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云石

贯云石(1286~1324年),本名小云石海涯,元功臣阿里海涯之孙,父名贯只歌,遂以贯为姓,号酸斋,又号芦花道人。畏吾儿(即维吾尔族)人。年轻时武力超人,善骑射。袭职为两淮万户府达鲁花赤,镇守永州(今湖南零陵县)。后弃武学文,从姚燧读书,接受汉族文化,诗文、书法均所擅长。元仁宗时任翰林侍读学士、中奉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等官。后称疾归隐行南,在杭州过诗酒悠游的生活。所作散曲豪放爽朗,间有俊逸之作,艺术成就较高。与徐再思(号甜斋)齐名,后人收辑两家散曲,合称《酸甜乐府》。现存小令七十九首,套数八篇。

〔正宫·小梁州〕

芙蓉映水菊花黄,满目秋光。枯荷叶底鹭鸶[1]藏。金风[2]荡,飘动桂枝香。(幺)雷峰塔[3]畔登高望,见钱塘一派长江。湖水清,江潮漾。天边斜月,新雁两三行。

【注解】

[1] 鹭鸶:即白鹭,一种水鸟。

[2] 金风:即秋风。

[3] 雷峰塔:五代时吴越王钱俶妃黄氏建,遗址在停放西湖南夕照山上,于1924年9月倾塌。

【译文】

清清湖水映照着芙蓉亭亭玉立的身影,岸上菊花迎霜怒放一片金黄。放眼望去满眼都是秋天的风光。老于干枯的荷叶底下有白鹭躲藏。秋风阵阵,飘来桂枝的幽香。在雷峰塔畔登高远望,钱塘江浩渺无涯,湖水清澈,江潮涌起,波光荡漾。抬头看一弯新月斜挂在天上,还有南归的大雁两三行。

〔中吕·红绣鞋〕

挨着靠着云窗同坐[4],看着笑着月枕双歌[5]

听着数着愁着怕着早四更过[6]

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7]

天哪,更闰一更儿妨甚么[8]

【注解】

[4] 云窗:雕刻着云形花纹的窗户。

[5] 月枕:月牙形的枕头。

[6] 听着数着愁着怕着:指听更鼓,数更声,愁天明,怕离别。

[7] 夜如梭:形容夜晚的时间过得很快,如织布的飞梭一样。

[8] “更闰”句:希望再增加一更,延长与情人欢聚的时间。闰:历法名。农历年与回归年的时间误差,约每三年积累成一个月,加在一年里,称为闰。俗称三年一闰。这里借指增加。

【译文】

新秋刚到来的时候,心上人也匆匆离别。在一弯残月映照下,顺着长江流水,画船悠悠然向东远去渐渐隐没。这离别的愁苦煎熬整整折磨了我一夜。

〔双调·殿前欢〕

畅幽哉[9],春风无处不楼台[10]

一时怀抱俱无奈,总对天开[11]

就渊明归去来,怕鹤怨山禽怪[12]

问甚功名在!酸斋笑我,我笑酸斋。

怕西风,晚来吹上广寒宫[13]

玉台不放香奁梦,正要情浓[14]

此时心造物同[15],听甚《霓裳弄》[16]

酒后黄鹤送。山翁醉我,我醉山翁[17]

【注解】

[9] 畅幽哉:犹言真美啊。畅,真正,十分。幽,幽静美丽。

[10] 春风无处不楼台:即“楼台无处不春风”,指春风吹遍楼台的每个角落。

[11] “一时”两句:是说面对美好的春景,心中触发出一种难以自抑的情怀,要尽情地向大自然抒发。无奈:指无法抑止。

[12] “就渊明”两句:是说要效法陶渊明归隐林泉,决不三心两意,以免被山林中的禽鸟所见怪。鹤怨山禽怪:南朝齐孔稚珪《北山移文》:“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猿惊。”指原来隐居林泉的周颙,后来又出山做官,惹得山林中与他相处的白鹤、猿猴都感到吃惊和怨愤。这里反其意而用之,表明归隐之志已决。

[13] 广寒宫:月宫。

[14] “玉台”两句:比喻月亮还沉睡在云层中,嫦娥正做着柔情缱绻的好梦,迟迟不肯起身。玉台:即玉镜台。香奁:古代妇女梳妆用的镜匣。

[15] 造物:指天。古人以为万物都由天所生成,故称天为造物。

[16] 霓裳弄:即《霓裳羽衣曲》。传说是唐玄宗随道士叶法善游月宫时偷记回来的仙曲。弄,乐曲。奏曲一遍为一弄。

[17] 山翁:指晋代襄阳太守山简,喜欢喝酒,常常大醉而归。

〔正宫〕塞鸿秋

代人作

战西风遥天几点宾鸿至[18]

感起我南朝千古伤心事[19]

展花笺欲写几句知心事[20]

空教我停霜毫半晌无才思[21]

往常得兴时,一扫无暇疵[22]

今日个病恹恹刚写下两个相思字[23]

【注解】

[18] 宾鸿:鸿雁是候鸟,每年秋天南下过冬,春暖时又北归,好像宾客一样,故称。《礼记·月令》:“季秋之月,鸿雁来宾。”

[19] 南朝:指南北朝时在南方建都的宋、齐、梁、陈四朝。这些朝代偏安一隅,兴亡更迭,常引起后人的感慨咏叹。

[20] 花笺:一种印有暗花图案的精美信笺。

[21] 霜毫:毛笔。多用秋后的兔毛或羊毛制成,故称。才思:才情,兴致。

[22] 一扫:指一挥而就。瑕疵:缺点,毛病。

[23] 病恹恹:形容精神萎靡不振。

【译文】

迎着西风疏疏落落飞来北雁几只,引起我回想起南朝兴亡的千古伤心事。辅开华美的信纸,要写几句知心的话语,白白地让我停住笔半天也没有才思。往日兴致高时,一挥而就毫无瑕疵,今天却精神萎蘼不振,只写下“相思”两个字。

〔南吕·金字经〕

泪贱描金袖[24],不知心为谁。

芳草萋萋[25]人未归。

期,一春鱼雁稀[26]

人憔悴,愁堆八字眉。

【注解】

[24] 描金袖:极精美的服饰。

[25] 萋萋:形容草长得茂盛的样子。

[26] 鱼雁:比喻书信。

【译文】

佳人泪溅在那描金的衣袖上,不知一片痴情之心究竟为了谁呢?芳草茂盛,心上人尚未归来。不知期待盼望了多少时日,今春以来,心上人的来信竟那样稀少。人已思虑得。憔悴不堪,离愁别绪堆满了眉头。

〔双调·清江引〕[27]

惜别

玉人[28]泣别声渐杳[29]

无语伤怀抱。

寂寞武陵源[30],细雨连芳草,

都被他带将春去了。

【注解】

[27] 清江引:曲牌名,又叫“江儿水”。

[28] 玉人:容颜十分姣美的人。

[29] 杳:幽渺深远。

[30] 武陵源:指桃花源。东晋诗人陶潜有《桃花源记》。

【译文】

姣美的心上人的泣别之声,虽然渐渐远去,消失在迷蒙的烟雨里,可心中无法排遣的惜别之情并未随之而去,怅然若失,伤感不已。寂静冷寞的桃花源,细雨霏霏,芳草相连,如此美好的春天,都被那离别的工人带走了。

〔双调·清江引〕

惜别

若还与他相见时,道个真传示[31]:不是不修书,不是无才思,绕清江买不得天样纸[32]

【注解】

[31] 传示:消息,情由。

[32] 天样纸:如天大的纸。

【译文】

如果你回到故乡还能找到她,并能与她相见的话,那就向她好好说说我的真实情况吧。不是我不愿写信,也不是我不能写信,我并没有把她忘记,我很富有写书信的才气和情思,只是因为我绕着清江跑了个遍,也难能买到一张像天那样大的信纸啊!

〔双调·清江引〕

竞功名有如车下坡,惊险谁参破[33]?昨日玉堂臣[34],今日遭残祸。争如[35]我避风波走在安乐窝!

【注解】

[33] 参破:看破,识破。

[34] 玉堂臣:玉堂,指宫廷、朝廷。中央官署的臣僚,指在朝廷任职。

[35] 争如:忽如。

【译文】

争相追逐功名利禄,就如同下坡之车,其中的担惊受怕和险恶多端,又有谁能看透呢?昨日还是朝廷高官显贵,今天却横遭祸患,忽如我逃离风波躺在这安乐窝中而悠闲逍遥呢!

〔双调·蟾宫曲〕

送春

问东君[36]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随柳絮吹归那答[37],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

【注解】

[36] 东君:《楚辞》中—为日神,后指神话中的仙人东王公,或。春神东君,此处即指着神。

[37] 那答:哪里。

【译文】

试问春神东君,何处是天涯?杜鹃在落日的余晖中啼叫,桃花在流淌的溪水中冲涤,遥远的山峦只留下淡淡的余痕,芳草茂盛,晚霞隐隐。随着柳絮的吹落,趁着游丝的飘荡,不知又要归向何方,惹到谁家?往日喜弹的琵琶,也懒于理它,人倚靠在秋千上,也无心荡它,只剩下那皎洁的月光,照亮着窗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