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悠闲

1996 年夏天,我到贵州省遵义市去采访。由于时间紧,任务多,我们临时调整了采访计划,决定在一个周六的下午访问老红军李光。

敲开房门,李光老人不在家。家里的小保姆说,到公园去了。 “肯定在公园吗?在公园的什么地方?” “肯定在。你们到公园一问,谁都知道,放心吧!”看我们放心不下的

样子,小保姆的眼睛都在笑。

年逾古稀的李光老人已经离休赋闲在家。他经常在下午到公园义务地做些清扫的工作,或者人多的时候,帮助卖卖票。不仅园子里的工作人员认识他,来休闲的市民也大多认识他。

于是,我们直奔公园。

大大小小,有名无名的公园,我去过不少。然而,当我走进这座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小公园时,我却被一种特别的氛围打动了:疏落有致的树木之间,错落分布着石桌和竹椅,每张石桌旁都是一只暖水瓶,桌上茶壶、茶碗间轻轻回荡着主人之间淡淡的话题,休闲食品和孩子们的布娃娃、玩具车被孩子们拿来抱去,而大人们半掩在脸上的报纸、手中的书籍也似乎在枝叶滤过的阳光下散发着馨香。没有喧嚣,甚至也很少有人走动。这里下午的阳光并不像大都市里的那样热烘烘地烤着地面,斑驳的光影将这里衬得暖和、婉丽。

我们便在这天然茶坊开始了对李光老人的访问。

今天,我已记不清老人给我们追叙的那一段战争的历史了,但我却深深地铭记着老人那双平和、散淡的眼睛,他的目光悠然地落在那些休闲的人群中间,舒缓的语调好像是悠闲的人群传出来的一样。

那场景一直深印在我的脑海中。我想,对于悠闲的真意,经历过战争的李光老人是否感悟得更深一些呢?

悠闲,是紧张生活的润滑剂,是将心从波涛汹涌的激流中引向港湾,悠闲,是将日子从火炉中钳出来,在凉水里蘸一蘸。学会悠闲,是凭借静思, 舒展一下精神,消除心灵上的皱纹。

中国人对于悠闲是有许多著述乃至理论的。林语堂老先生在他的《生活的艺术》中,就有这样的说法:中国人爱悠闲的性情,是经过了文学的熏陶和哲学的认可的。这种爱悠闲的性情是由于酷爱人生而产生,并受了历代浪漫文学潜流的激荡。

而日本人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严谨忙碌的人群了。走在东京高楼林立的狭窄街道上,尽管浓浓的商业气氛将街市渲染得色彩缤纷,却总挥不去一种壁垒森严的紧张感。忙忙碌碌的日本人常见的动作是一路小跑,让人肃然起敬的同时,却总觉得这个城市紧绷绷的缺少了点什么。

其实悠闲与劳动、创造并不矛盾。悠闲是最好的休息。

传说有位猎人,一天,他惊奇地发现圣使徒约翰正坐在地上,和一只驯熟了的鹧鸪游戏。猎户很奇怪,为什么一个生活如此严肃的人会把时间如此

浪费?约翰抬起头来,反问他说:“你背上的弓为什么不把弦扣上?”猎户回答说:“如果老是扣上,弓就会失掉弹力。”这位慈祥的使徒微笑地说: “我和鸟儿游戏,理由也是一样的。”

悠闲是一种态度,而不是某种状态或方式。为悠闲而悠闲是造作。悠闲是走路的时候踢石子儿,是对着鸟儿吹口哨,是烧菜的时候哼着歌谣,是地铁坐过了站,却庆幸正好可以多看一会儿晚报⋯⋯

悠闲在每一时、每一刻,而不在某一时、某一刻。它不是计划好、安排好、想象好地去做,它就像路边的花草,不经意、不期然地出现在你面前, 香味飘进鼻子里,萦绕在心怀中。你只能感激并享受着它的出现,却不能强迫它在某一刻出现。

悠闲是一种选择。它是以恬静的心地捕捉生活里快乐的瞬间、闲暇的瞬间,并以艺术家的心性在这短暂的时刻演奏悠闲。

悠闲是一种简朴。它不需要太多的金钱,只需要丰富的心灵;它不需要太多的形式,只需要了无痕迹的自然。

悠闲是人类写在天地之间抒情的音符,没有它,便没有爱。