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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月革命到阿拉木图会议,苏联文学经历了七十四年的历程。这是怎样的一部文学历史呢?

十月革命后,被革命所释放出的激情,也弥漫在文学中。时代的情绪, 导致了这一时期文学的两个特征:体裁上,以诗歌创作的规模为大,成就为高;风格上,以浪漫主义色彩为重,疾风赤旗,铁马钢枪,成为一种崭新世界观的形象表征。当时的文学生活,如社会生活同样地热烈。一方面,十月革命前即已开始创作的作家们并未立即停止创作,旧文学带着惯性步入了新社会;另一方面,革命者中涌现出大批文学人才,他们带着清新的感觉闯进了文学。文学无法在某一夜间彻底地改头换面,旧的文学仍在继续,而新的现实又为新的文学提供了新的主题和新的风格。新旧文学的交融,形成五光十色的局面,各种流派纷呈,多种理论相峙,多种文本并立。这种场面一直持续到二十年代中、后期。

1925 年,俄共(布)中央作出《关于党在文学方面的政策》的决议,反对“中立艺术”。1932 年,联共(布)中央又作出了《关于改组文学艺术团

体》的决议,宣布解散各种文学团体,建议成立统一的苏联作家协会。1934 年 4 月,全苏第一次作家代表大会在莫斯科召开,大会拥戴高尔基为文学领袖,讨论成立了苏联作家协会,并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奉为苏联文学的基本创作方法。从二十年代中期至四十年代初,是苏联文学逐步走向统一的过程: 各民族文学走向统一的苏联文学;各种风格也在走向统一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这一时期的文学,主要以当时苏联社会中展开的工业化和农业集体化运动为对象,注重对“劳动”本身的描述,对“新人’的塑造,对“第二自然”

(即理想现实)的赞颂。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苏联人民进行了可歌可泣的卫国战争,苏联文学也投身于这场神圣的战争,文学缪斯成为斯拉夫大地上的复仇女神,文学成为抗击法西斯的有力武器。一千余名作家志愿走上前线,其中的许多人捐躯疆场。当时的文学,以政论、诗歌等短小精悍的体裁为主,主题也是单一的: 控诉法西斯的罪行,号召人民起来消灭敌人。卫国战争在苏联人民的心目中、精神上烙下了深深的印痕,关于战争的“回忆与思考”,后来一直是苏联文学中举足轻重的主题之一,经久不衰地为一代又一代的作家所描写。

苏联终于以巨大的代价赢得了卫国战争的胜利,同时也赢得了很高的国际威望和国际地位。在经历过战后重建时的悲伤和艰辛之后,一种乐观情绪在苏联社会荡漾开来,与此同时,“个人崇拜”也愈演愈烈。这种氛围下的文学,往往带有纯颂歌性质,出现了后来受到批评的“无冲突论”倾向。

斯大林之后,赫鲁晓夫实行了某些旨在松动社会机制的“改革”。于是, 从五十年代中期起,苏联文学又呈开放趋势。“自我表现”、“创作自由” 等口号被提出,以奥维奇金的特写《区里的日常生活》(1952—1956)为代表的乡村文学开始涉及社会生活中的“阴暗面”,索尔仁尼琴的小说《伊万·杰尼索维奇的一天》(1962)开了“集中营文学”的先河。与“尊重人”、“相信人”的社会呼声相适应,苏联文学中的人道主义性质得到强调,出现了一大批赞美人道主义和人性的作品。这一时期的文学,后因爱伦堡的小说《解冻》(1954—1956)而得名为“解冻文学”。稍后,以一批年轻诗人为中坚的“第四代作家”登上文坛,他们或“大声疾呼”,或“悄声细语”,为诗坛、为文坛增添了活力,形成了苏联文学史上的又一个繁荣期。

六十年代中期,勃列日涅夫开始担任苏共中央第一书记,所谓的“停滞时期”由他开始。在文艺方面,当局表现出加强控制的意图,文学生活相对地要沉寂些。但是,“停滞时期”的文学并不始终处在“停滞”之中,苏联文学至少在下列几个方面取得了进展,乡村文学和道德问题小说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军事文学率先在“全景文学”的创建上作了成功的尝试;科技文学与“科技革命”相伴而生;阿斯塔菲耶夫的小说创作和万比洛夫的戏剧创作,标志着西伯利亚文学新的崛起⋯⋯苏联文学在过着自己正常的文学生活。

戈匀巴乔夫当政之后,“新思维”、“改革”激起了苏联社会中又一次天翻地覆的变化。“改革”时期的文学,表现出如下几个特征:文学更加社会化、政治化,作家们投身于“苏联向何处去”的大讨论,文学报刊成了政治的喉舌;文学生活空前自由化,作家们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似乎突然可以畅所欲言、为所欲为了。于是,各种形式、各种风格、各种内容争先恐后地亮相;与此相关,一些长期被禁的作品,如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格罗斯曼的《生活与命运》、索尔仁尼琴的小说,等等,纷纷得到“解放”,

世纪初的大批旧作相继面世,一些被错误镇压了的作家和流亡国外的持不同政见作家的作品,也被大量印行,从而形成一个颇有声势的“回归文学热”。“回归”的文学,加上“改革”的文学,构成了苏联文学一个混声合唱般的绝响。

苏联文学的历史,是一种有起有伏的历史,受政治的、社会的因素的左右,它呈现出一道冷热交替的发展轨迹。然而无论是冷是热,是起是伏,苏联文学都一直在顽强地谋求其发展。苏联文学的历史,又是一部有声有色的历史,文学之外的力量,常给它以意外的欢乐和意外的悲伤,苏联文学因其一个又一个戏剧性突转而获得的精采历史,在世界文学中也许是不多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