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降临
一家人在贫病交加中,迎来了 1912 年(明治四十五年)。
啄木自年初起常卧床养病。病中还对去年年末,市内电车大罢工表示关注和同情。在病中写的《病室随感》里,他指出“市民都忍受着交通不便之苦而同情罢工的人”,“懂得了国民只要团结起来就能胜利,多数就是力量。这些事,从旧日本的眼光看来,当然一定要被认为是极其危险的事”。他从这次罢工中认识到群众大团结的力量。一月中旬,老母突然发起高烧,咯起血来,经医生诊断为肺结核晚期。这才弄清了一家人的病源。延至三月七日, 老母终于辞世。啄木失母,悲痛已极,身体愈见衰弱。这时,他囊空如洗。老母的药费、丧葬费,全靠友人资助。现在,一家人已经到了无米断炊的窘境,哪里还有钱治病?金田一京助前来探病,看到这种情况,将自己的《新语言学》稿费送来加以资助。又经土歧哀果的奔走斡旋,将歌集稿《一握砂》卖给书店,得稿酬二十元,解决了燃眉之急。但是,他的病情日见沉重。四月初旬,用加急电报将他的父亲一祯从北海道叫了回来。十二日夜,他连连地呼唤金田一京助的名字。凌晨,妻子用车接来了金田一京助。他只说了句“拜托”。不久,诗人若山牧水来,两人似乎高兴地谈了谈杂志的事。少许, 病情突然恶化。午前九时三十分,在父亲、妻子和若山的守护下,结束了他苦难的一生,年仅二十七岁,法名啄木居士。葬礼假诗人土歧哀果的家,浅草等光寺举行。参加人有著名作家、诗人夏目漱石、森田草平 相马御风、北原白秋、佐佐木信纲等四五十人。六月十四日,次女房江诞生。二十日,第二本歌集《悲哀的玩具》(原题为《一握砂以后》,由土歧哀果整理、改题) 出版。翌年(1913)三月,根据节子夫人的意愿,将啄木的遗骨迁葬到北海道函馆立待崎墓地,后来,由啄木的连襟宫崎郁雨等亲友为他立了墓碑。
一个胸怀大志的诗人,就这样悲惨地离开人世,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然而,他身后的家属的遭遇,更是悲惨。
啄木死后的九月四日,节子夫人只好领着两个女儿,离开东京回到函馆。这里,有她的娘家,和她结了婚的妹妹家。她和两个女儿,在公园附近,租房居住。第二年五月五日午前六时四十分,她也死于肺结核,年仅二十七岁。长女京子死于 1930 年 12 月 6 日,年仅二十四岁;次女房江在她的姐姐死后十三天,也去世了,年仅十八岁,都没有活到她们的父母的年龄。石川啄木的遗属只剩下了长女京子和丈夫石川正雄所生的两个孩子。
石川啄木的一生之所以这样悲惨,有人认为,其原因在于他的性格。以为他自幼娇生惯养,个性乖张,不善与人合作,不肯随俗,等等。其实,他虽死于穷和病,归根结底还是那个社会,断绝了一个不甘心屈从的青年的生路。我们还是听听他自己的话吧?他在那篇《和歌种种》里说:我感到不便的,不只是将歌写成一行。而且,现在我自己可以任意改动的、应该改动的, 也只能是这张桌子上的座钟、砚匣和墨水瓶的位置,以及和歌这类东西,也仅仅是些无所谓的事而已。至于其他一些真正使我感到不便,感到痛苦的事情,岂不是连一个指头也动不得吗?不,在这个世上,除了对它忍让,对它屈从,继续过那惨痛的二重生活之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自己也曾试着对自己作种种的辩解,可是,我的生活仍旧是现在的家族制度、阶级制度、资本主义制度和知识商品化的牺牲。
他有自知之明,头脑也极清醒。这些话里虽然有难言的苦衷,没有言论
自由,但是,他的不幸的根本原因,在于明治时期日本社会的不合理的社会制度,这一点不是一清二楚吗?啄木的不幸,不是正好说明日本帝国主义的社会现实,将一个青年诗人,不可多得的天才戕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