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府夫人下厨

南京。总统府。

蒋介石站在地图前，双眉紧锁，左手托着下巴，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地图上的济南，陷入久久的沉思。

他深深地感到济南像一座孤墓一样伫立在山东大地上。

他知道那里虽有10万国军固守，有他的最得力的亲信在那里坐镇，还有刘峙、杜聿明、邱清泉、李弥、黄百韬的28万大军为邻，但蒋介石还是放心不下。他知道，国军将领内部的合作关系远不如共军，存在着见死不救的现状，这在宿北、莱芜、鲁南、开封、睢杞、兖州、涟水等战役中，在全国其他战场上都得到了验证。

蒋介石放心不下。于是，他邀王耀武——他的得意门生、心腹、党国忠诚的战将，来南京共议大计。

王耀武自从接到蒋介石的密令之后，就意识到了一场重大行动即将开始了。他早有放弃济南的打算，与刘峙、杜聿明他们筑成一道巩固防线，这样可以游刃有余地与共军展开角逐，可以利用共军常用的运动战，在运动中歼灭一部或大部共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老头子”能同意吗？能同意放弃济南吗？

王耀武心里没底儿。

现在飞机向前飞着，飞得很平稳。王耀武依旧想着自己的心事。这次去南京，他要向蒋介石建议：放弃济南，将济南一带的国军撤往兖州及其以南地区，与徐州一带的部队连结，并巩固徐州至兖州一带的铁路交通，以利尔后寻机作战。

他知道蒋介石不会同意，但他必须这么做，因为这是挽救济南守军免于被歼的唯一机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难得王耀武一片苦心。他想，若总统真的要固守济南，他也会执行的，这样一旦济南失守，也可以减少他的罪过了。

飞机在南京上空盘旋并缓缓降低高度。此时，王耀武看着滚滚东去的江水，想起了苏东坡的名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顿时一种悲凉从心中向上升起。

王耀武此时感到了人的渺小与无奈。

飞机平稳降落。王耀武走下舷梯，迎接他的是蒋介石的“文胆”、秘书长陈布雷。

陈布雷送王耀武直接到总统府。车到时，蒋介石亲自出门迎接，这是蒋介石破例的。在此之前，蒋介石还未出门迎候过任何一个文官武将。

蒋介石与王耀武简短寒暄之后，王耀武和陈布雷欲搀蒋介石上台阶，却被拒绝了。蒋介石说：“我还没老。”

于是，蒋在前，王、陈随左右步上台阶，走至饭厅。此时，饭桌上，已摆好了一桌丰盛的家宴。蒋介石招呼王耀武和陈布雷落座，宋美龄系着围裙，端着一盘红烧鸡炖粉皮，面带微笑走进了饭厅。

王耀武一看，脸上即刻流露出惊愕神色，直挺挺地立于蒋介石、宋美龄面前。

蒋介石：“俊才，坐吧，坐吧，不必拘礼了。”

宋美龄笑了笑，解下围裙。立时，她那优美的曲线便展现在王耀武面前。真是风韵依旧，不减当年。

“王将军，你请坐。”宋美龄笑着对王耀武说，“听说，王将军爱吃红烧鸡炖粉皮，就试着做了一下，不知合不合口味，请多指教。”

王耀武夹了一筷，尝了尝，忙说：“挺好，挺好。师母做得真好。”

王耀武有些受宠若惊。

红烧鸡炖粉皮的确是王耀武最喜爱吃的一道菜。从幼年时起就喜欢吃。只因他幼年时家境贫寒，只能在春节时享用。后来，他做官了，才常常有享用此菜的口福。

王耀武没想到今日在总统府也能享用这样普通之菜肴，而且是总统夫人亲手为他烹制。

蒋介石示意其坐下。这道由夫人亲手制作的红烧鸡炖粉皮成了他与王耀武沟通心迹的向导，这一点，他从王耀武那坐立不安的表情中看到了。

那一刻的王耀武感动得几乎零涕于他的面前以表达忠心。

饭毕之后，蒋介石把王耀武带到了客厅。略坐之后，蒋介石单刀直入地说：“俊才，此次召你来京，主要是想请你谈谈济南的防守问题。”

但王耀武的回答很让蒋介石失望。当他把放弃济南的方案婉转、温和地说出之后，当即遭到蒋介石的训斥：“俊才，你不从大局着眼，想和他们一样保存实力，防区都失陷了，要那么多军人何用，难道你们都要把军队开到南京总统府吗？我已经考虑过了，济南不能放弃。第一，济南是华东的战略要地，山东省会。济南到徐州的铁路已经修好，是我们的交通大动脉，为了不让华东和华北的共匪连成一片，必须保住济南；第二，为了不使驻在青岛的美国海军陷于孤立，也必须守住济南。不然，我军在军事、政治方面会变得不利，而且还会影响美国对我们的援助；第三，我们有强大的空运大队，随时可以增派援军，在有空军支援的情况下，济南并不孤立。如果济南被围，我们可派援兵增援，我也会亲自督战……你要知道，打仗嘛，打的就是士气。如果仗没打起来，你们自己就没了勇气，那将必败无疑。”

王耀武眼含热泪，脸露愧色，却无话可说。稍停片刻，蒋介石又改变了口气，说道：“俊才呀，你不要忘记我对你的器重，我叫你当第二绥区司令官的本意，也在于希望你能领我10万之众，以济南为依托，稳住山东局势。但是，从抗战胜利勘乱至今，从你手上丢掉了多少城镇？多少土地？10万人马被共军吃掉了，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但你自己也应该自省。固守济南，你都失去了信心，叫我作何安排？”

王耀武看看面带愠怒的蒋介石，忙振作精神说道：“蒙校长教诲，耀武句句铭刻在心，我这就回去，誓与城池共存亡。有我王耀武在，就有济南在。”

蒋介石：“这就对了。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咱们共同研究拒敌之策。希望你能成功。”

莱芜一战，王耀武丢掉了副司令和6万人，潍县之战又丢掉46000弟兄。济南之战，迫在眉睫，又会给他带来什么？

王耀武从南京返回济南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送他的母亲和妻子儿女南下。

王耀武这么做，原因之一是战场打仗不能带家属，这是军规；二是他要蒋介石明白他王耀武将妻室老小作抵押，誓与济南共存亡了。

王耀武对妻子郑宜兰说：“资父事君，日严与敬，孝当竭立，忠则尽命。宜兰，母亲和女儿今后就靠你了。”

妻子听罢，洒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