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前线

跨过了鸭绿江,虽然是茫茫的黑夜,但队伍中的人们一跨上这异国的土地,就感到像进入了战场一样,夜幕下原野上一片白雪,只有人踏出的道像一条黑线向前延伸,道旁的雪地上,星星点点地可见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黑点, 带队的队长告诉她们,那是炸弹爆炸留下的弹坑。

前面的道路乱了,一看就知道这里踏过的人很多了,前方隐约出现点点的光亮,看来是一片居民区。

“这是什么地方?” “新义州。”

天空升起一枚照明弹,把雪地照得通亮,前面的民房清晰可见。敌机在天空中闪着红绿信号轰鸣着。

“拉大距离,不要掉队。”带队的领导命令着。

队伍里,有的带着短枪,有的背着小提琴、手风琴、二胡等各种乐器。不用看,这是一支文艺工作队伍。他们要进行千里徒步行军,奔向前线,奔向自己的部队,参加到战火纷飞的战争中。

队伍中有一名扎着羊角辫的女学生,大家都叫她小慧,她长得眉目清秀, 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像个孩子似得一声一声地对身边的一位姑娘叫着大姐。

她是刚从学校参军的女学生,和队伍中许多女孩子一样,凭着一股激情, 向志愿军领导交上一份血书,坚决要求到抗美援朝战争第一线磨炼自己,为保卫祖国贡献自己的青春,在自己的人生写上光辉的值得自豪的一笔。

战争,远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浪漫;战场上,也不只是同帝国主义侵略者斗争的流血牺牲。开始行军的几个晚上,他们情绪高涨,对一切都感到那么新奇。但是,慢慢地,一个个他们从未遇到的困难和艰苦接踵而来。

“同志们,今天就在这休息。”队长向队伍发出了命令。听到命令的女孩子们,顾不得把地上的雪扫一扫,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再也不想动弹了。

“大姐,什么时候能到前线啊?”小慧有气无力地问。 “快了,再走一周差不多就到了?” “啊,还要走一周呀。”小慧实在懒得走了,恨不得马上到目的地才好。“同志们,虽然这里离前线还很远,但美军的飞机不断对朝鲜后方轰炸,

这里越往前走,居民区越少,我们只能在山沟里隐蔽休息。大家抓紧吃饭吧。” 队长向大家动员着。

说是吃饭,他们全是带的干粮和炒面,队员们从挂包里拿出冻得硬梆梆的干粮,啃着,有的抓一把炒面放进嘴里,从地上掏一把干净的雪,艰难地往下咽着。这样的艰苦生活,这些大部分学生出身的女孩子,从没经受过。一位女战士说:“说志愿军在前线苦,到底多苦,从没体验过,现在算尝到了这种苦的滋味。”

“志愿军比这苦得多,他们有时连冻干粮还吃不上呢?一连几天吃不上饭是常有的事。”一位姑娘像到过前线一样,向大家讲述着。

吃完饭,开始休息了,一位大姐姐将小慧的腿一下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 “来,小慧,看今天又多了几门炮(泡)。”

“大姐,算了,穿破了明天仍然起。” “不行,不穿破,你明天就会疼得走不动路了。”

这位大姐替小慧脱下鞋袜,小慧白晰细嫩的脚立刻被寒风吹凉了。大姐赶紧用衣服盖上,用手捂着小慧的脚。她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拿出一根针, 穿破水泡,用头发穿过,轻轻地压出水。

“这里没有民房,没条件烧水烫脚,烫烫就更好了。” “谢谢大姐,现在感到轻松多了。”小慧像在母亲怀里一样感到一阵温

暖。

残阳照在山峦上,队伍又出发了。走着走着,突然小文跑到小慧眼前, 咬了一下耳朵,小慧她俩跑进了路边一个小沟里。

“真倒霉,偏偏这时候来,我的卫生纸都用光了。”小文有点带着哭腔说。

“没关系,我这有棉花。”小慧说着,“哧”地撕开了棉衣,扯出了一

些棉花。处理完了,她俩急匆匆地出了壕沟,一位男战士在不远的地方等他们,看见她们跑过来了,用责怪的口气说:“早不上厕所,刚开始行军就掉队。”

“不是⋯⋯是⋯⋯”她俩看了看这位小战士,不知说什么才好,相互一对眼色,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向前跑去。

这位男战士被他俩笑得摸不着头脑,脸一阵红,追赶队伍去了。

又是十几天连续的行军,文工团员们个个混身是土,脸上流着汗痕,有的头发散乱着,但是她们好像过了疲劳期,走路的步子轻松的多了,队伍里也恢复了笑声。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这几十人中只有十几个男的。要不是看到领导严肃的面孔,要不是这里是战场,要不是在漆黑的夜晚,她们准是一路行军一路歌声。尽管这样,队伍里也不时地传出一阵笑声, 几句优美的歌声。

打前站的回来了,他告诉大家,今天住在村庄里。队伍中听到这个消息, 立刻沸腾了,脚底板好像又增添了劲,走得更快了。

“这回可以洗洗头了,我头上和身上痒得很。”小慧高兴地对大姐说。“住进村里,防空要求更严格,一定不要麻痹,这里离前线越来越近了。”

大姐嘱咐小慧说。

在山窝里的一个小村子里,队伍停下了脚步,这时天已亮了,队长吩咐大家:太阳出来后,尽量不要烧水,人员不要在外面走动。接着他交待了防空袭行动等。

小慧和大姐走进一家朝鲜老乡家,老乡亲热地迎接这些可爱的中国志愿军姑娘。姑娘们围着大娘叫个不停,那个亲热劲,使老大娘好像遇到了多年不见的亲人,嘴笑的合不拢。

屋子里暖融融的,太阳出来了,披着素纱的山林反射着五彩光环,把小山村映衬得十分美丽。队员们忙活了一阵子之后,倒在炕上睡着了。小慧从行军以来,衣服从来没离身,身上的汗出了干,干了出,混身粘糊糊的。她感到混身发痒。她想换一下衬衣,当她脱下毛衣时,只听她“妈呀!”一声, 同志们被她的叫声惊醒了。大家坐起来,望着小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小慧把毛衣扔在一边,脸色腊黄,惊呆了。大姐姐赶忙问:“小慧,怎么啦?”

“毛衣⋯⋯毛衣上⋯⋯有虫子。”小慧喃喃地说。

大姐姐拿过毛衣一看,接着咯咯一笑:“我当咋了呢,小慧,这是虱子。我们谁都有。”

大家听说小慧被虱子吓着了,屋子里传出一阵笑声。大姐对小慧说: “你知道吗,红军长征时,红军战士们把它叫‘革命虫’。我们这才不

到一个月不脱衣、不洗澡、不洗头。红军战士们在长征路上几个月不脱衣睡觉是常有的事。再说,那时那样艰苦,也没衣服换洗,每个人身上生满了虱子。革命艰苦年代,生虱子是平常的事,连毛主席在井冈山斗争时期,身上也常生虱子呢。要不就叫‘革命虫’了?旧社会有‘穷人长虱子,富人长疖子’的说法。”

大姐把生虱子同革命“联”在一起,听得大家直瞪着眼望着她,好像虱子变成了可爱的东西似的。大姐接着说:“不过,不管叫它什么名字,它总是叫人身上痒的难受,把衣服放到外面冻一冻,它们就会全死的。”

小慧第一次听到关于虱子的这么有趣的故事,她天真地说:“我真想把

它抓起来,用瓶子将这些‘革命虫’带回祖国去作个纪念。”

屋里又是一阵“咯咯”的笑声。

又是一天过去了,山影把山窝里的小村子遮得灰蒙蒙的。队伍告别了老乡,顺着山路出发了。队伍来到一条江边,一队队的朝鲜的老乡们背的背、顶的顶,正在向河里运石头。他们看到队伍过来,谁也没停下手里的活,一声不响地有秩序地穿行着。江边的几个大弹坑已经用石头填平了,河边的路上,几辆装满弹药等物资的汽车停在那里。

“江上没桥,连路都被炸毁了,朝鲜老乡们在抢修公路。我们只好涉过冰江了。”一位男同志对队长说。

“涉水渡江!”队长下达了命令。

男同志带头脱下棉衣跳入江中,在前面开路,女同志看到这种情景,也顾不上难为情了,大家迅速脱下棉衣,跟着男同志下到江里。男同志护送着女同志,一批过去了,他们又返回来接下一批。人员过去了,他们又一趟一趟地运背包和其它物资。等他们上岸来,女同志们看到这十几名男同志在冰江中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连忙上去给他们披上大衣。这些男战士们,大部分是前几次战役中负伤后,回到祖国治好伤又重返前线的。女战士们看着这些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立过功的英雄们,心里对他们既感动又心疼。在这艰苦的战争环境中,只有像他们这样的吃大苦耐大劳的精神,忘我的献身精神, 才能战胜任何敌人,女战士们望着这些男战士,心中升起对他们的崇敬。

这一夜,在凛冽的寒风中,队伍顶风雪,涉冰江,一气走了六、七十里。天亮的时候,他们进入了一片小树林休息。小慧过江时,胸部以下全湿了, 在过江后,她不好意思换下内衣,行军时,身体还感到热乎乎的,但停下来后,冷风一

吹,身上从里到外冰凉冰凉的,冻得她直发抖,嘴唇发紫,大姐赶忙过来,把大衣披在她身上,紧紧地搂着她。

已走了快一个月了,她们身上带的吃的快吃光了。在开始行军的半个月, 沿线的兵站还能为她们提供一些粮食。越到前方,兵站越少,这几天行军, 已找不到兵站了。小慧已有一天没吃东西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艰难地走着。刚爬上一道山岭,她眼前一黑,一脚踩空,便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小慧!小慧!”大姐扔下背包,也不知道是跑还是滚,随着小慧冲了下去。小慧被树枝挡住了,昏迷不醒,同志们也跑下来了,一阵呼喊。几名女学生兵看到此景,吓得哭了。大姐抓起一把雪,在手心里融化了,雪水一滴一滴流进小慧的嘴里。过了一会,小慧醒过来了,一位战士找来一点炒面, 大姐把炒面塞进小慧的嘴里,又抓起一把雪叫小慧咽下去。小慧看到围在身边的同志们,两行热泪流下来,流进了嘴里。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站起来, 大家要背着她走,她说什么也不肯,大姐心疼地扶起她,搀着她向山下走去。

越往前走,离前线越近了,敌机每天都在天上嗡嗡直叫,她们更不敢走大路,每天在山岭中穿行。一天早上,她们正要宿营,突然,山岗上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队长立即命令道:“快隐蔽,敌机来了!”

大家迅速向四处疏散。敌机发现了目标,四架敌机向树林中俯冲下来, 一阵扫射,投下了数枚炸弹。树林中顿时硝烟弥漫。

“有人负伤了!”一位女战士喊道。

几名女同志迅速跑过来将这名女战士抬到隐蔽处,为她包扎。这位女战

士胳膊负了伤,鲜血直流。领导同志过来了,喊过一名男同志要照顾她。她坚持说:“首长,我不要紧,前方的战士们天天在流血,我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看着这刚上路时那么柔弱的女学生战士,经过近一个月的行军,便变得这样坚强,领导满意地点了点头。

战争特殊环境,磨练了她们的意志,磨炼了她们的性格,她们在战火中将成长为一名勇敢的战士。

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行军,她们终于来到了前线,在行军路上,她们经受了艰苦生活的磨炼,为她们在战场上执行各种任务,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