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情

槐树,在华北平原上是一种常见的温带乔木。

董臣飞

我对槐树,起先是厌恶的。我家的老屋在一条很窄的胡同里。只在我家门口处陡然宽出几米,这里就成了人们在夏季乘凉、闲时聚集的好场所。可在夏天,人们又不得不提防槐树上的毛虫,这种虫子的学名我不晓得,比田里的毛毛虫肥胖,体色深绿——这是它长期吞食槐树叶的结果。偶尔从树上掉下来,万一让它蜇上,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身上被蜇的地方,先是带着刺骨的疼痛,然后再红肿发痒三天!我小时候就被它蜇过,深有体会。因此我对它深恶痛绝,随之,对它寄生的槐树也生出反感。我总认为这是槐树的罪过,看见它既怕又恨,所以我家老屋院外究竟有几棵槐树,终究也没去数过,后来便锯掉了。

后来,我家盖了新房,院外是个空闲的地方,父亲就移来几棵愧树苗栽在那里,我有些不解,父亲说:“槐树最容易活,也不用管理,它的本质坚硬,你没看见咱用的地板车、农具都是用愧树做的吗?”我还是不太痛快, 对它身上的虫子耿耿于怀。可巧,大队里又不让在路边乱栽树,违令的全砍倒。那时,这些槐树才胳膊粗,当我看着人们把它们锯断时,心里不由隐隐作痛起来,特别是它们直立的躯干慢慢地、重重地倒下的镜头一再在我眼前浮现,啊!这就是一个生命的完结么?出于某种渴恋生命的怜悯之心,使我忍不住滚下两行泪来。槐树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有了好转,待到收拾残迹时, 竟发现有一棵较小的树没被伐倒,我的心又是一颤。

几日后,奇迹般地在原来伐倒的树桩边,露出了一棵嫩嫩的槐树苗。我又是一阵惊喜,确信这是上一棵槐树生命的延续,这使我倍加珍爱地管理它。

如今那棵高的快过房顶了,矮的也没过了院墙。没事的时候,我透过窗户望那两团墨绿,看到许多朦胧的影子。蒙蒙的烟雨中,灿烂的阳光下,没有风,它们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是一道永远的风景。

夏日,当槐花开满树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团白云在眼前飘动,亦真亦幻,多少次梦中醒来,方知槐花已飘落。

美,也在于真实,在于含蓄,在于刚劲。

那个夏日,狂风,怒吼着,似要把一切吞没,一座座房屋这时显得那么渺小,只呆呆地趴在那里,不敢抬头。狂风,要掀掉瓦片!屋外的树影更是剧烈地左右摇晃,似乎要贴到地面了。我的心绷得紧紧的,担心不定在哪个时候会听到“啪!啪!”两声,狂风会折断那两棵槐树。一株很大的断树横落在屋顶上,看那叶子,像是梧洞,我的心松了一口气。

暴风雨停了,槐树的枝叶才慢慢舒展开,在雨后的清风下,轻轻地摇曳着。叶子也落了不少,枝条也显得稀疏了,整个儿看,是瘦了。回想起刚才的暴风雨,我还有些后怕。能挺过那场搏斗,多么不易啊!我怀着崇敬的心情走过去,摸着那两棵树皮已呈现出条条斑纹的槐树,使我明白了“坚韧” 两字的含义。

槐树,长得不像杨树那样挺直,有些枝叶嶙峋,倒更有些乡情、乡土的感觉。它们在我们的家乡最常见,最普通,却又最有代表性。它坚韧,生命力强,代表着这里的土地肥沃,孕育着生命;它质朴,无华,象征着这里的人民辛勤、热情,有着长久的忍耐力⋯⋯

总之,我对槐树有着浓浓深情,我要为它送上一曲赞歌。

(1995 年 10 月 10 日第 13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