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并不是一个天资聪明的孩子。读小学时,各门功课成绩平平, 对“作文”尤其发怵。老师在黑板写下了作文题,我常常对着黑板默默发愣半天,不知从何写起。眼看别的同学低着头在那里写,自己心里那个急劲儿, 简直甭提啦。这种状况的转变,起始于一件偶然的事情。那是大约在五年级的时候,祖父让我给在外地教书的父亲写一封家信,我憋了半天勉强写出来了,祖父看了勃然大怒,把信纸往地上一扔,说:

“狗屁不通,白字连篇!一个高年级小学生,连一封信也不会写!” 一向慈祥和善的祖父,竟然发这么大的脾气,这对我是个极大的刺激。

一种自尊心促使我暗地发下誓言:一定要把作文写好!一定要学会写信! 不久,父亲给我寄来了一本《模范作文》和一本《新牛犊》(书信集),

我就反复认真地读这两本书,有的段落还能背诵。在作文中,有意识地模仿和套用书里我认为“漂亮”的句子和词汇。这时,我的作文渐渐地有了进步, 并获得了老师的称赞。慢慢地,我对作文不怎么害怕了,甚至感到有些兴趣了。随着作文成绩的提高,再给父亲写信时,就不感到那么吃力也能够写得稍为通顺一点了,从而得到了祖父的首肯。

六年级时,学校要求每一个同学必备一本《四角号码词典》(因为是王云五编的,故当时称“王云五词典”),这本词典对我帮助很大,我从中学到不少成语和词汇。从那时起,我养成了查词典的习惯,作文时不会写的字, 或在阅读时每遇到生字和生词,就向这个不说话的“先生”请教,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现在我案头除必有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外,总少不了一本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四角号码新词典》。我在写作时常常使用这两本工具书。

我的祖父是一个读过私塾的旧知识分子,对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特别赞赏中山先生的一篇遗嘱(当时称《国父遗嘱》), 其开头两句是:“余致力国民革命,凡 40 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 有一段时间,他要我每天晚上睡觉前背诵一遍这篇遗嘱,我能够背得滚瓜烂熟,以至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我还能大体背得出来。祖父还让我学过一本叫

《孝经》的线装书,他十分耐心地逐篇逐句地给我作解释。当时年幼的我,

当然不可能很好理解孙中山先生《遗嘱》的民主主义思想以及《孝经》里宣扬的封建孝道,但无论《孝经》还是《遗嘱》,它们相当精练和流畅的文字, 应该说对我后来真正爱好文学乃至最终走上以文学为业的道路,是起了最初的积极影响和诱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