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葬身之地》:仍然是“自由选择”

这是一个两幕剧,写于 1945 年,于 1946 年在巴黎首次公演,剧本在 1947年发表。剧本以第二次世界大战法国抵抗运动为背景,故事情节大约如下: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前夕,五个法国游击队员卡诺里斯、索尔比埃、昂

利、吕丝、弗郎索瓦在一次战斗中不幸被捕。他们被关在顶楼里,等待着敌人的审讯。他们一共死了三百人,只有队长若望逃脱。他们当中卡诺里斯年纪最大,富有经验,他认为既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什么要隐瞒的,就可以酷刑中挺过去。吕丝是若望的情人,她一直在想念若望。弗朗索瓦是吕丝的弟弟,年仅十五岁。

敌人首先提审索尔比埃,索尔比埃痛苦的嚎叫使大家感到恐惧,弗朗索瓦吓得直打哆嗦。这时若望被推了进来。原来若望是在逃亡的路上被捕的。吕丝觉得一切都完了,若望却说他完全有机会出狱,因为敌人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必须脱身去通知战友们转移。

半小时后,索尔比埃被送了回来,他没有招供,但他担心自己经不住酷刑,会招供出来,成为懦夫,从而一分钟毁掉自己的一生。接着卡诺斯被敌人叫去。

若望看到自己的部下为他受苦,心中不忍,想去自首。但昂利阻止了他, 说他给战友们通风报信的任务尚未完成。以后他还可作为见证人去见他们的亲属。若望只好打消自首的念头。昂利还说,他们将在狱中战斗,不仅为若望,也为所有的战友,他们的战斗虽然失败了,然而他们也许能挽回面子。这时卡诺斯被架了回来,他没有叫喊,也没有招供。

在一间教室里,三个投靠德国法西斯的“合作分子”正在争论。克洛歇要求保留卡诺里斯流出的一滩血,连续提审游击队员,他的上司朗德里却主张把血擦掉,抓紧时间吃顿饭。佩勒兰打开了收音机,听到德军未能阻止盟军的进攻的消息,知道一切都完了。

敌人把昂利带来,捆在椅子的扶手上。审讯时,昂利表现得非常顽强。但他终究忍不住酷刑,终于喊叫了。但他宁死不屈,不肯招供。敌人只好把他送回牢房。敌人再次审讯索尔比埃,用钳子拔他的指甲。索尔比埃假装愿意招供,骗得敌人松绑后,跳楼自尽。敌人恼羞成怒,下令审讯吕丝。

吕丝被送了回来,她没有招供,但显得十分病惫,她被敌人奸污了。她对若望说,她再也感觉不到爱情了。不过她声明,敌人没有碰过她,她是石头人,感觉不到他们的手。她关心的是,弟弟要保持沉默,使敌人丢脸。但弟弟弗朗索瓦却声称要揭发若望。昂利问吕丝:弗朗索瓦会招供吗?吕丝的回答是肯定的。于是昂利决定处死弗朗索瓦。若望想挺身保护,但吕丝拦住

了他。大家看着昂利把弗朗索瓦掐死了。

吕丝拒绝和若望谈论爱情,她只想独自死去。若望对吕丝说他想起了一个主意,如果敌人放他走,他就把一个战友的尸体投到他们存放武器的山沿里,冒充他自己,如果敌人重新审问,他们就透露这个秘密的山洞,事情就会很快了结。说完,他被敌人叫去释放了。

吕丝安慰昂利和卡诺里斯,说是敌人通过他们的手杀死了弗朗索瓦,她作为姐姐,认为他们没有罪,弟弟一死,就是自己人,他保住了秘密。他又说同他们在一起,她不感到孤独。

第二天,朗德里厄决定同时审讯三个游击队员,为了使他们让步,他答应,只要供出他们的队长,就放了他们。吕丝听到敌人这样哀求他们活下去, 高呼胜利了。这时敌人又要对他们用刑,卡诺里斯说他准备招供,但要和他的朋友单独相处一会,以便说服他们。

三个敌人出去后,卡诺里斯对昂利解释说,他刚才是骗敌人,他并不怕死。但他们没有权利死得毫无意义。昂利说他不愿在弗朗索瓦死后继续活下去。卡诺里斯说,如果你今天死去,人家盖棺论定:你出于自尊杀死弗朗索瓦,这就永远确定不变。如果你活下去,那就什么也不能确定。人们评判你每一个行动都要根据你整个一生。如果你还能工作就让人杀死,那就没有什么比这更荒谬的了。吕丝本来不同意这个计划,但卡诺里斯劝说,为了把敌人引到错路上去,必须放下自尊心,她终于同意了。于是卡诺里斯按若望建议的那样作了假供。朗德里厄信以为真。马上派人去捉若望。但克洛歇没等朗德里厄对三个战俘作出安排,就下令把他们枪毙了。

《死无葬身之地》所要表现的无非是萨特的存在主义原则:自由选择。不过萨特所强调的是积极的选择。萨特把五个人放在极端的境遇之中,是忍受酷刑而成为英雄,还是苟活而成为可耻的叛徒,他们是自由的,选择的自由在他们自己手中。

卡诺里斯被严刑拷打时,不吭一声,坚强不屈,拒不招供,可说是他选择了英雄。昂利被刑时,虽然叫喊,但同样宁死不供出战友,也可说是选择了英雄。索尔比埃担心自己挺不住酷刑而招供,选择了跳楼自尽,这也不失为一种英雄壮举。吕丝发现自已的弟弟可能叛变,出卖战友,竟同意昂利掐死自己的弟弟,她自己则宁可忍受被奸污的痛苦和屈辱也拒不供出战友。在这个极端的境遇之中,他们每个人都在作出选择,而且必须做出选择。他们为了自由而参加了抵抗运动;为选择不做叛徒而宁死不屈。他们的自由显然不是个人的自由,而是民族的自由。他们宁死不屈的壮举体现了萨特的自由选择原则:人是自由的。懦夫自己造成了懦弱,英雄自己造成了英雄。根据萨特的意见,人活着,必须作出自由选择,创造自己的本质,从而获得真正存在的意义。剧中的五个人经受了严刑拷打,克服了自身的软弱,保护了战友,成了英雄。他们所作出的自由选择是积极的选择,是法国民族在抵抗运动中的应该选择的道路。萨特的自由选择原则在这里有着积极的意义。

当然,我们还必须看到,萨特笔下的英雄只能是存在主义式的英雄。这些英雄身上仍体现出世界的荒谬性和生死的偶然性。剧中人物索尔比埃有这样的自由:“我将毫无意义地受苦,不知有什么价值而死去。”昂利则说: “我们的死对任何人都没有用,⋯⋯事业把我们抛弃了,因为我们成了不能利用的废物。⋯⋯如今我们就要死去,而且将成为冤死鬼。”存在的荒谬与虚无思想加在萨特笔下的英雄身上,显然冲淡了他们的英雄业绩。

这部戏剧由于过多地赤裸裸地表现酷刑的场面,又缺少戏剧悬念,因而在首演时,效果并不佳,萨特自己也承认,这是个不成功的剧本。剧本上演后,萨特对剧本作过一些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