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风

嬗变之年

徐风

去向何方

记忆中的那天早晨,太阳非常新鲜。天很蓝,没有云。一个太平凡的日子。大楼里非常安静。话谈完了,部长离开的时候,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表情。从这一刻开始,我终于知道,从现在起一切都将改变了,这幢大楼对于我,已经凝固成一个符号,我将离它而去,不会再回头,它只是我的一处终将模糊的背景。

消息像风一样传播到大楼的每一个角落。希望我调离的人们大概已经在额手相庆。走廊里遇到的有些原本谦恭,甚至阿谀的目光已经开始走样。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有客套的恭喜,毕竟是升了嘛;有知情的惋惜,为什么会这样?有的人表示愿意跟我走,如果那边需要的话。还有的人落泪了,说你还能回来吗?

不就是一次调动吗?不就是去文联坐冷板凳吗?多年前,路过市文联所在的那幢大楼的时候,我曾开玩笑地和同事们说,那里可能是我的终老之地。如今一语成谶。好在人未老,山还青,水必定会长流。为什么我留恋这里?也许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顶破乌纱帽并不足惜,而是电视这个欢喜冤家让我欲罢不能。是电视延伸了我的翅膀,给了我广阔的视野,给了我创作的激情和更多的坚韧从容。

鱼不抗拒水,人不抗拒命。一切手续都在加快按程序进行。我提出要去一趟北京而终于获得恩准。早春的什刹海的夜晚,寒意很浓。在离郭沫若故居不远的一个绍兴酒店里,三位北京朋友在我有些消沉的叙说里不断地向我劝酒。N兄发现我内心其实还放不下电视,他建议我给央视的G打个电话,说这哥们儿又升了。你要是真那么爱电视,就到北京来跟他干。之前我和G接触颇多,彼此印象非常不错。我的片子在央视得奖,他功不可没。电话通了,听到了G粗犷热情的声音。他正在筹建一个新频道。你愿意来吗?他的话语和以往一样直截了当。我心里有些潮起,但不知该怎么表达。一直没有说话的Y兄推了推我,说,你已经不是当北漂的年龄了,何必呢?

Y兄对我、对宜兴太了解了。他常说宜兴是中国最安静美丽的小城,是最适合人居住的地方。

在以后的一周里,关于当北漂的话题不断被提起又不断被否定。生活是非常实际的,你可以选择放弃,选择离开,选择北上。颠沛流离的生活倒是无所谓,但那条路未必就适合你。当一个人的面前出现很多条路的时候,关键就看你选择什么了。那些日子里,我和自己的内心进行了无数次交谈,皈依文学吧,我的心说。得便是失,失便是得。从此以后,你可以躲避,远离是非,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是人生大幸啊,你还计较什么呢?

以我今天的心态,我依然要真诚地对他们说一声对不起。聚散皆缘,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我至今还记得你们每个人的笑容,熟悉你们每个人的特点,我会永远珍藏那些永难磨灭的往事,记住你们赐予我的点点滴滴。

一无所有的力量

那种心无所依的渺茫感竟然如此强烈,而且难以排遣。文联你好,徐某人来了。没有一兵一卒的常务副主席,三间空空荡荡的办公室。

黑色幽默翩然降临。我到文联后接待的第一批客人,并不是那些过去的朋友,而是纪检部门的两位干部。他们非常和蔼地告诉我,有一封寄自广电局“群众”的匿名信,反映了我的“一些情况”,希望得到我的核实。他们说,这样找我,也是为了保护我,对我负责。看完信我居然非常平静,没有一点愤怒。仇恨其实是一种胆怯,在过去的岁月里我已经习惯与小人过招。我估计这封信还会在其他的路途上游走,并且在关键的路口设置陷阱。问题出在这封信的本身,它也太轻薄太小儿科了。如此,我必须感谢小人,他们很辛苦,长期担任我人生道路上的陪练,从来无怨无悔。不过,这一次应该让纪检部门来郑重地还我一个清白了。

心境不好。身体也配合着出现问题,连续的发热咳嗽,失眠盗汗,浑身乏力。好啊,真好!人生滑入低谷,一切都不动声色。

友人给我打电话,说你啊,总是那么出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难怪……我惶惑。一头雾水。平生乃庸碌之辈,早年辍学,草根挣扎;靠文学换得饭碗,战战兢兢,数十春秋竟一日不敢懈怠,如此而已!

一时的错觉是,世界如此之大,人群熙熙攘攘,但无处可以倾诉。就像四周都是海,但你却找不到水喝。

一周过去了。周围的花木渐渐有了颜色,四顾茫然,有什么事情可做呢?我终于想起,有一件我一直没敢答应的事,现在可以启动了。紫砂工艺大师L,曾郑重邀请我给他写一部传记。当时因为太忙,事情就搁下了。L是我非常敬重的紫砂大师,写他个人的传记其实也是为紫砂艺术立传,弘扬紫砂文化。心有灵犀一点通,L大师的儿子来电话,大师要见我,约我去他的醉陶居喝茶。春天的太湖边,红肥绿瘦,环境幽雅。醉陶居的茶香和主人的热语如同春风拂面,让我感受着消失了多日的快意。从这天起,我将和一位六十八岁不言老的紫砂大师一起穿越时空,去回顾、感受半个多世纪的风雨历程。几乎是每天午后,大师派车来接我,醉陶居的下午茶总是飘着酽香,那些抖落着灰尘的陈年往事,从大师口中,像一个个精彩的段子,萦绕于心。但我记录文字的手竟然多次抓不住笔,伴随着一阵阵的乏力、头晕、畏寒,身子感到很虚。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原来,没有力气就是这个样子啊!大师说我气色不好,建议我休息几天。但我觉得还能坚持。我相信生命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禀赋,有的人充满斗志,一生都在前赴后继;有的人虽然看似悲观,但即便是在颓唐的态度背后,也隐藏着对生活深深的不如愿的热爱。有大心大爱的人才配写作,患得患失的人不如早点走开。醉陶居的清风明月滋润我心,大师的坎坷历程激励我奋力前行。紫砂本体的质朴内敛,素面无华,恰与我内在的某种情结暗合默契。我的采访在两个月后得以全部完成。五一劳动节的时候我照例还在劳动,休假的最后一天,我拿着刚写出的两章去给大师看,彼此心同而皆欢。之后便开始真正埋头写作。那一天离去时突然感到,上苍的恩惠正在不动声色地降临于我,从此坐对雨声云影,面朝松风萝月,俗务不再缠身,小人远离,口舌消隐,哪里去求得这般洒脱啊?大梦猛醒之后,便是身心的纵然一跃。有时写着写着,便从早上到了黄昏,房间里光线已暗,窗外天空在不经意间换了颜色,暮色清凉,日光隐退,能够看到远处空旷原野以及绚烂的落日晚霞,周围逐渐亮起万家灯火,虚幻而真实;有时是从深夜写至凌晨,思绪沉浸其间,和天地一起醒来,看到沉寂的天空一点点明亮。尽情品咂大寂静的浓度,像蜜,像酒。向空中伸出双手,然后深深呼吸。楼下的树木和道路,笼罩迷离梦幻的气息。鸟儿叫得清脆,那种光线和蓝色的转换,仿佛带着整个宇宙的秘密。哦,新的生活已经既定,仿佛一条白茫茫湖水中被劈开的路途。

沧海一声笑

大师传记获得成功,书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厚重而华美。和那年端午节一起到来的,还有我的一部新出版的长篇小说《浮沉之路》,还是作家出版社,N兄责编。上海、南京、济南、无锡的多家省市报纸正在连载推介。文联工作也打破沉寂,在领导关怀下有了起色。隐蔽在市政府大院7号楼深处的文联办公室被我荒谬地命名为祈皓楼(谐音而已,决无祈求皓月当头之奢望)。这里已被开垦为我的一个文学生产基地。虽无瓜果飘香,但亦回黄转绿而生机显露。一个在朋友的茶座上被反复说起的计划:编一本《名人笔下的宜兴》,正在启动之中。这个书名最初出于C兄之口,他堪称书画鉴赏专家,文化功底既深且厚,却又是保一方平安的公安局长。可谓文武之道,张弛有度。企业家W兄,亦是我多年至交,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总是鼎力相助。他当时并不知道,《名人笔下的宜兴》到底会编成一本什么样的书,只是基于对我的信任,慷慨地提供大笔资金。此外,还借给我一辆皇冠30汽车。有了粮草辎重,还需兵勇才行。文联有编制,但非公务员调不进来。体制像一张温情的笑脸,经常开满莲花,但她一张嘴你才发现满口钢牙闪着寒光。多番折腾之后,终于找来一个在徐州打工的大学生,小C,宜兴人,一个清瘦腼腆的农家子弟,学中文的,人很精干。光杆司令徐某人终于有了一个兵。同时加盟的还有绰号“野猪”的C,专门从事出版设计,据说可以三天三夜连续作战,像动物般凶猛,又人脉广泛,故得“野猪”美名。他在工艺学院教书,我用一纸市政府的介绍信把他借来文联,负责“名人”一书的美术部分。古诗词方面,则请了X先生帮忙。我们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抢劫”宜兴日报仓库,从那里借来二十余年存档的全部报纸,足足拉了一汽车。以我的经验,这份宜兴唯一公开发行的报纸里面一定深藏着许多宝贝。宜兴是个太神奇的地方,文化博大精深,渊源悠久流长,形态丰富多彩,菁华质高形美。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文化巨匠、骚人墨客在此留下不朽华章。若能把古今名人抒写宜兴的诗词散文书法绘画荟集起来,必定是蔚为大观的一桌文化盛宴。二十余年的报纸堆在我的办公室,像一座小山。每天我像一个拾荒的流浪汉,盘桓于这些发黄甚至发霉的文字之间,有时劳累一天,也只是徒劳地吃一天灰尘。有时翻得几乎绝望过去,突然一个响亮的名字闪入眼帘,或是一篇散文佳作,或是一幅丹青妙制,像爱德蒙·邓蒂斯终于发现了基督山的宝藏,那份狂喜与激动,别人会以为徐某人中了头彩或者搭错了神经。这样的日子过得太快,我和“野猪”昼夜颠倒地分头出击,四处寻找资料和线索。“野猪”对丁山紫砂艺人聚居的地带采取了地毯式进攻,敲开了一个个紫砂艺人的大门,20世纪的文化名人、书画大家到了遍地陶器的丁山,必定与紫砂艺人们有唱和之作,那时的人比较淳朴,书画家们有口酒喝,就愿意给你画上半天,决不可能像现在那样,动辄以尺寸计算润格。我相信当时他们和紫砂艺人的唱和是非常愉快的。历代以来,紫砂的生命都是文人和艺人共同赋予的。想必那些信手拈来的题材,大都会与宜兴有关。通常是,一不小心,一件赞美宜兴的精品就诞生了,像郑板桥,像蔡元培,都在茶壶或花盆上题过诗。可是,也许那些好东西从诞生那天起,就被主人藏在抽屉或箱柜里绝少见过天日。那些日子里,我天天能接到野猪报捷的电话。我这里也连克城池,一路所向披靡……我和中国作协的Y兄联系,请他邀请一批当代著名作家来宜兴采风。这一年的9月,以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陈建功为首的一行十六名作家造访宜兴。其中有玛拉沁夫、吴泰昌、苏童、叶兆言、陈世旭、范小青、熊召政、储福金等文坛骁将。他们在这里访紫砂、动笔墨、游竹海、品香茗。数月之后,多位作家将他们的妙文寄来,其中熊召政和叶兆言的文字最为精彩。

一年过去,这本集子竟已积累了七十余万字,图片则有三百余幅。万事齐备,只差一篇大序。当代文化名人中,王蒙是我们的不二人选。又是Y兄帮忙,他父亲尹瘦石和王蒙是至交,他和王蒙的长子王山也是哥们儿。这样,我的朋友名单中,就隆重地添上了王山的名字。他前后两次来宜兴,为他父亲的造访打前站。我则三上北京,盛邀王蒙先生来宜兴做客。最后,王蒙先生竟是借凭着资料就写下一篇极好的大序,而他在那年初冬来宜兴出席该书的首发式,自然成为当地的一件大事。大概他也没有想到,这本书的规模和体量竟然如此之大。当时我和朋友钱兄一起去上海接他,见面后他对我说了一句很幽默的话:“这书这么厚重,可以砸死人的呀!”

如此,该书出版至今,已印两版,一直成为宜兴对外文化交流的厚重礼品。

上善若水

那一年盛夏,我正挥汗如雨地撰写大师传记。一天下午,突然接到W市长的电话。他告诉我,珠江电影制片厂想在宜兴拍一部反映紫砂历史的电视艺术片。他们希望在当地找一个既懂紫砂、文笔又好的作家当撰稿人。后来制片人H告诉我,他们通过朋友找到了W市长,当时市长毫不犹豫就推荐了我,并且立刻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但我竟在电话里婉拒了W市长。

我的理由听起来非常充分,既然调离了电视台,那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地金盆洗手了。W市长静静地听我说完,说:“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过,想拍一部全面展示紫砂历史的片子的。”我说:“那是过去了。”W市长宽容地笑了,说:“不急,你再考虑考虑。”

今天再来回忆这件事,我觉得很对不起W市长。书生傲骨,古今皆然。同时也是文人的弱点。过了几天,珠影厂的制片人H先生登门拜访,他是个典型的壶迷,谈吐则有广东人的精干。虽然彼此一见如故,但我并没有立刻答应撰写他们所要的电视文学剧本。我不习惯在同一个时间里做两件事,其时,大师传记正写得难分难解,我必须日夜兼程地完成这一部,然后再投入另一部,H先生表示理解,但希望和我签署一份协议。仿佛闲散的生命舟楫突然划到了中流,从此再也不得懈怠;机缘的脚步则追得我有点喘不过气。我真切地感到有事情做、有东西写是多么的幸福。其实中国的文人所求甚少,内心能有一份清纯与空灵,环境能有一份理解与安静,然后,他就能拥有一份不再需要提防上下左右的从容,一份不再需要向周围申述求告的大气。给他一张纸、一支笔,他就可以像春蚕一样吐丝。

诚如W市长所说的那样,我曾经设想编导一部统揽六百年紫砂历史的人文纪录片。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如愿。我也许在某个场合说过,不拍这样一部片子枉为电视人这样的大话。W市长居然就记住了。我并不知道他一直在关注我的创作,经常向我的直接领导询问我的情况,多次向他们打招呼,要给我的创作提供一个较好的环境,等等。我甚至不知道当时珠影厂在我不愿意接这个剧本的时候,曾想派出他们自己的编剧,但W市长坚持要让徐某人来写,并把这个作为合作拍摄的条件之一。后来我又知道,W市长热心帮助的文化人实在太多了。在他身上体现的,不是一个官员对文人的恩赐,而是对文化的敬重,对文化人的惺惺相惜的宽容。事实上,这一部后来被定名为《中国紫砂》的八集电视艺术片,如果没有W市长的直接关心支持,是不会只用一个多月就顺利拍摄完成的,他是真正的总策划总顾问。

我的剧本创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之前,有关紫砂的种种想法,一直潜伏在内心的深处。这一次又调阅了大量历史资料,并采访了十几位紫砂艺人。落笔的时候有一种调动千军万马的感觉。八集剧本,每集六千字,我只用了二十六天就全部完成。这部片子的投资人,台湾壶迷Z先生,看了剧本很激动,决定追加一笔资金,要把剧本的精华部分用线装书的形式包装,随DVD一起出版发行。

一年以后,《中国紫砂》分获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和“中国电视文艺星光奖”。精装本的DVD盒带在全国各地热销,它的影响还一直扩大到中国香港、中国台湾、日本、韩国、泰国等地。

但是,促成这部片子的W市长却悄然调离了宜兴。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率领文联代表团在新马泰采风。在马来西亚的一个边陲小镇的旅馆里,我和朋友L彻夜难眠。曲未终,人已离,江上数峰青。这一夜,脑海里净是这位亲民市长平易近人的点点滴滴。数天之后回国,当我们踏上家乡的土地的时候,W市长已经离开了宜兴。老百姓听说他要走,就带着匾,送到市政府,上面写的是:平民市长、人民公仆,宜兴群众永远怀念你。

据说W市长走的时候没有一句怨言。他是一个有大胸怀的人。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直接感受过他的人格魅力,受到他的影响。某一日翻闲书,读到一段文字,说近代著名诗僧苏曼殊某次被人欺负,内心压抑,他爬上高山之巅,真想跳下去了却此生。忽然一轮明月从云层里飘逸而出,清朗可爱,月光之下山河清明,了无纤尘。曼殊本有慧根,当下心中豁然开朗,长吟曰:易水萧萧人去矣,一天明月白如霜。郁达夫亦感慨道:为人须如曼殊,处世而不怨,如庭中梅花,坚韧而自香。

人要有果敢心。易水乃是沧浪之水,东去难留;明月却是自己的明月,可以滋养心田。在我的一生中,W市长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益友良师。

徐风印象

周明

认识徐风,是由于著名评论家何镇邦兄一年前的介绍和郑重推荐。当时,镇邦兄告诉我徐风的散文和报告文学写得很好,有两本集子刚出版,值得一读。遵嘱,我认真阅读了徐风纪实性长篇报告文学《花非花》与散文集《天下知己》后,大为惊喜!果然镇邦兄是慧眼!徐风的作品有深厚功力,有鲜明的风格,有浓郁的江南地域特色。文笔流畅,文字很美,语言典雅,任你读起来会爱不释手。

若干月后我在北京见到了徐风,一个江南才子型的帅小伙。因此我们有了交往和交谈。我才知道,徐风的文学梦始于上个世纪80年代。那时他只是一个青春年少的文学爱好者,如饥似渴地寻觅和阅读大量文学作品,狂热地爱上了文学。后来被调进县文化馆,再后来又到了电视台(担任副台长),如今又在宜兴市文联主席的位置上。看起来他仕途不错,但是徐风看重和追求的依然是他所钟情的文学事业。他不单是散文写得好,报告文学写得好,而且还写得一手好小说,好电视剧。可谓文坛多面手。从20世纪90年代初起至今,他已经先后出版了十余部小说集、散文集、报告文学集和电视文学集。并且近年来他的各类作品频频荣获全国和省级文学大奖。你看,写电视剧,他得中国电视文艺星光奖、金鹰奖、电视学会奖;写小说,他得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写散文,他得冰心散文奖;写报告文学,他得徐迟报告文学奖……这些可都是全国性的大奖啊!谈何容易?这其中有的奖项我作为评委参加了评议,常常是评委们讨论起徐风作品时都交口称赞其语言文字多么美,功力多么深厚!这一切当然是由于徐风过人的才气和勤奋努力的结果。文学是虚假不得、偷巧不得的。你认真地投入了多少,你就会有多少收获。能够在偌大的中国文坛上获得如此多项的奖励和光荣,只有徐风自己晓得他的付出是多么巨大,多么艰辛。

去年春天,我同何镇邦兄去宜兴参加一个文学活动时,徐风热情地带我们参观了一些茶场和紫砂陶艺公司,我发现他对紫砂艺术的制作很精通,尤其是和这个行业许多有名的工艺大师、美术师都有着密切的交往和深厚情谊。工艺师们有了什么新作品总愿意请他欣赏和提意见。难怪他能写出《花非花》这样很内行很感人的好作品。本来我们希望能见到他作品中的主人翁蒋蓉大师,遗憾的是大师在不久前去世了。徐风笔下的紫砂工艺大师蒋蓉是一位终生献身于紫砂陶艺事业的佼佼者。徐风以舒缓的抒情散文的笔调描述了蒋蓉一生为了陶艺事业的继承和发展坎坷奋斗的经历,娓娓道来,动人心弦。

徐风的作品大多是取材于他的江南故乡,这正是他最熟悉的生活。毋庸置疑,徐风的创作深受宜兴独特而深厚的地域文化的熏陶和影响。他对江南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倾注了深情。宜兴的人和事,宜兴的风云变幻,宜兴的改革开放,宜兴的新面貌,都在他的心里和眼前。因此他写宜兴,得心应手,充满感情。徐风不仅熟悉生活,而且善于开掘生活,发现和捕捉那些闪光的人物和生动的细节。所以他的各类作品凡具有代表性的不仅出新,且有深度。也许正是由于宜兴这块文化底蕴深厚的土壤的滋养,使得徐风迈上创作的道路,便见起点很高,成就显著,可喜可贺!

几重惊叹

何镇邦

同徐风认识与交往,大概只有四五年时间;但在这短短的几年时间里,看着他书一本一本地出,奖一个一个地拿,活动一场一场地搞,颇为惊叹。当然,除了看到他在文学活动与文学创作取得骄人成绩,冲出太湖之滨,冲出江苏,走向全国,为此感到惊叹外,更让人感到惊叹的还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惊叹他对紫砂文化深厚的感情与深入的研究。徐风有幸生于宜兴、长于宜兴。宜兴位于太湖西岸,不仅有幽美的景色、神奇的溶洞和丰厚的文化沉积,还有天下无双的紫砂矿土与延续数百年的制壶工艺以及独特的紫砂文化。徐风夸起家乡来,首先夸耀的即是紫砂壶艺与蕴藏其中的紫砂文化。近年来,我因为宜兴有个挚友徐风,多次应邀访问宜兴,看到徐风同紫砂工艺界的密切关系,他每次为我们隆重推出一两位紫砂工艺美术大师,让我们逐步了解紫砂文化。我也读到他无数的紫砂散文以及为紫砂工艺大师吕尧臣、蒋蓉写的两本出色的传记:《尧臣壶传》与《花非花》,感受到他对紫砂的一片情深和对紫砂文化的深入研究。当然,也在葛盛陶庄的展厅里,读到他早些时候为一些紫砂名壶配的诗,也是绝妙的。他把文化融入紫砂工艺,极大地提高了紫砂工艺的文化品位。例如《题“石瓢壶”》一诗:

红尘一劫千古恨

小楼东风依旧

一瓢甘泉

文火温馨

煮一壶禅意

品百年风流

多么美妙的“煮一壶禅意,品百年风流”,一语道出石瓢壶的创意,也说尽人生的意味。这就是徐风所创造的诗壶相配所达到的特异的审美效果。有鉴于此,我在介绍徐风时,除了小说家、散文家和电视艺术家之外,还加上一个“紫砂文化研究家”的称号。

二是惊叹他对家乡的热爱和处处为宣传家乡所做的努力。宜兴的确是江南的一块热土,太湖西岸的一颗明珠。山水美、物产丰,人才辈出,大师云集,的确值得徐风去热爱和宣传。近年来,我多次应邀访问宜兴,他不仅带我到龙背山森林公园去参观陈列历代十个宰相、四名状元、三百多名进士等先贤遗像的“历史名人馆”、陈列现当代八千教授相片与事迹的“科教名人馆”,还有陈列现当代文艺名家的“文艺名人馆”,而且带我到丁蜀镇访问诸多紫砂工艺大师,还陪同我访问竹海与茶园,筹办湖滨盛宴与滆湖鱼宴,从诸多方面推介宣传他的家乡,让我们了解宜兴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同他一样热爱宜兴。他还主编《名人笔下的宜兴》这样囊括古今名人写宜兴的文字与书画的大型图书,第一集已出版,第二集正在编辑之中,想必不久即可问世。他穷其力做这些事,就是为了宣传他的家乡,让世人更加了解宜兴。这种爱乡的赤子之心实在令人惊叹!

三是惊叹他在文学艺术界涉猎之广,成绩之丰。徐风大概于20世纪80年代初涉文坛,近三十年来,他转战于文化馆、电视台与市文联三个阵地,在电视文艺、小说、散文等领域取得骄人的成绩。电视短片和专题片获得多种奖项。文学创作方面,除长篇小说《浮沉之路》摘取第二届“紫金山文学奖”外,文学传记《花非花》获“正泰杯·全国报告文学奖”、“徐迟报告文学奖”与第三届“紫金山文学奖”,散文集《天下知己》获“冰心散文奖”。这些省级或全国大奖对他的文学创作给予充分的肯定。除了文学创作与电视艺术外,他在书法以及诗词写作方面也表现出相当高的才情,并取得不俗的成绩。

四是惊叹他对待朋友的古道热肠。徐风善待朋友,在文艺界是颇有名气的。他为人厚道,一旦同他交上朋友,他便会倾全力来照顾你。我在宜兴曾亲自体验他待友之热情,周密安排每位应邀访问宜兴的友人,既要吃遍宜兴的名吃,又要游遍宜兴的名胜,让你看尽宜兴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建设的成就,让你满怀期待而来,尽兴而归。我目睹他每次组织文学活动与接待友人的情状,每每惊叹不已。还有,为了让喜欢紫砂壶的朋友拥有一把好壶,他竟然买了大量的紫砂土,再找到愿意同他合作的壶艺大师,他出紫砂土,壶艺大师如果制造出十把壶,他则享有一把。他说,朋友太多,如每次都直接买壶的话,经济上肯定会入不敷出了。真难为他想得这么周到,也由此可见出徐风待友之热情和厚道。

几重惊叹之余,我常常以交了徐风这样的朋友而自慰,并为他取得的成绩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