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侵略者控制上海海关

一八五三年九月上海小刀会起义后，位于租界内的上海海关第二天就被捣毁了。外国侵略者早就蓄谋夺取中国海关行政权，这时便立刻派兵占据上海海关。九月九日上海英领事阿礼国商得美国公使马沙利（H.Marshall）同意后，公布了关于上海海关的临时办法六条，宣布在原海关不能行使权力时期，英、美领事代中国官厅向英、美商人征税，征到的税款由领事代管。阿礼国声明，由英领事代征代管的税金，最后是否交给中国，将报请英政府决定。这就是所谓“领事代征制”。九月九日起英美在上海实行了这个制度。阿礼国是这个制度的发起人，他为什么倡议这个制度？实行这制度对英

国有什么好处呢？

第一，“领事代征制”是掩饰英国侵略行动的幌子。阿礼国表面的理由是上海被小刀会攻占并没有影响英国与中国政府间的条约关系，双方的义务仍须继续承担，因此英商必须缴税。他又说现在上海政权已经不存在了，而英商必须有地方缴税，所以由领事代表中国收税。但是这些好听的言词所掩盖的实质就是侵略者窃取了上海海关。必须指出，阿礼国所玩弄的手腕是十分狡猾的。他在公布六项临时办法时声明，由英领征得的税金最后如何处理，由英国政府决定。阿礼国明明知道英政府不可能把这笔钱交给中国，因为伦敦决定这个问题时，必然会听取在华英商的意见，而他们是一致不主张缴税的。因此“领事代征制”不过是阿礼国故意制造出来的花招，所谓领事代征关税实际上等于劫夺中国的关税。

第二，“领事代征制”又是抵制中国在内地设关的一种毒辣手段。英国是当时最主要的对华贸易国家，而上海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通商口岸，阿礼国预料到清政府为了镇压太平军，在急需钱用的时候是不愿意白白失去上海关税的。如果清政府知道在上海征收关税根本无望，必然会另想补救的办法，例如在通往上海的要口设关收税。要是真的在内地设立关卡，那末对英国是不利的，因为上海受协定关税的限制，税率极低，内地设关收税，税率可能要高，而且他们又不便查考。在上海实行“领事代征制”以后，他们就可以用上海已经征税的理由来抵制清政府在内地另设关卡的打算。同时这样做又多少给清政府一点安慰，表示清政府并非完全没有希望取得这笔由他们代征的税金。

十月间吴健彰回到上海，他要求各国领事承认他的上海道兼海关监督的地位，并补缴以前的欠税。吴健彰表示，“如果领事无所动作，他将从本国商人身上取回全部的税金”。美国公使马沙利认为英国有夺取和永久占领上

海从而控制整个长江流域的意图①，他用支持吴健彰来打击英国势力，同意从十月二十四日起取消领事代征关税的办法。但是阿礼国坚决不愿放弃这个制度。他答复吴健彰说，在上海正常秩序未恢复以前，吴健彰不能以清朝官吏的身分在租界内收税，也不能在未经领事同意的租界以外的地点建立海关。他又说，“只要政府一克服上海县城，而阁下重来主持海关，我将立即进一步与你考虑关税问题。”①阿礼国又用英国将援助小刀会来吓唬吴健彰，他说：“从中国商人征收英商欠税的企图，必然会导致我国政府采取报复行动⋯⋯不能不对帝国（指清朝）利益产生极大的危害”。阿礼国的蛮横态度，连美国资产阶级学者马士也觉得过分，他说：“阻挡一国政府在它本国的一部分领土上行使职权，这种中立在世界上其他地方是不可能有的。”②

十月二十六日在美国支持下，吴健彰通知各国领事说，上海海关将在停靠浦东江面的两只船上开始征税。这两只船就是吴健彰所买的外国鸦片船“羚羊”号与“羊神”号（“Agnes”）。英法侵略者坚决反对。上海美商不愿缴税，打算假借其他国家商人的名义（因法葡荷等国商人以清政府不能保护上海外商为借口，拒绝缴税）达到不纳税的目的，他们联名写信给英法葡荷等国领事，提出下面的问题：“如果我们愿意在任何一国国旗保护下，把船开进来，（你）是否承认中国海关存在？如果承认其存在，它现在又在什么地方？”葡荷等国领事回答上海没有海关。法国领事爱棠说：“我承认的唯一的上海海关已给人破坏了，在重建上海海关和符合条约的收税官员重新被任命和被承认以前，我认为我有充分的自由准许我国船只进出而完全免税。”③代表英国利益的《北华捷报》主张用武力驱逐“羚羊”号。该报说： “大家都知道‘羚羊’号是一只裂缝特别多的破船，而且它没有贮存军火的安全仓库”，结论说：领事应该命令所有的中国兵船离开这个港口④。十月二十九日法国兵船以“羚羊”号发炮不准，误中法国天主教堂为口实，强迫“羚羊”号开往黄浦江上游去。英国炮舰也以兵船停靠租界江面容易引起小刀会攻击为理由，对清朝兵船实行驱逐。这样吴健彰在船上收税的计划又失败了。

吴健彰的计划虽然失败，但英美的合作裂痕也加深了。一八五四年一月二十日，上海美领事宣布马沙利的指令，此后美国进口船只不再缴税。这对“领事代征制”说来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表明英美在这问题上已公开分手。而英商以为只英国一国实行“领事代征制”对他们不利，也加紧反对。在美

① T.Dennett： Americans in Eastern Asia.页 219。

① J.K.Fairbank（费正清）：Provisional System at Shanghai in 1853—1854.见 TheChinese Social ＆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卷十九，期一，页 83。

② Morse：前书，卷二，页 12。

③ Morse：前书，卷二，页 14，注 37。

④ Fairbank：前文。

国和英商的反对下，阿礼国终于无法坚持下去。最后英、美、法等领事同意从二月九日起承认吴健彰在苏州河北岸重设上海海关。从上年九月到这时止，除去逃税漏税以外，英美领事共征得税款银八十八万七千余两。

二月间位于苏州河北岸的海关虽然成立，但是英美等国商人仍然拒绝缴税，甚至公开进行反抗。在领事的包庇下，外国商人最后采取这样一种手段，他们只向上海海关出具一张空头保证书，声明只要其他国家商人缴税，他们以后一定补缴全部欠税。作了这样的声明以后，便强行把船开走。上海海关收不到税，吴健彰就在黄浦江的闵行镇和苏州河的白鹤渚设立两个税卡，输往上海的丝茶，先在上述两个税卡缴税。这个迫不得已的办法，遭到英、美、法等国的一致反对。新到中国的美公使麦莲宣称，中国不在条约规定的口岸而在内地设关收税，乃是一种破坏条约的行为，其后果应完全由中国承担。五月一日上海三国领事联合照会吴健彰，要他注意中国对外国条约上所规定的不仅仅是税率多少的问题，并且也规定收税地点和收税的方式，在内地设关是违反条约的。同时阿礼国又引诱吴健彰说，如果海关行政置于三个条约国家的有效控制下，收税是有希望的。五月九日三国领事又发表通告，认为内地设关与条约规定不合，要求各国商人协助各国领事提出他们所能得到的关于内地勒索、特惠税率以及其他不法行为的各项证据①。在侵略者不断威胁和阻挠下，内地设卡征税的办法又碰壁了。

上面的事实指出侵略者进行一连串的破坏活动，阻挠中国收税，其目的在控制海关。上海海关在他们连续打击下，实际上已整个瘫痪。清政府为了镇压太平军，又舍不得失去大宗税款，最后它便向侵略者屈服，接受了阿礼国提出的三国领事各派税务司一人管理海关、主持收税的办法。阿礼国并以交出欠税来引诱清政府。他提出保证，只要这个制度成立，清朝不仅有一定可靠的收入，而且英国愿将实行“领事代征制”时征得的税金，全部交给中国。

美、法赞成由三国共同来控制海关。麦莲到昆山会见两江总督怡良时，还向怡良当面提出，取得了怡良口头上的同意。六月二十九日三国领事与吴健彰订立关于上海海关的协定九款。根据这个协定，三国领事指派的英国人威妥玛（T.Wade）、美国人卡尔（L.Carr）、法国人斯密司（M.A.Smith）组成的关税管理委员会于七月十二日成立。这样外国侵略者竟轻易地把这一重要港口的海关拿到自己手里。而当作交换条件之一的缴还欠税，其中英国部分四十多万两，后来借口清政府没有尽到保护上海英商的责任，竟一笔勾销了。美国欠税三十余万两，拖延了两年多，最后才交出七万三千余两，其余以代征手续费和其他借口，也一起赖掉了。美国交出这笔欠税时，还特别声明美国政府有权向中国要求赔偿这一时期美商所受的“损失”！

侵略者掌握了上海海关后，进一步企图控制全中国的海关，特别自一八

① S.F.Wright（魏尔特）：China's Struggle for Tariff Antonomy1843—1938.页 117—118。

五五年英国指派李泰国（H.N.Lay）代替威妥玛为税务司以后，把半殖民地海关制度扩展到各口的活动更积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