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四”运动的酝酿及其原因

1919 年的春天,严重的民族危机笼罩着中国。4 月底到 5 月初,巴黎和会的噩耗频频传来,北洋政府的卖国行径日益暴露。5 月 3 日,北京内城北河沿北京大学法科礼堂千余人的集会虽时近午夜才结束,但人们并没有去休息。座落在景山东街的北京大学西斋宿舍,灯火通明,青年学生们正在分头忙碌着,准备着。他们在一面面布的、纸的旗帜上,挥毫泼墨,苍劲有力地写上:“还我青岛!”“保我主权!”“诛卖国贼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 第二天即 5 月 4 日,数千名学生从古城北京的四面八方汇集于天安门前,

勇敢地肩负起历史与时代赋予他们的伟大使命,掀起五四爱国运动的浪潮。当时,中华民族的严重危机,以及由这一场危机引发的五四爱国运动,都是紧紧围绕着日本侵占中国山东及其权益问题发生的。所以,“五四”前夕, 中国不少报纸,都在显赫的版面上写着:“外交大失败警耗!”“山东问题之最后五分钟!”

山东,是我国北部的一个临海省份,面积 15 万多平方公里,其东部山东半岛伸入渤海、黄海之间,半岛两侧的胶州湾、威海、烟台,龙口等地,有适宜于建设军、商港口的良好地势。在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割地狂潮”中, 1897 年 11 月 14 日,德国借口曹州教案(两名德籍教士在山东曹州巨野县被

大刀会众所杀),派舰队攻占了胶州湾。次年 3 月,又迫使清朝政府签订了中德《胶澳租界条约》。条约规定:中国准将山东省胶州湾地方借与德国; 准许德国在山东建造胶(州)济(南)铁道;铁道附近左右 30 华里的矿产, 德人有开采权。这样,整个山东省便成为德国的势力范围,青岛和胶州湾也俨然成了“国中之国”。

1914 年 7 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先后有 33 个国家卷入这次世界大战。战争双方是两个帝国主义集团:奥、匈、德称为“同盟国”;英、法、俄称为“协约国”。日本、意大利和美国,都是在战争爆发后才陆续参加到“协约国”方面的。日本参战的目的,是想趁西方帝国主义国家忙于欧战, 无暇东顾的机会,扩大在中国的侵略。因此,1914 年 8 月 23 日日本对德宣战后,即派日军两万余人在龙口登陆。9 月 26 日起,日军伸入山东内地;11 月 7 日,占领青岛,青岛德军向日本投降。至此,德国在胶州湾和山东的各项权益,全部为日本所取代。

日本的侵略胃口很大,它不只是要夺取山东,还要独占全中国。1915 年1 月 18 日,日本驻华公使日置益向中华民国大总统袁世凯亲自递交了“二十一条”。该条约共分五号:第一号,是关于山东问题。日本不仅要求中国政府同意它继承原来德国在山东的各项权利,并要求取得各种新的特权。第二号,要求享有独霸南满和内蒙古东部的权利。第三号,要求享有独霸汉冶萍公司及其附近矿产的权利。第四号,要求“中国政府允准所有中国沿岸港湾及岛屿概不让与或租与他国”。第五号,要求享有操纵中国政治、财政、军事和警察机关的权利,并把福建、江西、广东等省,事实上划归为日本的势力范围。

很显然,这是一个旨在灭亡全中国,排斥第三国在中国扩张势力,把中国变成日本独占殖民地的条约。为了避免引起第三国干涉,日置益在向袁世凯递交“二十一条”时,曾要求“迅速商议解决,并守秘密。”对于袁世凯政府来说,要在这样的条约上签字,就不仅担心会遭到第三国(主要是英、

美)的干涉,还担心会遭到中国人民的反抗。因此,袁在谈判中迟疑不决, 并一再要求日本让步。对此,日方极为不满。5 月 7 日下午,日置益向袁世凯政府递交了日本政府的最后通牒,声言:“二十一条”第一、二、三、四各号,和第五号中关于福建问题的条款,“期望中国政府至 5 月 9 日午后 6 时为止,为满足之答复”;否则,“帝国政府将执认为必要之手段”。

这时,袁世凯正急于复辟帝制,梦想早日登上皇帝宝座。为了换取日方的支持,5 月 9 日,袁世凯表示完全承认日本的要求,并命令外交总长陆徵祥在条约上签字。从此,5 月 7 日就成了中国人民的国耻纪念日,而直接负责办理“二十一条”交涉的外交次长曹汝霖和驻日公使陆宗舆,也就成了中国人民最痛恨的卖国贼。

1915 年 12 月 12 日,袁世凯决定实行帝制,开始使用皇帝的称号,但不到半年,他就在全国人民的一片唾骂和讨伐声中死去。袁死后,副总统黎元洪继任大总统;北洋军阀皖系首领段祺瑞任国务总统兼陆军总长,掌握北京政府的实权。1917 年,黎元洪下台,大总统的职位由北洋军阀直系首领冯国璋接任,但北京政府的实权仍握在段祺瑞手里。

段祺瑞的后台,是日本帝国主义。在日本的授意下,1917 年 8 月 14 日, 段祺瑞政府宣布中国对德、奥处于战争状态。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原先日本不同意中国参战。如果当时中国对德宣战,势必会影响到日本所取代的德国在山东的权益。可是,到这时“二十一条”已经签定,1917 年初,日本又同英、法、俄、意 4 国达成了秘密谅解的协议:4 国承认日本继承德国在山东的权益;日本负责使中国对德宣战。这个秘密谅解的协议,就成了日后在巴黎和会上日本拒不退还山东的一个借口。

段祺瑞政府对德宣战后,不仅没有向日本提出归还山东权益的要求,反而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也想趁机再从日本那里获得一笔借款,于是,又把山东的权益向日本作了进一步的出卖。1917 年 9 月 24 日,日本外务大臣后藤照会中国驻日本公使章宗祥,要求中国同意日本驻兵济南、青岛,以及在经营和管理胶济路方面日本享有种种特权,实际上是要以此作为借款的条件。章宗祥立即于同日复照,不仅逐条、逐句,一字不漏地把后藤的照会照抄下来,而且表示“欣然同意”。这份“欣然同意”的换文,在后来的巴黎和会上,就成了日本拒不退还山东的又一个借口。

1915 年初,当日本提出“二十一条”的消息透露后,中国留日学生 2000 余人举行集会,表示抗议,并通过了“全国一致,抵御外侮”的决议。2 月底,留日学生代表回国。接着又有 500 余人回国。他们敦促政府从速采取对策,并同上海学界一起,开展爱国救亡运动。5 月,袁世凯政府在“二十一条”上签字的消息传出后,留日学生总会立即召开会议,表示坚决反对,并向国内发出了《敬告全国父老书》的电文,向全国同胞呼吁:“举国一致”, “众志成城”。这些,对当时国内爱国运动的开展,起了积极的作用。

1917 年,正当帝国主义激烈争战的时候,在“协约国”一方的俄国土地上,响起了十月革命的炮声,苏维埃政权诞生了。日本妄图借此机会,代替原来帝俄在中国北满地区的统治,并进而侵占俄国西伯利亚的广大领土。为此,1918 年 2 月 5 日,日军参谋次长田中义一以“俄国情势于联合国(即“协约国”——编者)日形不利”为借口,向中国驻日公使章宗祥提出商谈中日两国应在军事上共同行动问题。不久,签订了《中日共同防敌军事协定》。根据《协定》,日军可以在中国的北满等所谓“军事所要之地图及情报”。

当地的中国地方官员,则要对日军的行动“尽力协助”。在日军进犯苏俄时, 中国不仅有义务派遣军队,而且其行动“应入日本军司令指挥之下”。

中国留日学生在上述协定尚未签订时,就得知了协定的有关内容。1918 年 5 月初,他们在东京举行集会和游行,对《协定》表示严重抗议,遭到了日本警察的侮辱、欧打,并被捕多人。为抗议日方的侮辱和暴行,学生们纷纷罢课回国,从 5 月到 8 月,回国者达 2000 余人,约占当时中国留日学生总数的 2/3。黄日葵、李达、李汉俊等,都是这时回国的。

5 月 21 日,北大、高师(北京高等师范学校)、高工(北京高等工业学

校)、法专(北京法文专修馆)等校的学生 2000 余人,走出学校集合在新华门“大总统府”门前,要求取消反动卖国的《中日共同防敌军事协定》。他们推举了 8 名代表,去见当时北京政府的大总统冯国璋。冯被迫接见了学生代表。

尽管这次请愿运动没有结果。但是学生们感觉到有组织起来的必要。于是,北京一部分学生组织了学生救国会(最初的名称是学生爱国会)。参加的不限于北京大学,有北京各学校的学生。为了加强联系和扩大宣传,学生救国会还在北京组织了国民杂志社,其宗旨是:(一)增进国民人格;(二) 灌输国民常识;(三)研究学术;(四)提倡国货。但该杂志的实际内容, 要比这个宗旨表现得更为激进。许德珩在创刊号上发表的《吾所望于今后之国民者》一文中,对封建军阀给中国造成的种种悲惨情景,表示了极大的愤懑,决心要“一饮此强悍专横者之血之肉,以雪吾愤”;对于外国侵略者, 更表示了不屈的斗志,声言“虽冒万死与之争,犯大事与之战,亦不可惜。” 这种鲜明的爱国立场,基本上反映了《国民》的政治倾向。因此,它一问世, 就能比较积极地配合当时正在酝酿和兴起的反帝爱国运动,并加强了爱国学生之间的联系。但当时在社会上和青年学生中影响最大的刊物,还是《新青年》和《每周评论》。

1915 年 9 月,陈独秀在上海创办《青年》(1916 年第二卷第一号起改名

《新青年》)杂志,就是这场新文化运动兴起的标志。《新青年》一问世, 就高举起民主和科学(即德先生和赛先生)两面大旗,向以儒家学说为代表的封建文比和封建礼教,展开了猛烈的攻击。这是自 1912 年辛亥革命失败后,在死寂沉沉的中国思想界发生的巨大震动。它标志着一场新旧思想文化的战斗,已经登上中国社会政治舞台。

《每周评论》于 1918 年 12 月 22 日创刊,(社址设在北京宣武门外骡马

市大街米市胡同 79 号)。它采取 4 开小型报纸的形式,每星期出版 1 号,每号都有国内外大事评述和社论。陈独秀常用“只眼”,李大钊常用“常”或“守常”等笔名发表文章。这个刊物从创刊起,就旗帜鲜明地反对封建军阀和日本帝国主义,积极宣传俄国十月革命以及德、奥等国的革命斗争和殖民地人民的解放运动;同时,又继承了《新青年》提倡民主、科学,反对封建文化、道德的传统。它是当时全国革命性和战斗性最强的刊物,在社会上, 尤其在青年学生中具有很大影响,事实上成了五四爱国运动思想舆论准备方面的一个指导性刊物。因此,它的出现,标志着新文化运动已经同现实政治斗争密切结合起来。于是,中国外交在巴黎和会上完全失败的消息传来后, 一场由学生自发组织的反帝爱国运动便首先在北京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