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心灵之死》

《心灵之死》是三部曲的高潮,它描写了法国 1940 年的失败时刻,小说展示出:人被迫投入战争,民族遭受灾难,人显得完全无能为力,显得更加孤独。

简要故事情节如下:第一部分: 1940 年 6 月 15 日,星期六。

西班牙的马德里陷落后,共和国的将军高梅茨流亡到美国纽约,找到为一家杂志写艺术评论的工作。萨拉带着巴勃罗在法国公路上逃难。

6 月 16 日,星期天。

马提埃和他的同伴们,呆在一个村庄的谷仓里。前方打了败仗,他们在驻地无所事事。谢尔庚在马赛的后方医院养伤。伊薇士来看他,她已嫁给一个叫乔治的富家子弟,乔治也在前线打仗。村子里有人发布消息,说是法国与德国签订了停战协定。马提埃他们还以为可以重新过太平日子呢。后来证实这是谣言。马提埃遇到一群从前线撤下来的败兵,他们没有军官统帅,各行其是。比奈特入伍前是地铁的职员,他带着马提埃去拜访村邮局的女邮递员,他俩已恋爱上了。村里的军官撇下士兵了,士兵们打开一个酒窖痛饮。

6 月 17 日,星期一。

比奈特、女邮递员和马提埃到村子外面去散步。丹尼尔在赛纳河畔看到一个年轻人想自杀。便把他挡住,并带他到自己家里。年轻人说他叫菲利普, 是从前线逃回来的。大家都逃,他也跟着逃回来。女邮员发现比奈特戴着结婚戒指,比奈特随手把戒指扔掉。一个中尉带着一队轻骑兵来到村子里。比

奈特想加入他们的队伍,与德国人打仗。女邮员要马提埃阻止他。马提埃对比奈特说:“应该我替你去送命,因为我不再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我打一开头就弄错了。”马提埃和比奈特去找带兵中尉,中尉把他们拨给一个下士指挥,守卫教堂的钟楼。

6 月 18 日,星期二。

洛拉来到马赛看望谢尔庚。谢尔庚告诉洛拉,他的朋友有一架飞机,准备开到英国去,继续作战。洛拉不让他跟他们一块去。谢尔庚转念想到一个小地方去当教师,与洛拉结婚,带着伊薇士一起生活。

清晨六点。德国人进入村庄,村里其他几个防守点都被攻克,唯独马提埃和他的伙伴们还在继续抵抗,比奈特等人相继牺牲,钟楼上只剩下马提埃一人。

“见他妈的鬼”,马提埃高声叫,“我们不见得不能再坚持十五分钟。” 他走近栏杆,站着射击,这是一个巨大的复仇;每发子弹都是对他从前出于顾虑没有做成的一件事的报复。这一枪射向洛拉,因为我不敢偷她的钱,那一枪谢向玛赛儿,因为我本应当甩掉她,另一枪给奥杰塔,因为我不愿去吻她。这一发子弹是为了我没敢写的书,那一发为了我拒绝自己去做的旅行, 另一发统统地射向所有那些我本心厌恶,但又努力去了解的人。他在射击, 各种法则都被打得七零八落,你要爱你的邻人如同爱自己一样,“邦”一下打中这个王八蛋的鬼脸,你不能杀生,“邦”一下打中对面这个混蛋。他向人、向德行、向世界开火:自由就是恐怖;村公所着火了,他脑子里着火了: 子弹呼啸,世界即将爆炸,与空气一样自由,我跟着世界一起完蛋,他射击, 他看一眼手表:十四分三十秒;他不再要别的任何别的东西,除了半分钟的期限,正好用来射死向教堂奔来的、那么自豪的漂亮军官;他向漂亮军官开火,向大地上全部美好的事物,向大街、向花卉、向园林、向所有他爱过的东西开火。美扎了一个不雅观的猛子消失了,马提埃还在射击:他是纯洁的, 他是万能的,他是自由的。十五分钟。

第二部分。

布吕内从前线退下来,孤身一人,深夜来到一个村庄,叫开一个农家的门。他想留下休息一会儿,农家夫妇怕受连累,赶他出去。天亮时分,他来到村里的广场,看到教堂的钟楼上烈火熊熊。他被俘了。德国兵押送俘虏到战俘营去。战俘们的秩序很乱,一个中士要布吕内出面维持秩序,他拒绝。布吕内留心寻找俘虏里的共产党员,他认为共产党员应该凑在一起做些工作。德国人清理战俘,阿尔萨斯被认为是德国领土,因此阿尔萨斯籍的战俘都被释放。战俘营要转移,当局声明不会把他们撤离法国本土。列车向东奔驰,大家猜不透德国人要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列车驶过法国境内最后一个车站,大家才明白他们的目的地是德国。火车减速时,一个印刷工人纵身跃出车厢,德国兵把他打死,布吕内觉得自己像处在一个巨大的垃圾桶里, 有人在里面踢脚。在他背后,印刷工人的尸体在路基的边坡上。明天拂晓, 死人的肉体和生锈的钢轨上将淌出同样的汗水。

在《心灵之死》中,萨特把他笔下的人物置身于战争的灾难之中。集中笔墨描写了人们最严重的病态的肉体状况和病态的荒谬的心灵状态。

比如西班牙人高梅茨这个人物。他过去是一个画家,共和国将军,西班牙陷落后,他到了纽约,成了一个失业记者。他是在晒得灼热的马路上得到巴黎陷落的消息的。酷暑使他汗流夹背,他对“无用的太阳”、“无用的白

昼”感到一种荒谬的气氛。巴黎陷落后,他的妻子萨拉带着幼小的儿子沿着公路逃难。她用尽肉体上和精神上的力量,避免同人群混在一起,逃难的人群像野兽,使她感到恐惧:“味道,人的味道,热乎乎的,腻人的,病态的, 刺激性的臭味,一种有思想活动的野兽的臭味。”

还有丹尼尔,这个人物有严重的变态心理,他对法国的的沦陷反而感到快乐,预言“刽子手的时代来到了”。他对美少年菲利普怀着病态的欲望, 他被这种病态欲望折磨得痛苦万分,恨不得把菲利普劈成两半。

还有日渐苍老的洛拉,患着子宫癌,怀着恐惧的心情接受谢尔庚的爱

抚。

犹太人沙尔罗,对德国人的到来恐惧万分,他知道德国人在屠杀犹太

人。“不是我害怕,而是我身上的种族害怕。这一点没有丝毫办法。”

《心灵之死》中所有的人物都感到恐惧、绝望,感到在充满敌意的世界里被抛弃;感到茫然若失,束手无策。更为可怕的是,在这种恶劣的境遇中, 人们不但不能想互帮助,反而残酷地相互打击和伤害。“他人即地狱”的思想在这里得到充分的体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恐惧和痛苦,他们非但不能联合起来,反而彼此成了敌人。有一队勇敢的人,打算反抗法国当局宣布投降的命令,抵抗德国人进驻法国。但他们的勇敢行为没有得到居民的任何同情, 相反他们遭到农民的敌视。人和人之间永远是隔膜的。这就是萨特想要说的。士兵们看到自己的军官逃跑,深感绝望,“他们从来也没有爱过我们,谁也不爱我们:老百姓责备我们没有保护好他们,军官扔下我们不管,农民恨我们,德国佬趁黑夜往前闯,我们只是下等人。”

士兵得到法国投降的消息后,更加绝望,他们觉得自己是“无罪的罪人”、“战败的怪兵”,历史的审判将落在他们头上。他们痛苦得发疯,他们大笑,他们要把自己的悲哀淹没在笑声之中。“和平是一种偶然机会。他们笑了,他们撞上了荒诞的命运之墙⋯⋯,他们笑,是为了惩罚自己,是为了净化自己,是为了替自己报仇。不讲人性的人,太讲人性的人,处在绝望的两方面,都是人。”

在萨特的笔下,主人公的英雄行为也只表明内心的绝望,世界的荒诞与虚无。当马提埃勇敢地射击进村的德国兵时,却是一次绝望的歇斯底里的大发作。马提埃觉得他不是在射击敌人而在射击人类,射击美德,射击他所爱过的信任过的一切,觉得他是在枪杀自己的理想和事业。“这一枪为玛塞儿, 我本应该离开她;这一枪为奥杰塔,我曾经不想吻她⋯⋯,这一枪为我没有胆量写出来的著作;这一枪为我放弃的旅游;这一枪对准所有的坏蛋,我曾想要憎恨他们,同时又试图理解他们⋯⋯”

马提埃本来完成了一项英雄的壮举,他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阻击了德国军队晚进村庄十五分钟。但在萨特的笔下,这种英雄行为仍是为了表现存在的荒诞和无意义。不过马提埃的这个决定性的自由选择是积极的,他在枪林弹雨中完成了自己的选择,获得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他在射击,他是纯洁的,他是万能的,他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