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生活的镜子

民歌是人民生活的镜子,晶莹透亮,反映出一定历史时期中不同阶层, 不同侧面的生活剪影。

例如,反映劳动的民歌,常常是劳动者自己演唱的。这些发自内心的声音,多用直陈方式,表达主人公切身的感受,喜怒哀乐,尽在其中,像陕北

《脚夫调》,虽然说些“苦命”之类的词句,但那分明不是什么迷信或宿命论的东西,而是一种对旧世界的控诉之声。

有些劳动歌,生动、乐观,富有生活气息,像用轳辘打水,当然算不上是什么沉重的劳动,一般只需要一两个人,边摇手把,便随口唱起了民歌, 他们一面悠悠然地讲述着故事,一面又巧妙地计算着劳动进程,让歌声来一个转移视线,使枯燥的劳动增添了不少乐趣。

但是,像山间运木,江水行船,便不能那样轻松。总的说来,那是战斗之歌,是人类与大自然进行的生死搏斗。这时,组织人们齐心合力,奋勇向前的,不是别的,而是歌声!其中,领唱者又是劳动的指挥者,他奋臂高歌, 一呼百应,众人按照一定的节奏,集中力量,相互配合,整个劳动过程,歌声贯穿始终,这是多么感人的场面!劳动者同时又是作家,是诗人,是作曲家和歌唱家、指挥家,人们的劳动虽然相当艰苦,但精神境界是丰富而崇高的。

在民歌中,反映爱情内容的部分是相当突出的。这一方面是数量众多, 另外,歌词的文学水平也比较高,音乐也大都优美、抒情。这是青年人特别关心的题材,他们为此倾注了自己的心血。在旧社会,封建枷锁强加给人民爱情生活上的份量,是相当沉重的。要争得自由,并不大可能一帆风顺,像

《兰花花》一歌所叙述的故事情节,带有一定的普遍性,以歌声来作武器, 向吃人的礼教进行控诉和冲击,也是人民的一种创造。这类民歌差不多各地都有,内蒙古鄂尔多斯地区的《森吉德玛》,云南撒尼族的《阿诗玛》等, 也都很有名。但在过去,这种控诉和冲击,几乎多数是悲剧性的结局。由于反动习惯势力根深蒂固,而年青人则常常是单枪匹马地进行战斗。然而,这种战斗此起彼伏。像一面彩旗飘荡在人们的心目之中,纵然黑夜漫漫,怎能淹没它的光辉!

在爱情民歌的领域,描绘青年男女纯真感情的部分,特别丰富多采而富有激情。这种“抒情型”的歌唱小品,诗意盎然,或直率地抒发,或借物寄情,婉转地表露内心火热的情感。那语言的妙用,比、兴杂陈,或双关、或借代、或夸张、或重叠,各尽其妙。如内蒙古自治区西部,有一种上下句体的“爬山调”,歌词虽只有两句一段,却常常是精致的诗句,借景抒情,反复咏唱,配合以朴素的旋律,悠扬起伏,扣人心弦。

歌词以石榴开花起兴,而以“石榴”谐音实、留,表达一对恋人的依依惜别之情。句中的衬字“格”的加入,以及“榴榴”、“心心”的叠字的运用,增添了亲切而别致的色调。而上下句的旋律,通篇相同,仅在最后予以“换尾”的终止呼应,令人感到此意绵绵,不绝如缕的意境。

广西民歌《扶绥山歌》,是歌舞剧《刘三姐》选曲之一,这里的比喻和夸张的手法,将一对青年的思念之情,抒发得淋漓尽致。“铜打肝肠也想断, 铁打眼睛也望穿”,已够绝妙的了;“喝茶连杯吞下肚,千年不烂记心头”,

更是奇绝。“水泻滩头哗哗响”一语中,“响”又与前边的“想”相谐音, 妙语双关,曲折绵密。

在全国不少地区,类似四川民歌《槐花几时开》这样激情而又内在的民歌,是相当不少的。婉转,含蓄,而真情脉脉。

另一首可以与之相媲美的,是湖南民歌《竹子山》。你看,一个望郎称是“望槐”,一个哭郎却云“哭竹”,堪谓异曲同工,然而各具巧思。

还有一种开朗、活跃的“风趣型”民歌,表现青年人坦率纯真的性格, 往往具有热烈的感染力。这类民歌的语言,大都是比较生动有趣的大白话、生活气息很浓。像东北民歌《瞧情郎》、《买饭勺》、《串门》,湖北民歌

《火烧粑》、贵州民歌《哥在高山打野猫》等,都给人们留下深刻印像。风俗性民歌,是纯属文娱性的。这里面又包括许多不同的内容。

像节日期间(例如传统的“元宵节”)载歌载舞的民歌,秧歌、连厢、高跷、旱船,各种迷人的热烈的“对花”⋯⋯

有些地区有固定的歌节,进行对歌,即民歌比赛。用歌来问答,用歌来猜谜,既增长学识,又联系感情。歌节期间,人来人往,贸易繁忙,有时能集中几千人,连唱三天三夜方休。音乐的普及,可以说是溶化到生活之中了。而这样规模的歌唱活动,纯系民间自发的性质。在这种场合之下,民歌手是极受欢迎的人物。他们随机应变,即兴编词,组织伙伴们演唱,有高超的创作才能和表现才能,这样的盛况,无须乎动员,也不必布置,山头、草场、村边、坡地,到处是大自然安排的理想舞台。青年男女们最高兴的是,他们除了在集体歌唱中大显身手外,还能以歌声为媒介,交上一个自己心爱的朋友呢。

酒歌,是欢宴饮酒时唱的歌。许多地方的人民,十分好客,但是主人以歌来敬酒,却不是人人都能应付得了的。因为,酒是要用歌来敬你,你也要以歌来答谢。酒歌的内容,有的是互相来唱“酒”,表示礼让,表示感谢之意;有的却是以歌猜谜,互考学识。歌声给酒宴增添了不少诗意和情趣,增添了欢乐的气氛。

反映历史事件的内容,出现在民歌之中,也是很自然的。著名的安徽《凤阳花鼓》,为我们勾画出一幅旧社会的“流民图”。歌词中所指的朱皇帝, 便是明太祖朱元璋。凤阳地处安徽淮河下游,每年洪水泛滥成灾,人民流离失所,卖儿卖女的悲惨景像,不时发生。花鼓,做为民歌的一种演唱形式, 也便成了人们谋生的手段。民歌,从来是与人民的命运联结在一起的。

闯王李自成,是明末农民起义的代表人物,在河南省,便有歌唱闯王的民歌,“迎闯王,不纳粮”,成为当时农民大众迫切的呼声。

太平天国轰轰烈烈的抗清运动,在全国引起了巨大反响,一首山东民歌

《洪秀全起义》,热情赞扬了“长毛兵”的杀富济贫救百姓的事迹,称他们是“天兵”。

现代历史民歌,随着革命运动的蓬勃发展,而显示出崭新的面貌,不但数量多影响大,而且在民歌气质上,有了明显的变化。像《八月桂花遍地开》, 本是一支欢快平稳的民歌《八段锦》,填以新词之后,迅速传遍了几个革命老根据地,那热情的兴高采烈的群众场面,感人至深。

红军长征到达陕北,给这里的民歌带来了新的内容,淳朴而嘹亮的陕北民歌,更加高昂有力而热情洋溢。

这样热烈的音乐,气势磅礴,在传统民歌中是少见的。翻身农民内心的

愉快之情,无以名状。你看,刘志丹是“清官”!世道改变,再也不会受那些贪官污吏的压榨了:毛泽东后带“百万兵”!再也不会有反动势力敢来逞凶了。

儿童民歌,是不大惹人注目的小花。然而,孩子们最初接受的美育教育却在这里开始了:先是似懂非懂地听着奶奶哼着摇篮曲:随后,又断断续续地学说着有趣的歌谣,什么“小老鼠,上灯台”啦,“摇,摇,摇到外婆桥” 等等;以后,在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耍时,又学会不少游戏歌,猜谜歌,识数歌,以及大人们也经常在节日间唱的那些活泼的歌曲。作为一种启蒙教育的重要内容,民歌,从小便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上扎下了深深的根。像《数蛤蟆》这样的民歌,活泼而又富于生活气息。孩子们不但知道了“一只蛤蟆一张嘴, 两只眼睛四条腿”,学会了识数,而且知道蛤蟆是会“乒乓乒乓跳下水”的小动物,音乐给歌词穿上了形像的外衣。那跳跃的节奏,反复的音调,宛如一幅画面,不,是一部动画片呢!衬词的加入,使本来平易的歌词,带上一点颇为神秘的趣味。孩子们像说童谣一样,愉快地唱着一只蛤蟆,两只,三只⋯⋯

儿童时代,是智力发育的旺盛时期。儿童们思路活跃而善于想像,这一点,连成年人也难以与之相比。在北京,孩子们把蜗牛叫做“水牛儿”。夏天雨后,在墙脚、树干,那些蠕蠕而动,把房子背在背上的神奇的小动物, 引起了他们的莫大兴趣。他们将水牛儿拿在手里玩耍,但是,水牛儿却把头、角缩进壳里了,这时孩子们便唱起了水牛儿之歌。

开始两句十分切题,观察得很细致,但是,主题一转,却引出了后面一大段畅想,这样语出不凡的浪漫主义色彩,诗人们也会敬佩不已吧!又如一首童谣:

“鸭婆子呷呷,回家夜哒,爹爹打他,妈妈骂他,说他回去夜哒。” 看见鸭子(鸭婆子!)呷呷地叫个不休,引起了小作者的一番思虑:回

家晚了要挨骂,还要挨打呢——后面三句,完全是他自己的经验,在这里转借到鸭婆子身上,形像明白可信,人们听了不由得也会担心,那个鸭婆子“回家”晚了会不会倒霉呢。

这是一支精练而饶有风趣的童谣歌。

这种天真的幻想,纯真的感情,不正是艺术家们日夜追求的意境和情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