二部就在天使、教父和悔罪女们的合唱声中落下帷幕。

《浮士德》是一部诗剧，除了第一部第二十二场《阴暗的日子》保留了初稿中的散文形式外，其他各场均用韵文写成，共 11111 行。在这部巨著里， 歌德充分展示了他的诗歌天才和艺术创造力。从诗体上说，全剧经历了多种变换：有自由韵体、牧歌体和抑扬格，有古希腊悲剧的三音格诗、北欧古典的长短格五脚无韵诗，还有浪漫主义式的短行诗等。这些诗体，又根据不同的人物、情节和情绪的需要，分别加以运用，使两部《浮士德》犹如一座庞大的诗体艺术博物馆。《浮士德》还处处充满了音乐感。根据歌德的设想， 第一部《天上序幕》开场时，要用圣乐；第二部第一幕中精灵们的歌唱，要有竖琴的伴奏。此外，欧福良的夭折以及埋葬浮士德等场次，也要有相应的音乐。至于表现群魔欢会的瓦尔普吉斯之夜等场，对音乐的需要就更不在话下了。

由于歌德的诗剧《浮士德》取得了巨大的艺术成就，所以在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它与荷马的史诗、但丁的《神曲》、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并列为欧洲文学的四大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