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诉说 佳丽

我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刚领了安置费和一个月工资,学校就放暑假了。精神上的松弛和经济上的独立令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我决定去远一些的地方旅游,顺便探望几个神交已久,但尚未谋面的诗友。

时值80年代中后期,旅游业远不及现在发达。所谓旅游就是到能有人给解决住宿的地方转一转,这样吃住方便。我先到北京同学处,又去了郑州朋友处,又赶到连云港与一位女诗友见了面,最后踏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

到火车站来接我的是男诗友乔。他在一所中学任历史课教员,年长我七八岁,那时也有30岁了,因为对诗的痴迷和爱恋,他一直都没有谈女朋友。

上海太大了,我坐在拥挤的汽车里大约有半个世纪的时光,乔终于对我说,咱们该下车了。我随他在窄窄长长的弄堂里穿来穿去,等坐在我“临时旅馆”的沙发上时,我离开火车站已经3个小时了,乔苯拙地给我做了热汤面,说,这算夜宵吧。这里条件不好,是解放前几年盖的房子,叫石库门房,没有下水道,是典型的上海民居,很有地方风味的,连厕所也是老式马桶呢!

又窄又黑又陡的木质楼梯已经害得我心跳过了一百次,还要下去上厕所我不被吓得背过气去?!我颤着声问,这层楼还有别的人吗?乔说,这种房子每层只一家,现在我们楼下这间没人住,听到有人上来就准是来这里的。天哪,就是说如果有人蓄意谋杀的话,堵在楼梯口是绝对没有别人知道的。想到这儿,我觉得无论如何不能住这儿了。但此时已是更深夜静,我与乔初次见面的拘谨还未完全消失,怎好开口提及?况且乔也是一番好意,费尽千辛万苦在举世闻名住房紧张的城市借来了这间有浓郁特色的房子,委实不易,只好拖住乔,与之进行彻夜长谈吧。

到了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我终于挺不住了,奔波了一天,又一夜未合眼,未免哈欠连天。乔说,你睡吧,我也靠在沙发上眯一会儿。我挣扎着不肯,眼皮艰难地支撑着,最终无奈地合上了。

上海的第二个夜晚来临时,乔送我至楼下,说,昨晚你没睡好,今天早点睡吧。“不——”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尴尬地笑了一下,低头说:“我不敢一个人上去。”

乔只好陪我上楼,然后告诉我:“我知道你会害怕的,所以做了在这里陪你的准备。你安心地睡吧。”陪我过夜?莫不是有什么叵测之心吧?我可是尚未婚嫁的大姑娘,日后如何向男友交待?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许是早就设好的圈套,真个是男人没有好东西。我竟有些愤愤然了,哼,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样!

我执意不熄灯,合衣躺在床上假寐。当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天已大亮,身上多了条被子,乔已在外面准备早餐了。

第三天晚上,我们洗漱完毕,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熄了灯。黑暗中,传来乔的声音:“未婚男女同居一室,如此纯洁,心无旁鹜,会有人相信么?”“也许——会吧?”我感到自己的声音底气不足。别人是否相信,于我,十分重要。“可是我们真的没什么呀。”

“最简单的,就是不要叫人去评价,说是或不是。”乔很哲理地说。

在随后的几个晚上,我们仍这样和谐地相处着,让白天疲惫的身躯在夜晚得到安歇,让活跃的精神在睡前去畅游。劳逸结合,其乐融融。所有旅程中,惟有这一段最开心、最浪漫、最刺激。

旅游结束,我返回我所在的北方城市,认识我的人都问我出去玩得怎样,我回答说开心极了。

我知道,这种事情只能永不诉说。

命运真太刁难人了。女友要早跟我说清楚(透点底儿)不就省事了吗?我还以为她在出国之前也不忘捉弄我一下呢。什么都是假的,但她的眼泪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