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久

（约1270～1348以后）字小山（一说名伯远，字可久，号小山）（《尧山堂外纪》）；一说名张可久肖像（林晋生作）可久，字伯远，号小山（《词综》）；又一说字仲远，号小山（《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庆元（治所在今浙江宁波鄞县）人，元朝重要散曲家，剧作家，与乔吉并称“双壁”，与张养浩合为“二张”。

〔清江引〕

老王将军

纶巾紫髯风满把[1]，老向辕门[2]下。霜明宝剑花，尘暗银鞍帕[3]。江边青草闲战马。

【注解】

[1] 把：束（后起意义），量词。杜甫《园官送菜》：“清晨送菜把”。

[2] 辕门：将帅领兵作战时的营门。

[3] 帕：巾，这里指马鞍上的垫子。

【译文】

营门下有一位老将军，他戴着丝带做的头巾，紫色的胡须风一吹满满的一束，宝剑生锈，使得剑匣上的花纹更加清晰明显。他的坐骑也由于长期不用，鞍垫上积满了灰尘。在江畔绿油油的青草地上，一匹战马正在那里悠闲地啃着青草。

〔卖花声[4]〕

怀古

美人[5]自刎乌江[6]岸，战火曾烧赤壁山[7]，将军[8]空老玉门关。伤心秦汉，生民[9]涂炭，读书人一声长叹！

【注解】

[4] 卖花声：中宫曲牌。句式：七七七、四四七。

[5] 美人：指虞姬，项羽的宠姬。

[6] 乌江：在今安徽和县东。据《史记.项羽本纪》载，项羽在垓下（今安徽灵璧东南）被汉军围困。夜里，在帐中百万歌痛饮，与美人虞姬诀别，然后乘夜突出重围。在乌江又被汉军追及，自刎而死。此言“美人自刎”，是活用典故。

[7] 赤壁山：在今湖北蒲圻县乌林对岸。东汉建安十三年（公元二O八年），孙权与刘备联军在此以火攻大败曹军。

[8] 将军：指东汉名将班超。

[9] 生民：即百姓人民。

【译文】

美人虞姬自刎在乌江岸，战火焚烧赤壁万条战船，将军徒然老死在玉门关。伤心啊！秦汉的烽火，让百万生民涂炭，读书人只能一声长叹。

〔金字经〕

乐闲

百年浑似醉，满怀都是春，高卧东山[10]一片云。嗔[11]，是非拂面尘。消磨尽，古今无限人。

【注解】

[10] 高卧东山：用东晋谢安（安石）不仁隐居东山典故。后遂用以比喻隐居或隐居行径。东山，在浙江上虞县西南。

[11] 嗔：恼怒，怪怨。

【译文】

百年岁月浑浑然好似醉酒，可是心怀仍一片阳春，高高仰卧东山像那悠悠白云。可恨那人间是非像扑面的飞尘，消磨掉古今多少有志人。

〔金字经〕

感兴

野唱敲牛角，大功悬虎头[12]，一剑能成万户侯。愁，黄沙白骷髅。成名后，五湖寻多谢舟。

【注解】

[12] 虎头：指虎头金牌，皇帝授予大臣的令牌。

【译文】

敲打牛角悲伤地唱着歌，身上悬着大权在握的令牌虎台，一剑横行天下博得万户侯。但是，到头来让人愁，千古英雄最终也成黄沙白骷髅。成名后，也得在五湖小舟上垂钓。

〔塞鸿鸿秋〕

春情

疏星淡月秋千院，愁云恨雨芙蓉面。伤情燕足留红线[13]，恼人鸾影闲闭扇。兽炉[14]沉水烟[15]，翠沼残花片。一行[16]写入相思传。

【注解】

[13] 燕足留红线：曲出宋曾慥类说引《丽情集.燕女坟》：宋末妓女姚玉京后夫敬瑜，敬瑜死后，玉京守志奉养公婆。常有双燕筑巢于梁间。一日，其中一只被鸷鹰捉去，另一只孤飞悲鸣，停在玉京臂上，似要与她告别。玉京以红线系燕尾，嘱咐明年再来作伴，明年燕子果然来到，此后相伴六、七年。到玉京病死那年，燕子也飞到坟地悲鸣而死。

鸾影：据《异苑》，罽宾国王买得一鸾，三年不鸣。夫人曰：“尝闻鸾见其类则鸣，何不悬镜照之。”王从其言，鸾睹影悲鸣，冲霄一奋而绝。

[14] 兽炉：兽形的金属香炉。

[15] 沉水烟：即沉水香，俗名沉香。一种名贵香料。

[16] 一行：当即。

【译文】

疏疏的星，淡淡的月，冷冷清清秋千院，愁如云，恨似雨，布满芙蓉般的脸面。寂寞伤心，深情在燕足上系红线，对镜照芳容，形影孤单好烦恼，百无聊赖摇团扇。看香炉里烟气低沉，池塘中落花成片，这些景物都像一行行字句写入了相思传。

〔庆宣和[17]〕

毛氏池亭

云影天光[18]乍有无[19]，老树扶疏[20]。万柄高荷小西湖。听雨，听雨。

【注解】

[17] 庆宣和：双调曲牌。句式：七四、七二二。

[18] 天光：日光。

[19] 乍有无：忽有忽无。

[20] 老树扶疏：老树枝叶分披的样子。扶疏，枝叶繁茂分披的样子。

【译文】

一片片飞云遮掩阳光，天色一会儿晴一会儿阴，孤老的树枝叶仍旧繁茂不减郁郁葱葱，小西湖一万柄荷叶上，响着淅淅沥沥的雨打荷叶声。

〔落梅风〕

春晓

东风景，西子湖[21]。湿冥冥[22]柳烟花雾，黄莺乱啼胡蝶舞。几秋千打将春去[23]。

【注解】

[21] 西子湖：即杭州西湖。

[22] 湿冥冥：很潮湿，形容湿气很浓的样子。

[23] 打将春去：将春打去。

【译文】

东风浩荡，弥漫西子湖。水气濛濛，一片烟岚笼罩着繁花绿树。黄莺鸟喳喳乱啼，蝴蝶翩翩起舞，几回秋千翻飞将春天送去！

〔一半儿〕

秋日宫词

花边娇月静妆楼，叶底沧波冷悴沟，池上好风闲御舟。可怜[24]秋，一半儿芙蓉一半儿柳。

【注解】

[24] 可怜：可爱。

【译文】

花丛旁边，娇娇月下，静静的妆楼，柳叶底下冷冽水波在悴沟里流走。池塘上风儿轻轻，闲卧着御舟。好可怜的金秋，一半儿火红芙蓉，一半儿翠绿杨柳。

〔凭栏人〕

暮春即事

小玉栏杆月半掐[25]，嫩绿池塘春几家。乌啼芳树丫，燕衔黄柳花。

【注解】

[25] 月半掐：形容农历月初或月尾的一弯眉月，掐：用拇指与别的指尖对握为一掐。

【译文】

小玉栏杆上挂着半掐宽一弯眉月，暮春时节池塘边绿树掩映几家茅舍，乌鸦在芳树上啼叫，燕子衔着黄柳花欢飞。

〔迎仙客[26]〕

括山[27]道中

云冉冉，草纤纤[28]，谁家隐居山半崦[29]。水烟寒，溪路险。半幅青帘[30]，五里桃花店。

【注解】

[26] 迎仙客：中吕宫曲牌。句式：三三七、三三、四五。

[27] 括山：指括苍山，在浙江省东南部。

[28] 纤纤：草林木茂盛的样子。

[29] 崦：山坳。

[30] 青帘：酒旗。

【译文】

云彩缓缓地飘飞；纤纤的细草碧绿一片，是谁家的房舍在半山崦里若隐若现？水上弥漫寒烟，溪水旁边山路陡峭而且艰险，远处半幅青帘招展，是五里外桃花路边的酒店。

〔梧叶儿[31]〕

感旧

肘后黄金印[32]，樽前白玉卮[33]，跃马少年时。巧手穿杨叶[34]，新声付柳枝[35]，信笔和梅诗[36]。谁换却何郎[37]鬓丝？

【注解】

[31] 梧叶儿：商调曲牌。又名碧梧秋、知秋令。

[32] 黄金印：这里比喻官位显赫。

[33] 白玉卮：白玉制的酒杯。

[34] 穿杨叶：即百步穿杨。在百步之外射穿选定的某一片叶子。

[35] 柳枝：即《杨柳枝》曲，本为汉代乐府横吹曲，唐白居易翻作新歌。此处指谱新曲。

[36] 和梅诗：指南朝梁诗人何逊的咏梅诗，对后世影响很大。

[37] 何郎：即何逊。

【译文】

肘后系着黄金印，酒樽前面摆着白玉卮，回想起那跃马驰骋的青春少年时代，手巧飞箭穿杨叶，一曲新歌付柳枝，信笔摆毫唱和咏梅诗，是谁换去才郎的黑发丝？

〔小梁州[38]〕

失题[39]

篷窗风急雨丝丝，闷捻吟髭[40]。淮阳西望路何之[41]？无一个鳞鸿[42]至，把酒问篙师[43]。迎头便说兵戈事。风流再莫追思，塌了酒楼，焚了茶肆，柳营花市[44]，更呼甚燕子莺儿[45]！

【注解】

[38] 小梁州：正宫曲牌。分上、下片，在散曲中较少见。句式：上片七四、七三四，下片七六、三三、四五。

[39] 失题：古诗词曲中的“失题”、“无题”，多是不便言明真意，故隐其题。

[40] 闷捻吟髭：因为愁闷难遣，而捻着胡须思索吟诗。

[41] 路何之：路怎样走。

[42] 鳞鸿：即鱼雁传书，代书信。

[43] 篙师：船夫。

[44] 柳营花市：喻指歌楼妓院，妓妇女居住。

[45] 燕子莺儿：比喻歌妓。

【译文】

急风扑打着篷窗，细雨丝丝，愁闷难遣只有捻须思索，吟诗填词。西望淮阳，今日要到哪里去？盼不到一封书信来，端着酒杯向船夫问一个底细，船夫一开头就说兵戈战事。告诉我风流已成往事，不要再去回忆追思，酒楼坍塌了，茶肆也被烧成灰，歌台妓院成了军营，往日的歌妓舞女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