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同一论题的继续

§102 为每一个客体专门设想出一些名称来是不可能的;因此就必须在很早就具有一些一般性的词语。可是,为了确保每个在这两句中,冠词是 le。在法语中,第二种是正确的说法,其中冠词 le 在每个形容词的最高级前均需重复出现,而意义却没有增加,故作者认为这种重复是没有必要的,它造成了文体的冗长拖沓。人都能形成同样的一些抽象观念,并且把那些同样的名称加诸同样的一些观念,难道不需要以如此巧妙的技巧才能抓住那些环境吗?只要人们阅读一些有关抽象题材的著作,就会看到,即使在今天,要在这一方面有所成功,也不是轻而易举的。

只要观察一下一般观念的顺序,就足以了解那些抽象的词语是按怎样的顺序下来构想出来的。这两者的起源及各自的发展都是同样的。我的意见是说,如果那些最一般的概念总是来自我们直接得自感宫的观念的活,那么可以同样肯定的是,那些最抽象的词语也是从给明显易感的客体所取的那些最初的名称派生出来的。

人类总是在其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他们的最新的知识同他们所已获得的某些知识联系起来的。那些不太为人们所熟知的观念就是这样和人们比较熟悉的观念连结起来的,这对于记忆和想象都是一大助益。因此,当种种环境使我们注意到新的客体时,我们便立即会探求它们与我们所已熟悉的客体之间的共同之处;于是我们便将它们列入同一个类别中去,并以同样的名称来分别指明它们。就这样,一些信号的观念就变得更加一般化了。不过,这只能是逐渐形成的;人们只能逐步地上升到那些最抽象的概念,并且也只能在很晚的时候才获得诸如本质、实体和存在等术语。或 163 许有这样一些民族,他们的语言至今还未臻丰富①,果真他们比我们更为无知的话,我不相信其原因确是在这个方面。

§103 抽象词语的使用愈是趋于巩固,就愈能今人认识到,发音的言语是多么适宜于一直能表达到那些同显而易见的事物仿佛关系极少的思想。想象便开始起作用了,以便在触动感宫的一些客体中,找到在心灵深处所产生的那个东西的印象。人们既已在物质中不断察觉运动和静止;既已发现物体的变化趋势或运动倾向;既已看见空气在流动,在搅混又澄清着:看到植物在萌芽发育,茁壮成长,又枯萎凋零了;他们就说起心灵的运动

(lemouvement )静止( lerepos)、倾向( l’ inclination )、和趋势

(Iepenchant),说起精神在流动(s’agiter),在搅混乱(setroubler), 在澄清(S’ éclai-rcir)、在萌芽发育(sedévelopper)、在茁壮成长

(sefortifier)在枯萎凋零(s’affoiblir)。最后,人们就欣然满足起来, 以为在心灵的一种行为和物体的一种行为之间找到了一种什么关系,可以分别给这两者起一个同样的名称①。精神这个术语是从那里来的呢?它是不是肉眼无法看见的一种极其微妙的,如一缕青烟,一丝气息那样的物质的观念呢? 那个许多哲学家所如此熟知惯识的观念,均被他们自己设想成了一个由无数

① 见第一卷,第二篇。

① 雷尼埃教士说:“在各种词类中,没有哪一种词类能有我们对动词所具有的那么多的定义。”见《法语语法》,第 325 页。

细微的部分组成的,能够思想的实体。这种谬论已为我所批驳过了①。

人们可以显然地看到,所有这些名称,在它们起源的时候,都是如何图形化的。在一些比较抽象的术语当中,我们也许可以举出几个例子来,在这些例子中,上述事实看来并非那么显著。比如,思想这个词就是这样的①。可是大家马上就会信服,这个单词也不应视为例外。

164 正是一些需要,绘人类提供了最初的机会,来觉察在他们自己身上所产生的那个东西,并且先通过动作,继而又通过名称来把它表达出来。所以这些观察唯有相对于那些需要方得以进行,而且,正是由于需要在促使人们去进行观察的时候,人们才能把若干事物区分开来。然而,那些需要均是与内体唯一相关的。因此,我们给我们能够感受得到的东西所起的那些最早的名称,所指的只是一些可以感知的动作。到了后来,人们逐渐地熟悉了抽象的术语,这时就有能力把心灵和肉体区分开来了,并且能对这两个实体的活动加以考察。于是,比如,当人们说起我看的时候,他们不仅察知肉体的动作是什么,而且还特别地觉察到心灵中的知觉,并开始把看这个词语看作是既适用于指明肉体的,又适用于指心灵的活动的了。甚至这种用法仿佛如此自然地确定下来了,以致人们未曾察觉到,这个单词所指的意义已被大家延伸开来了。一个起先仅被规定来指肉体的某个动作的符号,就是这样逐渐地成为一种心灵活动的名称的。

人们越是对心灵活动进行思考,因为正是心灵活动这一途径提供了那些观念,就愈是觉得有必要将这些活动归属到不同的类别中去。为此,人们不必另行构想新的术语,因为这毕竟不是使大家相互理解的最方便的方法,而是逐渐地根据需要来延伸某几个业已成为心灵活动的符号的名称的意义;以致其中有某个名称最终被认为是极宫概括性的,可以表达心灵的一切活动, 这就是思想这个名词了。在我们想指出一个尚未经习惯用法确立的抽象观念题,那么就得承认,那些属于精神方面的观念,比如存在和思想这样一些观念,其来源无论如何也不是来自感官的,而是我们的心灵本身,即具有自行形成那些观念的机能。”(见《思想的艺术》,第一卷,第一章。以上这番议论引自圣·奥古斯丁的《忏悔录》。)这种议论,在洛克的著作问世之前, 曾颇能迷惑人们;可是在今天,如果其中有什么站不住脚的东西的话,那恰恰就是这种议论的本身了。时,连我们自己也别无他法来引导自己。所以, 这一切全部证实了我在前面一节中所说过的话,即最抽象的术语也是从给可以感知的客体所起的一些名称中派生出来的。

§104 一经熟悉了这些符号的用法之后,人们就马上忘掉了它们的本源,而且陷入了这样的错误,即认为它们本来就是精神方面的事物的最自然的名称了。人们甚至还妄自把它们设想为能完 165 美地说明精神方面的事物的本质和本性的,尽管事实上它们所能说明的只不过是极不完备的一些与精神方面的事物类同的事物而已。这种弊病在古代哲学家们的著作中是俯拾皆

① 这可以从德·拉·贡达米纳先生的记述中得到证实。

① 洛克说(第三卷第一章,§5):我毫不怀疑,如果我们对一切单词都能追溯到它们的起源的话,那么我们只会发现,在各种语言里,人们用来表示一些并非感官所能感知的事物的那些单词都是源出于可以感知的观念的。从而,我们可以揣测,最早操那些语言的人所具有的是些什么样的概念,这些概念是从何而来到他们的精神之中的,而自然又是如何通过人们给事物所起的名称本身,不期而至地向人们提示其一切知识的本源和原理的。

是的,就是在现代最优秀的哲学家们的著作中,也仍然是屡见不鲜的,我们在推理方法上的进步之所以缓慢,其主要原因盖在于此。

§105 人类,主要是在语言起源的时候,由于并不善于对其自身进行反省,或者由于只有一些直到当时还只能应用在截然不同的事物上的符号,来表达他们可以在自己身上觉察到的东西,于是我们就可以断定,他们在给某些心灵活动赋予名称之前,须得克服重重的障碍。比如,那些连接语句的各个不同部分的小品词(laparticule),只是到了很晚才被创造出来的。那些小品词精密细致地表达了客体触动我们的方式,以及我们对这些客体所作出的判断,而这种精密细致,长期以来一直是粗扩的精神所不具备的,这就使人类难以进行推理。所谓推理者,乃是把种种不同的命题之间的关系表达出来。然而,很明显,只有连接词(la conjunction)才能为推理提供方法。而动作言语对这些小品词的缺乏只能略有所补,而且,人们要凭借名词来表达这些以小品词为符号的关系,这只有在关系经由已指明的环境,并经多次重复而被固定下来之后才行。我们往下便会看到,上述情况导致了寓意(I’ apologue)的产生。

§106 人与人之间能相互更好地了解莫过于当他们给可以感知的客体起了名字的时候。可是一当他们想要达到典范概念的时候,由于他们通常缺乏样板的缘故,就会立即发现自己处于不断变化着的环境里了,并且在大家都不知道如何妥加引导各自心灵活动的当儿,便在互相了解方面产生许多困难。于是人们便在同一个名词下把一些简单观念或多或少地聚集起来,而他们所聚集起来的又往往是些极其对立的观念,于是就发生了字面上的争执。关于这一题材,在两种不同的语言之间很难找到彼此完全对应的词语。相反, 在同一种语言里,要指出其意义不甚确定,又可以作出许多不同用法的词语, 倒是不胜枚举的。这些缺陷也被带进了哲学家的著作之中,成了很多谬误的根源。

166 在讲到那些实体的名称时,我们已经看到,复合观念的名称早在简单观念的名称之前就被撰想出来了②。人们在给典范概念命名的时候,所遵循的顺序是完全不同的。这些概念只是我们有选择地聚集起来的若干简单观念的集合体,很明显,我们只能在通过一些特殊的名称而将我们想要使之进入这些集合体的每一个简单观念全都确定下来之后,方能形成这些概念。比如,我们要给勇敢这个名词赋予以该名词为符号的概念,那只有在通过其他一些词语,把危险,对危险的认识,奋不顾身面临危险的义务,以及完成这项义务的坚定性等这样一些观念全都固定下来之后方有可能做到。

§107 代词(le pronom)是人们最后创造出来的一些单词,因为人们对这些词的必要性最后才有所感觉。大概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才们才逐渐习惯于使用代词的。精神已经习惯于每次以同一个单词来唤起同一个观念,要它习惯于以一个名称来取代另一个名称,有时甚至是整整一个句子,总是不太容易的事。

§108 为了减少这些困难,人们就在语句中把代词放在动词前面,因为这样的话,代词就更接近于所替代的名词了,而它们与动词之间的关系也就变得更加明显了。我们的语言甚至为此而定出了一条规则,只有在动词处于命令式(I’impératif),即发出命令的情况下方能例外。我们说:faites-le

② 见第一卷第一篇第一章。

(请做这件事)。之所以引入这种用法,或许仅仅是为了进一步突出现在时的命令式。但是,若命令式意味着不准做某事,代词就恢复了它原有的位置, 所以我们说:nelefaitespas(请别做这件事)。在我看来,其理由是很显然的。动词表明的是一件事物的状态,而否定词则指出这一状态的取消:因此, 为了更加明白起见,自然就用不到把否定词与动词分开来。然而,正是这后面的一个 pas(不)是用来补充否定语气的,因此,它就比 ne 更有必要紧挨动词。我甚至觉得,pas 这一小品词也从来不想跟它的动词分开的。我不清楚,语法学家们对此是否作过评论。

§109 在人们想要把单词划分人不同的类别时,往往对它们的性质不加过问。这就是人们把那些并非代词的单词也列入代词之中的缘故。比如,当我们说:Voulez-vousmedonnercela(请您把这给我)时,vous(您)me(我), cela(这)分别指说话的 167 人、听话的人以及说话的人所要的那件东西, 因此,这些词早在代词产生之前本来就都已是众所周知的名词了,并且按照其他名词的顺序,它们分别在语句中占有各自的位置;这就是说,在它们用作动词的补语时,放在动词之前;而在它们用来支配动词时,则置于动同之后。比如,人们可以说:colavouloirmoi(这个想要我)来代替:jeveuxcela

(我想要这个)。

§110 我相信,留待我们去讨论的,只剩下性的区别了。然根据法语语法,代词一般放在动词后面,但在命令式中,否定句遵照上述规则,而肯定句则把代词放在动词后面。此处句中动词为 faites(做),代词是 le(这件事),ne+动词+pas 是否定结构。而,显而易见的是,这种区别的起源不过是性别的不同罢了,而且人们把名词归为两种或三种性,其目的也只在于使言语显得更加井井有条,更加清楚明白而已。

§111 各类单词就按上述顺序,或者差不多是接近于上述顺序而相继创造出来了。只有在有了各种各样的名词,而且又为语句的结构定下了种种固定原则之后,各种语言才能算是真正开始有了其文体了。在此之前,文体只不过是一定数量的词语而已,它们还得借助于动作言语才能表达一系列的思想。不过,我们应当指出,要使文体更臻于准确,代词乃是必不可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