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同志”

1906 年 2 月,马雅可夫斯基家里发生了一件极其不幸的事:2 月初,父亲奉命调往库塔伊西林务区工作。他忙着准备办理移交手续,在装订公文的时候,手指不慎被针刺伤。起初,他毫不介意,后来伤口化脓,得了败血症, 于 2 月 19 日去世。

父亲之死,不仅使全家失去了一位亲人,而且使全家的主要生活来源遭到断绝。把父亲安葬以后,家里已经一贫如洗。他们只得卖掉家具,在亲戚朋友的资助下,迁居到莫斯科。

在莫斯科,光靠那点微薄的抚恤金,是无法维持生活的。他们租了一套三个房间的住宅,又把其中一间转租出去。柳达是莫斯科斯特罗冈诺夫工艺学校印花科的学生,专门学习织物装饰,画得一手好画。马雅可夫斯基也会绘画和烙花,于是他们就给手工艺商店的盒子、彩蛋、小匣子等绘画和烙画。这对全家的生活不无小补。他们虽然家境贫困,但姐弟们仍然得以继续上学。后来,在长诗《我爱》(1922)中,他这样谈到自己的少年生活:

为了混碗饭吃, 我经常

出卖劳力, 因此从小厌恶

大腹便便的家伙。

租住马雅可夫斯基家里房间的穷大学生,都是革命者,有的还是社会民主工党(布尔什维克)党员。他们的房间一度是秘密接头地点,他们那里有各种各样的禁书和传单,并且经常讨论政治问题。马雅可夫斯基很喜欢倾听和参加他们的谈话。在库塔伊西的时候,他接受了革命的启蒙教育,受到过第一次俄国革命的战斗洗礼。如今,这些穷大学生又唤醒了他的革命意志, 他的革命激情更加高昂了。

在柳达姐姐的一位熟人卡拉哈诺夫的指引下,马雅可夫斯基参加了布尔什维克党的一些工作,阅读了无产阶级革命领袖的著作,如马克思的《资本

论》、《〈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恩格斯的《反杜林论》和列宁的《社会民主党在民主革命中的两个策略》等。他如饥似渴地读着这些书,有时还带到学校里去,藏在课桌下面偷偷阅读。

马雅可夫斯基对当时的政治形势有着明确的认识,完全赞同布尔什维克的主张,并且为党做了许多工作。于是,1908 年初,他被吸收加入社会民主工党(布尔什维克),成为一个地下工作者。党决定派他去莫斯科一个区, 从事宣传工作。为了安全起见,他化名康斯坦丁,党内同志都称他“康斯坦丁同志”。

马雅可夫斯基在面包师傅、鞋匠和印刷工人中组织了很多小组,对工人们进行政治宣传,为他们提供革命书刊。他虽然还不满十五岁,但在政治上却已开始成熟,同志们都很信任他。他不止一次出席党的区委会议,并在全市代表大会上,和许多年长的职业革命家一起当选为布尔什维克党莫斯科委员会的委员。

为了全心全意地做好党的工作,他决定退学。当时,正是斯托雷平反动时期,革命转入低潮,布尔什维克党处于极端困难的境地,有许多工作要做。马雅可夫斯基不辞劳苦,日夜为党工作。他读了高尔基的长篇小说《母亲》, 巴威尔的崇高榜样鼓舞着他,他决心做一个巴威尔式的革命者。

1908 年 3 月 29 日,马雅可夫斯基被警察逮捕。原来这天清早,他去布尔什维克特里芳诺夫家,通知后者参加莫斯科市委会议,不料设在特里芳诺夫家里的秘密印刷所已被发现。警察逮捕了特里芳诺夫,并且潜伏在印刷所里。马雅可夫斯基发现警察以后,机智地把笔记本上记着党员住址的几页撕下,吞进肚里。警察在他身上搜出七十六份《工人旗帜报》、四份《士兵报》和七十份题为《资本的新攻势》的宣言。这些东西足以说明他的身份,他当场被捕,被押送到苏谢夫斯卡雅警察分局。

在审讯的时候,马雅可夫斯基坚决否认与特里芳诺夫有任何关系,他编造了一个故事,说这些传单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在普希金纪念碑旁边给他的。审讯的人怀疑这些传单是他自己写的,于是对他进行检查性的听写测验。马雅可夫斯基假装糊涂,故意把“社会民主党”写成“社回明主党”,把审讯的人愚弄了一番。警察分局找不到更多的“罪证”,加之他年龄幼小,于是由母亲担保而被释放,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他虽然获得了自由,但却遭到警察的监视。警察给他取了个绰号叫“高个子”,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并把他的一切活动写成材料,报告上司。

1909 年 1 月 18 日,他又被捕了。这天早晨,他从家里出来,就在大街上遭到警察逮捕。在他身上搜出一封女犯人的信。但除此以外,警察再也提不出任何新的罪证。在关押四十多天后,于 2 月 27 日将他释放。

第二次出狱后,马雅可夫斯基继续从事党的秘密工作,同时在斯特罗冈诺夫工艺学校预备班学习。在这段时间里,一位党的秘密工作者正在组织莫斯科诺文斯克监狱的十三名女政治犯越狱。马雅可夫斯基全家都参与了这次事件,他们的家是开会和接头的地点,母亲和两个姐姐为女犯人缝制衣服。经过一番紧张而又周密的准备,7 月 1 日越狱成功了。但是逃出的十三个人当中,又有两人被抓了回去。为了把事情弄清楚,第二天马雅可夫斯基到越狱的组织者莫尔卡捷家里去打听情况。莫尔卡捷已经被捕,马雅可夫斯基也当场遭到逮捕。

开始,他被拘押在巴斯曼警察分局,由于他带头闹事,不守狱规,他被从一个分局押解到另一个分局,最后被关进布特尔监狱单人牢房 103 号。

马雅可夫斯基在这里被关了一百五十多天,他认为,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时期。1926 年,他在《世界青年节》一诗中回忆说:

铁窗的看守

摧毁不了

我们的心灵和智慧。

的确,马雅可夫斯基在这里一方面经受了监狱生活的考验和政治斗争的锻炼,另一方面,他把监狱当作学校,开始钻研文学。他阅读了莎士比亚、拜伦、托尔斯泰等古典作家的作品,也读了许多最新的作品,如象征派诗人别内依、巴尔蒙特等的诗歌。这些诗歌的内容,马雅可夫斯基并不喜欢,但它们的形式却吸引了他。于是,他也尝试着模仿他们的形式写诗,而且写了整整一本。可惜这本诗稿在出狱时被没收了。

1909 年 9 月 9 日,莫斯科高等法院开庭审判马雅可夫斯基等人的案子。法庭认为,他随身携带旨在煽动暴动的出版物,实属有罪,但他的犯罪行为是由于年幼无知,因此决定将他释放,“交由父母负责监视”。

于是,1910 年 1 月 9 日,他又回到了亲人和同志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